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黄的参事起身,看了方显一眼,见方显点头,向常千佛拱手道:“犯人曾受过鞭笞、铁烙和夹棍之刑。”
他说的这几样刑罚,即便外行人,也能一眼就看出来。
常千佛瞥了眼耀乙鲜血淋漓的十指,道:“此人是个剑术高手,一双手十根手指,俱是无价之宝。还请黄参军帮忙看看,可有被夹棍弄坏了手指,影响到日后握剑?”
王连臣已说过耀乙所受之伤只是皮肉之创,并未伤及筋骨,常千佛特意让黄参军再查验一遍,此举明显多余。
苏鸿遇不知常千佛究竟是何用意,却本能感觉不妥,道:“此人犯罪大恶极,既已当堂认罪,再无疑义,便只等签字画押,即可定罪论处,将死之人,日后再无用剑机会,手指坏没坏又有何相干?”
话虽如此,那姓黄参军仍旧掰开耀乙十指,验过一遍,回道:“未损筋骨,日后仍可用剑,并无妨碍。”
常千佛冷哂道:“不知道该名人犯是由何人负责抓捕审理的?审出一身皮肉伤痕、触目惊心,却能做到不伤筋不动骨,轻轻松松就把人犯的嘴给撬开了,可当真是好本事。”
苏鸿遇道:“你有话直说,无须拐弯抹角。本官问心无愧,不怕你污蔑。”
常千佛注视着苏鸿遇,毫不相让:“愿恭听。”
话说到这份上,苏鸿遇若再含糊,不免显得心虚,愤然道:“常公子咄咄相逼,本官虽没有向你详说言明之责,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官昨日接到线报,得知人犯行踪,亲领府中亲卫及滁州府兵三十人,于鱼水巷附近设伏”
正慨然陈词,忽听门外一阵骚动,正要扭头看去,却遭身边亲卫扑倒摔到地上。
良庆往前大跨一步,长刀出鞘,“噗”“噗”“噗”一阵细密急促声响,数十枚短针被刀风荡开,理之中地慢了一分。
那影子杀手无视迎面泼来的刀光,手持软剑一往无前。
剑芒锋利凛冽,齐齐迫近,只须臾便可夺命。耀乙自己便是杀手,自然看得出对方的必杀之志,出手毫无转圜余地,是拼着被良庆的乌铁刀劈成两半,也要把自己拉上陪葬。性命攸关之际,再顾不上许多,即向左侧伏倒,手肘紧贴地面,腰腹骤然发力,朝苏鸿遇身前的长案下滚去。
对街房顶上响起整齐的机括扣动声,这声音和在嘈杂的人声中,极不易察,然而良庆警觉灵敏,自是听得的,迅速收刀回撤。
顷刻间
便闻得嗖嗖劲箭破风之声,数十根黄铜箭矢从对面房顶射出,根根俱指向常千佛。
“保护公子爷!”的呼声此起披伏,厅中乱作一团。
影子杀手持剑紧不舍,剑尖数下连点。耀乙手脚俱被缚住,身手却是罕见灵活。影子杀手出剑何其凌厉,竟是叫他满地翻滚盘旋,一一避了开去。眼角瞥见身侧银刃闪耀,一咬牙,腰腹腿臂一同发力,竟是拼着一身蛮力以双手后绑的姿势硬生生跪起,扭身往后撞了去。
“噗”一声,捆绑双手的麻绳被利刃破开。耀乙右手腕一翻,从那虎骁营士兵手中夺了剑,劲力注满,撩向那影子杀手当面刺来的软剑。
那影子杀手于隐匿藏身之道确是能手,但论杀人夺命就远不如天字宫出身的耀乙了。手握两柄软剑,急速抖动,试图将耀乙手中长剑缚住。然而任凭杀手如何纠缠,耀乙总能持剑轻松从剑绳中挣脱,且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更凶险。
影子杀手仓皇应对,稍一不慎,便被耀乙得了时机,挥剑砍断腿上绳索,弹跳而起。
大势已去,影子杀手再不犹豫,返身便走。身起身落,飘摇如鬼魅,满厅人竟擒他不住。门外虎骁营士兵大批涌入,厅中人满为患,你撞我、我撞你,一片吆喝呼喊声中,影子杀手穿梭出了大厅,脚下踩风,飘然掠走。
常千佛喝道:“保护人犯!别让人灭口了。”
众护卫持剑追出,听得这一声喝,立时奔回,将正打算趁乱开溜的耀乙堵在门口。
耀乙眼中凶光毕现,手中剑气暴涨,试图伤人突围。
然常家堡的铁护卫又岂是等闲之辈,高手对高手,缠斗激烈,围堵在怀仁堂大门口的民众尖叫着后退,门前木断瓦飞,一片狼藉。
苏鸿遇出身书香世家,门第清贵,尚诗书礼仪,对于江湖打杀之事向来是不怎么看得起的。虽也练些功夫防身,见过些场面,但这种凶险的杀人场面还是头一回见。在亲卫的保护下险之又险地躲过箭矢,早已吓得面色如土,冠落发散,儒雅风度尽失。
常千佛与方显并排站在台阶,看着被铁护卫团团围住、困兽犹勇的耀乙,有顷,转看向苏鸿遇:“此人犯武力过人,受刑之后,七八铁护卫尚且一时拿他不下,苏大人府上的亲卫和那三十滁州府兵可真是神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