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又跟他们打了吧?”穆典可故作轻松地调侃,又问:“大哥怎么说的?”
穆子焱看了穆典可一眼。
到底亲兄妹,她还是在意的。
这么想着,穆子焱便把对穆子建的怨气稍收了收,道“他倒是替你说了几句话,也没什么用。大房那群人疯了,逮着人就咬,要不是他双腿没有知觉,上山都得人抬,说不定也被扯下水了……”
穆典可笑了笑。
穆子焱心烦意乱里,没有细究她笑里的深意,“说白了,大房担不起这个弑父的罪。就想拼命把脏水往别人头上泼——这事怎么好说呢,穆砺勤不是冲动的人,可三个人六只眼睛全看见了,还都是他兄弟!”
穆子焱语透疲惫,人仰靠在椅背上,眼耷着,似要睡着了。
他是真的累,不止是身疲惫。
身为盟主之子,他的过往人生还算平遂,见不到太多的阴谋倾轧。头一回见识人性的险恶,自私,虚伪……全是来自亲人。
穆典可站了起来——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至于细节其它方面,她大可以自己去查,因道:“三哥今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你也别想太多。”穆子焱道,“我在,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穆典可点头。
这个疲惫还故作坚强的穆子焱,让她觉得心疼。
霜降末了,夜月十分寒。
穆典可挑着羊皮灯,裙裾窸窣地走在花木萎折的碎石径上,沉默着。
人证物证皆显示穆放鹤是被穆砺勤所杀。
可她知道,“坚冰裂”不是会失手使出来的剑招。
可如果凶手另有其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没有可能,穆放鹤和良材不是同一人杀的……”她沉吟道。
穆砺行三个冲进去,看到了穆砺勤把剑从良材胸口抽出来,又因穆放鹤是中穆家剑身死,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穆放鹤也是穆砺勤杀的。
如果在穆砺勤进房间之前,穆放鹤就已经死了呢?
良庆问道:“四小姐认为不是穆砺勤杀了穆放鹤?”
穆典可点头:“‘坚冰裂’不是急招。”
良庆就懂得了,他们这种天生为战斗而生的人,对战斗中的应变细节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和精准判断。
这一点上他绝对相信穆典可。
“有可能。”良庆指出:“如果凶手不是穆砺勤,那便是他进屋见到穆放鹤惨死现场后,误认为良材杀主,或者根本就是良材杀了穆放鹤,又或他是帮凶?”
穆典可摇头:“穆家剑不外传,族人对这一块防范甚严,良材不大可能练成穆家剑。”
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
良材这个人很关键,穆放鹤的死亡时间也很关键。
可这两条线索都断了。
良材死了;穆放鹤也死了至少有七八个时辰了,这时候再去验尸,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些微时间差异已经验不出来了。
穆典可无心为穆砺勤雪冤,但若穆家子弟当中真的隐藏有一个剑术高强,又擅长布局嫁祸之人,她倒很想知道是谁。兔兔飞
“送信的人!”她脱口,与良庆同时说出这句话。
如果这是一个针对穆砺勤的陷害的局,往各房报知穆放鹤犯病的消息就是极关键的一步。
霍岸抱着红缨枪站在廊柱阴影里,看见穆典可回来,就迎了过来。
“姑娘。”他唤了一声。
无它话,穆典可便晓得他是什么意思:穆放鹤和穆砺勤死了,还剩下一个穆砺志。眼下青山祖宅内乱成一团,疏于防守,是取穆砺志性命的大好机会。
穆典可摇了摇头:“穆砺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它各方乱了,五房始终没参与进去,今夜必定严阵以待。”
严阵以待,他也未必惧。但既然穆典可说不可行,霍岸就没再坚持,又说:“常公子来了。”
穆典可稍愣,转身往屋里跑,几步后又慢下来了,不慌不忙地往里走。
常千佛在门后瞧见了直乐,笑道:“我都看见了。”
穆典可把脸垮下。
常千佛迎出来,牵着她的手上台阶,“那一回是我不对,还记仇呢?”
“当然。”穆典可道:“我记一辈子呢。”
“那好,你得要用一辈子慢慢罚我。”常千佛侧肩,悄声与她耳语。
穆典可没绷住,就笑了。
这个人,什么话都能叫他捡起占了便宜。
屋里烛火明亮,穆典可瞧常千佛脸色倒不似往日疲倦,容光奕奕,眼中连月不褪的红血丝也消散了,因笑:“近日清闲了罢?”
原是寻常一句问,可把常千佛难倒了。
他要照实说了,穆典可会不会恼他得了闲却不来看自己?
谎话却是不敢说的。拉了穆典可的手坐下,殷勤地与她揉肩,道:“爷爷让把送来的事务减了许多,倒不如先前繁忙。得空便去合生堂陪他老人家聊天下棋,确实松爽许多……”
穆典可是真高兴,“那多好,瞧你前些日子累成那样——”他忽觉不对劲了,扭头看常千佛一脸紧张模样,“噗”一声笑了:“你不是觉得我会跟你爷爷争抢,生你的气吧?”
常千佛真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呀——显得穆典可太小气了。
“没有。我心里头过意不去。”
穆典可笑容愈深,却将他白一眼,扭过身去,“我何日在你心里变得这般不讲理了?”她拉了他的手,依靠他身上说话,“你离家多日,好容易得闲,理应多陪陪老人家。我气你作甚?”
常千佛松一口气。
“我听说了青山穆家的事。”他问道:“你没什么麻烦吧?”
“麻烦肯定是有的。”穆典可道:“不过三哥都挡下了。”说着把头后仰,翘着一截下巴纤纤巧巧,“是出了这事,你才想起我的吧?”
瞧,女子总是口是心非的。任嘴上说得多大度,心里还是计较的。
常千佛庆幸自己认错认得快,“时时都在想。”
“谁信你的鬼话。”穆典可嗔道,笑梨涡儿却浮上颊。她坐正了,转头看着常千佛郑重道:“千佛,你记得在京城你同我说,我大哥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最晚上月也能下地走动了是吧?”
“依当时的情形看,是这样。”常千佛道:“不过后来大公子搬出去了,中断了些日医治,会有影响……他到现在,还是不能行走么?”
“双腿仍无知觉。”穆典可说道。
常千佛眉头蹙起:“不应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