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出所料,“打娘”的话才一出口,成缺立刻失去了父亲的怀抱,只好哭唧唧地跑下饭桌,去寻求太爷爷的安慰。
太爷爷慈爱,但从不干涉孙媳教训曾孙。
成缺这个哑巴亏只好含泪吃了。
接下来饭桌上就太平多了。
两个小的虽然还是互相看不顺眼,一眼一眼地恨不得把对方的饭碗盯穿,但有了失去蛋饺的前车之鉴,到底没敢吵起来。
饭罢,双胞胎难得有骨气了一回,嚷嚷不要跟娘睡。
常居彦一手牵着一个弟弟,送爹娘出门,看着亲爹拽着自个媳妇行去如风的步伐,油生一种“长兄如父”之感。
想当年,他爹把他扔来合生堂跟太爷爷过夜时就是这副迫不及待的嘴脸。还真是一视同仁呢。
穆典可一路憋着笑,直到出了合生堂,确认里头的人听不到了,才笑着调侃,“怕你儿子反悔呢?”
当然怕。
两岁半的小娃娃,一会一个念头。他要是不跑快点,指不定下一刻就要被那两个小黏人精抱着腿哭喊要回家了。
熬到今天不容易!
见四下无人,常千佛便树藤般地缠了过来,拥住一整日不曾见面,见了面还许看不许见的妻子,把一张俊脸凑近,问,“想不想我?”
“想。”穆典可低声应,便推他,“别叫人看见。”
“没人。”常千佛哑着嗓子,低声蛊惑道。
天色已晚,这条道上一向少人行。何况就算有人来,以两人的耳力,也该听得见。
没了顾忌的穆典可这才踮起脚,在常千佛鼻唇上各点了一下,不出意外地遭斯人反攫住唇舌,又亲又揉了好大一通才松开,整张脸都涨红了。
——当了娘的人,还同从前一样易害羞。
常千佛得偿所愿,惬足地捏着夫人的柔荑,慢悠悠回踱。
今夜十六,满月当空,皎皎月色赛霜,流泻了一地,搀着地上斑驳树影,风一吹动,像浮动的水银。
想想两人成婚近六年,像这样安安静静,携手月下的时候竟然不多。
“再不生了。”常千佛忽地说道。
穆典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何意,便笑了,“是谁说,想要个闺女来着的?”
她挽住丈夫的胳膊,偎近,把头轻靠在他肩上的,嗓音也柔,“也不多辛苦。不光有苦,也有甜的。有时我看他们兄弟几个打打闹闹,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从前哪敢想。况且,爷爷多高兴啊。”
常千佛抬手摸摸妻子的头。
“爷爷这几年,精神头确实健旺许多。”他笑着嗔骂了一句,“都是让那几个猴崽子给闹的。”
“确实吵。”穆典可也蹙了蹙眉。
她后来的性子,是喜静的。偏偏生的这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闹腾,常常吵得她脑仁发疼。
这几年居彦大了,有了自己的小伙伴,不如从前黏她,她倒觉得挺好。
想到居彦就想起了六月,她问,“宁苇霜答应了吗?”
常千佛今日和居彦一块回来,分明是去了琅玕山的。只不过合生堂里人多,她无意让更多人知道六月的身世,便没问。
常千佛点头,“良爷那头也打好招呼了。明日靳小金带他过去。”
穆典可心头一温,丝丝熨帖,主动勾住常千佛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虽说夫妻之间不该言谢。但你愿意接纳六月,处处为他打算,我真的打从心里头特别感激你,也…很感动。”
常千佛顺势搂住了妻子的腰。
纤纤不盈一握,依然细,却与少女时手感不同。
为人母之后,常千佛常能从妻子身上感受到“丰腴”二字。细究下来,除却一对塞上雪酥因哺乳更加丰盈以外,穆典可的体态几乎无甚变化,依旧纤腰薄背,甚至穿衣时显得有些清瘦,但就是不一样了。多了丝若有若无的风韵。
这种认识让他身体有些躁动,呼吸也不大平稳。
“我也小气。”他盯着穆典可的眼睛,正色说道,“我去做这些事,你就不会总惦记着她们娘俩,不会总想起那张脸。”
穆典可“噗嗤”笑了。
“你以前可不这样的。”她伸手揉了揉常千佛的脸,像搓成缺和若冲的胖脸蛋一样,“你现在果然是吃定我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她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重新挽起常千佛的胳膊。
——也不是不谙事的少女,哪里能不晓得。
“听说,不像宁苇霜……真的很像吗?”
“越发像了。”常千佛说道,“不过性子大相径庭。懂事是懂事,拘得狠了,难免有些畏缩。”
他想起小六月待人谨小慎微的模样,竟有些心疼。
——分明和居彦差不多大,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男孩子还是野性一点的好。我瞧着咱们居彦跟他投缘,叫他日后多来合生堂和梧院走动走动。我带孩子们玩时,也能捎带上。”
男孩最怕缺阳刚气,无论母亲照顾得多么周到,终归需要父亲的陪伴。
穆典可却并不领情,“不好。”
她摇了摇头,笑道:“你也不看看你儿子有多少人宠着,这不平白叫人多了比较么?”
想了想,说道,“我听敏爷说,那孩子因为没有父亲,有些自卑。倒不如让安安多照应一些,你看他家那两个,有爹无娘,不照样闹腾得欢吗?”
常千佛想想,确有道理。
黎安安的性情,看似没心没肺,实则通透达观。他从来不隐瞒黎泓和黎景两兄弟的来历,从小就把这事当个笑话一样说给两人听,以至于两个小子提起那遗弃了自己不要的亲娘全然没有半分伤感,还嘻嘻哈哈地说要给自己找个漂亮的后娘。
不像六月,他对于自己未知的身世,仿佛天然有一种卑陋感。
这自然是受了她母亲的影响。
“这个主意不错。”常千佛笑道,“就怕又让他带出一个嫌死狗。”
提起黎家那两个小魔王,常家堡里没有人不怵的。
捅窗揭瓦,往门缝里扔死蟑螂这些都是小事,常千佛至今都忘不了凌涪将新从菜地里采摘的南瓜上砧板,一刀剖出一泡童子尿时的脸色。
黎安安那厮竟不以为意,还夸自己儿子刀法好,竟让分离过的南瓜肚跟南瓜盖长得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破绽。
为此常居彦一度十分羡慕黎泓兄弟俩,差点卷铺盖去给黎安安当儿子了。
“你提到安安,我今儿倒是听说了一事。”常千佛笑道,“原来靳夫人曾有意为宁苇霜做媒,想将她跟安安促成一对。”
“啊?”穆典可大是惊讶。
这两人性情天差地远,分明是八竿子够不着的人。
仔细想想,也不算离谱,“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宁苇霜没答应。”常千佛笑道,“靳小金还想让我帮忙说句话。这种事怎好勉强。”
他突然想到什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又补了一句,“宁苇霜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经历过那样惊才绝艳的男儿,等闲人如何入得了眼。”
在常千佛面前说金雁尘,穆典可的警惕堪比与穆沧平生死相决时。她立马就察觉到常千佛语调里的阴阳怪气。
“那是因为安安长得不够俊。”穆典可十分上道地表示,“要是换成我夫君这样的,那还不得抢得头破血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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