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涪和良庆站在院门口说话。
穆典可出来时,神情已看不出什么异样,见两人看过来还笑了笑。
凌涪约是闻着了药味儿,问:“帮老太爷拔草了吗?”
穆典可点头。
凌涪就笑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招人喜欢,往日我想帮着松松土,锄回草,老太爷还嫌我手笨不让,只肯让公子爷和素衣帮手。”
穆典可想凌涪应是看出了什么,有心宽慰她,也不知他这话真假,只笑了笑,承了他的善意。
“这图,我会说服我三哥,还给常家堡。”她说道。
她是知阵之人,打从湖上远远以往,就看出来常家堡的建造格局不一般。
常纪海说是山水舆图,也不算欺她,山水有阵,阵图就是舆图。
十八块中的一块,听起来似乎也不怎么要紧,但常家堡的占地广阔,缺一块,留出的漏洞也不小。
常家堡不急着找寻,是实力强大,不靠着这阵庇护。但终归物归原主为好。
“老太爷给你,你就拿着。”
凌涪说道:“三公子送图时就说明白了,这图是他去江淮追杀俞莲秀,从俞莲秀仓惶遗落的行囊里找到的,不是来历不正的东西。”
这也正是穆典可想问的,她很担心穆子焱手里有这样一件东西,会被常纪海怀疑用心不正。
“三哥是将图交给凌管家的吗?”她问道。
“是我转交的。”凌涪温和应道。
果然是这样。
常纪海没答应穆子焱的条件,还留了图在手上,说明穆子焱根本没见到他。
也不知该喜该忧。
——所忧常纪海态度如斯斯坚决,竟连见她兄长一面也不愿;万幸穆子焱没有见到常纪海,没像她今天这样,当面受到难堪。
“老太爷信么?”穆典可道,“并非我三哥私藏常家堡的舆图。”
凌涪笑了,“三公子性烈如火,四小姐瞧他像那种腹有鳞甲,心存叵测之人吗?”
穆典可也笑了。
“谢谢。”她轻声说道。
穆典可被凌涪接去常家堡,又亲自送回来的事,瞒不过穆门的耳目。
青山祖宅也得到了消息。
各家有女儿的夫人们很是高兴。
穆月庭才貌兼备,是婚事最被看好的一个,却最后被许给温家,这不禁让一众夫人们忧心起自己女儿的前程来。
若穆典可能嫁进常家堡,那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常家堡的名声地位摆在那里,所谓一荣俱荣,往后家里的姑娘说亲,也少不得水涨船高了。
先前穆仲铖的小女儿穆琰溪就是低嫁,如花似玉一个姑娘,嫁了一个家境贫寒的文弱书生。穆月庭顶着仙子之名,却给人做了继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穆家净爱作践自家姑娘,卯着往低了嫁呢。
当然还是有一些遗憾和不服气的。04
——自家姑娘怎么就没穆典可那个好运道,能跟常家堡的公子爷遇上。
她们已经全然忘了,前些日子正是她嫌弃穆典可名声恶,怕坏了姑娘们的闺誉,又哭又闹地逼着家中的老爷们下山去驱逐穆典可呢。
不同于内宅的热闹,四位太老爷聚在堂上,气氛却很有些低沉。
穆砺勤和穆砺志才从外地风尘仆仆赶回。
是因穆子焱为给穆典可出气,不计后果地杀了俞莲秀,使得俞莲秀手中握有的穆门灭金的证据纷纷从各地流出。
穆门“计”字一门几乎全体出动,包括他们这两位养尊处优了多年的太老爷也不得不硬撑着一把老骨头,辗转各地灭火。
祸事还没有尽扫,穆典可又在洛阳大开杀戒。
这两兄妹真是来讨债来的。
穆砺勤觉得,他们青山一脉真是跟一个“金”字相冲相克——前十几年被金家压得抬不起头,好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金家女人生的孩子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穆氏一门,全仗着穆沧平才得以东山再起,在江湖赚得如今的地位。而穆沧平五个孩子,就有四个是金怜音生的。
想到这里他就发愁:穆子衿乖张,又是个不得宠的私生子。穆门将来不管落到穆子建穆子焱哪一个手里,难保不在得势后忽然念起外家的好,要给金家和自己的母亲报仇。
穆子焱想都不用想,肯定站在穆典可那一边。
现在关键要弄清楚,穆子建知不知道穆典可手上那份参与了灭金的名单。这决定了他将来会不会调转枪头对付自己和老大,甚至是老爷子。
“老爷子怎么说?”穆砺勤动了杀心,脸上难免带出阴沉来。
“还能怎么说?”穆砺学道:“爹听了沧平的话,就真的不闻不问,由着那孽女可劲地折腾。仲铖和穆冈两个都对付不了他,看起来,也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到现在还没来问过安呢。”
穆砺勤很有些看不上自己这个弟弟,头脑简单,总在些小事上较劲。
现在不是穆典可上不上青山问安的问题,是她会不会联手自己两个哥哥,把祖宅给端了。
不来还好,就怕她来。
“既然爹有主意,就别管了。”穆砺勤说道。
他不想当着穆砺行和穆砺学说太多,两人沉不住气,反而坏事。
“总是不好为她做了些荒唐事就和沧平翻脸。”穆砺行叹了口气,“由着她狂了——居然还真叫她攀上了常家堡。”
“可不是。”穆砺学接道:“往后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两兄弟心中无事,无非抱怨两句穆子焱和穆典可兄妹俩太跋扈,让他们做长辈的下不来台,这长辈做得窝囊,倒也没有其他烦恼忧心的事。说起来的时候固然生气,这口气过了,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受影响。
穆砺勤和穆砺志却在密谋。
犹如刀悬头上,哪里还能坐得安稳。
“还是派个人下山去探探口风。”穆砺志道:“子建还是能争取一下的——总不能都杀了。沧平这般纵着穆典可,还不是看中她天分高,指着她将来能够发扬穆家剑,可是站在子建的立场上看,他是长子,又是学剑,这不是公然往他脸上甩巴掌吗?这事搁谁心里都得有疙瘩。不然歆卬何至于铤而走险,私自挪用贵人们的切风铁去杀穆典可。”
话是这么说,穆子建性情优柔,就怕他主意不坚。
“毕竟是亲兄妹呀。”穆砺勤叹气。
他有些后悔参与到当年的行动中去。
但话又说回来,谁又能想到,那般缜密的筹划,金雁尘居然还能死里逃生,十年后带着穆典可杀回来。
“叫姑娘们去走动吧。”穆砺勤道:“穆岚不是正遭难吗,风光过的人,怎么会甘心被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