第一百七十五章 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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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有外人在场,穆典可真想上前捂住常千佛的嘴。

她看他乐不可支的样子,越发是气闷,扭身气咻咻地走了。

常千佛犹记得落霞街上初次见到穆典可的情形,满街熙攘与喧哗,她一掀车帘子走下来,天地间仿佛都安静了。

仿佛浓墨重彩的画图里,突兀地添进那么一笔。清淡,不张扬,却盖过所有的浓丽。

她总是那样淡淡的,轻颦浅笑,皆不达眼底。眉目笼了一层眼,旁人看不清她的欢喜忧愁。

然而她在他面前却是毫无掩饰的。

饮剑台下,她在他怀里无声哭泣,脆弱无助,像个委屈的孩子;姑苏街头,她任他牵着她的手,在繁花细雨里一路跑下去,抬头冲他笑,眉眼弯弯,笑靥如花;酬四方的石室外,她割下自己的青丝相赠,眉眼中俱是温柔与依恋;荒原之上,万军之中,她握紧他的手臂,惊慌而笃定,她说:“常千佛,你不可以死。”

她从画纸上走下来,有了普通人喜怒哀乐。这样的穆典可,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让他很欢喜。

她冲他浅嗔薄怒,这样的小女儿情态,他亦很欢喜。

穆典可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多时,常千佛犹噙着笑,烛火光辉流到眼睛里,华彩盈盈,俱是缱绻意。

李哲撇撇嘴,识趣地站起来:“被骂成这样还傻乐呵,德行!”

常千佛回头笑:“你让阿业派几个暗探去找找看。若是云央还是滁州城,务必把她盯紧了,不要让她与吴绿枝有接触。”

这是怕万一谭周拿杜思勉做文章,也好有个证据,替穆典可开脱。李哲想。

看来常家堡未来的女主人,是这位四小姐无疑了。

逃回房里的穆典可好生懊恼,抬手捧住自己的脸颊,脸上烫的厉害。

徐攸南这个老东西,分明就是存心给她难堪。等下回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好叫他知道戏弄自己的下场。

她愤愤然想。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穆典可立马跳了起来,冲过去关门。

常千佛眼疾手快,伸手一挡,身子挤进来半边,讨好地冲她眨眼笑。

穆典可不敢用力,也不肯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她看着他的得意笑脸,越发来气,道:“你来干什么?是想继续笑话我的么?”

常千佛连连摇头,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笑得声音都变了,不像他自己的:

“我来跟你商量一下,究竟出多少聘礼合适。不能让你在娘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你还说!还说!”穆典可快被他气哭了。

徐攸南是个老不修,他也跟着帮腔。

她实在气极了,抓着门板往前一推,引来常千佛夸张一声:“啊哟”。

她又怎么狠得下心,手上力道松了,一撒手,转身气咻咻往里走去。

“你就知道欺负我。徐攸南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她愤愤然说道,一半是羞,一半是恼,脸颊通红。

常千佛追上来,从后面抱住了她。

因她后背有伤,他的双臂张得极大,交叉环在她肩上,虚虚抱着,不敢贴得太近。他低下头,亲吻着她的鬓角,嗓音轻柔得如同叹息: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每天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娶进家门。”

他一行说,一行嘴唇往下移,亲吻着她的耳廓,口鼻喷出的气息灼热烫人,炙烤着耳颈处柔嫩的肌肤。

穆典可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常千佛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上一回她恐惧至深,差点都哭了。这回她忍住了,还是止不住浑身战栗。皮肤里蹿起细小的麻痒,红刷刷地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身子不禁有些软。

“典可,我爱你。”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呢喃。嗓音低沉,像陈年的酒,醇厚,悠长,让人醉在其中不愿醒来。

穆典可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她也不再觉得羞耻了。

徐攸南只不过帮她撕去了她那一层矜持与理性的纱衣,让她的内心渴望赤果果地袒露出来而已。

她是想嫁给他的。

她想冠他的姓,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洗手作羹汤,像所有的平凡夫妻那样过日子。

只因为害怕无果,所以从来不敢去正视与面对。

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传来喀嚓一声轻响,门锁打开,炽烈的情感再也关不住,如岩浆般喷薄而出。

她转过身,双手紧箍他的脖子,热切地寻找他的嘴唇。

常千佛明显是愣了一下,旋即俯下身,一手箍住穆典可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辗转碾压,报以更加炽烈的亲吻,唇舌纠缠,不死不休。

穆典可伏在常千佛怀里,轻声喘气。

“千佛”,她喃喃低语,轻似梦呓:“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你。

这一晚,穆典可睡得格外香甜,再也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安慰自己:谭周知道了自己与常千佛的事,那么不管她走与不走,谭周总是不会放弃拿怀仁堂做文章的,她留下来,还可以帮衬常千佛一二。

常千佛是需要她的。

她也离不开他。

至于金雁尘会不会惩罚她,常纪海会怎么对付她,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前路茫茫未卜,魑魅魍魉环绕,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常千佛在她身边。他心悦着她,她欢喜着他。人一生当中,总该有那么一回,放开了所有顾虑,恣意为自己活一会。

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场,管它明天会不会头痛。

晨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和着清甜的花香,沁人心脾。

穆典可把箱笼里的衣服都翻了出来,铺在床上,一套套选过来。最后选了一件水蓝色烟笼纱长裙,是常千佛让人为她添的,尺寸刚好,纤腰长腿被裁剪得体的衣料勾勒得恰到好处。既不显轻佻,又凸显曼妙。

行走处轻纱拂动,如有烟雾生。

她坐在暗红漆木的梳妆台前梳头发,铜镜里的少女梨涡浅笑,眉眼如画,只是眉心轻攒一点愁,有些苦恼。

她想,自己该梳个什么样的发式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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