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东,很少有人不知道蛇王陈家。这蛇王,并不是人贩子的意思,而是货真价实的毒蛇。蛇这东西虽然有剧毒,却是一身的宝贝,蛇头、蛇眼、蛇蜕、蛇膏等均可入药,蛇胆更是化痰明目,而蛇肉、蛇血滋阴壮阳,亦可入菜做食疗之用。即便是蛇毒,用到恰当处也是救命的良药。
陈家世代在梧城生活,靠的便是祖上传下来的捕蛇技巧。陈家世代捕蛇,却又和一般的捕蛇人不同。
梧城这个地界,蛇的种类不多,也就那么几种。一般的捕蛇人通常只捕捉乌梢、菜花这类的无毒蛇,要是遇到青竹飚——也就是竹叶青,也敢斗上几个回合,因为这类蛇虽说有毒,大多伤不了人命,若是遇上五步倒、笋壳斑这类凶蛇,只有掉头逃命的分儿。
众所周知,蛇的毒性越大,价值便越高。一般的无毒蛇,没多大的价值,只能拿到餐馆卖个小钱,变做食客的盘中餐,就连泡酒也是糟蹋了好酒,更别说做药。而剧毒蛇又有几人能逮,几人敢逮?于是乎,陈家与一般捕蛇人的区别便体现在这里。陈家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捕蛇技巧和秘制的蛇药,专逮毒蛇。
有人曾见过陈家老爷子捕蛇,当时对上的是一条五步倒。
这五步倒官名白花蛇,性凶而剧毒,若是被咬上一口之后不及时处理的话,五步之内必定倒地见阎王去。当日陈老爷子本是去邻省探望老友,和他一起的是几位出外办事的熟识,于是大家结伴而行。当走到一处密林时,忽见小道上盘着一条五尺有余的大蛇,三角头,冲天吻,全身方形的大斑纹。
有识得此蛇的行人大呼道:“五步倒!”于是便要捡石头砸去。
陈老爷子立马喝止了那人,然后缓步走上前去。待走到离它还有四五步的距离,那蛇似乎也感觉到了前方的动静,蛇头猛地一转,对向陈老爷子的方向,猩红的信子一伸一缩之间嘶嘶作响,着实凶恶!与此同时,陈老爷子脚步一停,这一人一蛇便对峙起来。其余的路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都有些胆寒,略微向后倒退几步。
那陈老爷子出门访友,自然没有带捕蛇的工具,却见他两眼注视着蛇的动静,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捞起一把泥沙便猛地朝那毒蛇撒去。
说来也怪,这蛇遇到泥沙便像面粉遇到水一样,整个身子瑟瑟地缩成一团。而就在这眨眼工夫,陈老爷子出手如电,左手两指夹住它的七寸,右手抓住蛇的尾巴,就这么一抖——原本凶性十足的“五步倒”突然如受了雷击一般,全身松软下坠,就连一直上翘的蛇头,也耷拉了下来。
吃过蛇的人都知道,蛇皮之下,蛇肉之中有着无数根半圆形的骨刺,形成了一个保护着内脏的圆形,而这些骨刺每一根连接着脊椎,除此之外便无别的骨骼,也就是说蛇的身体便是靠着这根脊椎支撑着。而陈老爷子这一抖,看似轻巧,实际上是用暗劲把这条“五步倒”的脊椎生生抖散了,没有了支撑,蛇自然再无力反抗。
众人见危机已除,都是松了口气,虽说陈老爷子这套捉蛇的原理很多人都懂,但能徒手抓捕“五步倒”这种剧毒之物,除了非凡的眼力和经验,胆量也很重要。单单这一点,便不是寻常捕蛇人能够有的。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众人对陈老爷子这套捕蛇的本领愈发敬佩,待回梧城之后竞相传言,久而久之,市井之中传得越来越玄乎,而东城蛇王陈家的名头也愈发响亮。后来更有说书先生把陈老爷子徒手捕蛇一事“大大加料”之后编成了故事,每每说到这一节时,就好似亲眼见过一样,连比带画吹得口沫横飞,而在座的听众自然是瞠目结舌、连连点头,听完大呼过瘾,心中对这蛇王陈家更加崇拜。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隔多年,陈老爷子的故事在说书人口中依旧鲜活,甚至更具传奇特色,但他本人却已到迟暮之年,陈家这份不大不小的家业也自然而然落到了儿子陈霖的身上。
这陈霖的名气虽说没有老蛇王陈老爷子响亮,但手上的捕蛇技艺却尽得老父真传,撑起这份家业自然没有问题。再加上他本身是个热心人,邻里好友有被蛇咬的,他都会热心帮忙救治,甚至有出远门的,也常常来找他求几味驱蛇治毒的独门秘药,所以他在东城这一片的口碑相当好。
这一日下午,陈霖正在家中整理捕蛇的工具,闲了一整个冬天骨头都生锈了,眼看着三月三临近,终于有事做了。工具才整理到一半,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陈霖放下手中的活计,开门一看,见门外站着两人,打头的那个是他的老友王力,王力的身后跟着一位乡农扮相的老人,满脸的愁容,却眼生得很。
陈霖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对王力招呼道:“阿力,整个冬天都没见到你,在忙些什么啊?”
王力冲他一笑,“瞎忙活,赚几个糊口钱,哪有你蛇王过得舒坦。”
“什么蛇王啊,那都是朋友们胡乱叫的,莫要拿这个取笑我。嗯,咱进门再说。”陈霖说完让出大门口,引二人进了客厅。
这一路,都是陈霖和王力在说话,那老农却一直紧皱着眉头不发一句言语,陈霖暗暗观察了老农一番,没什么特别之处,再看他满脸的愁容,想来应该是有事,既然托到王力上门,那应该是有交情的,陈霖心中暗叹一声,能帮就帮一把吧。
三人分主客坐定之后,王力喝了口茶,这才对陈霖介绍道:“陈兄弟,这位老先生姓罗,是我父亲的好友,家住在城外凤凰山,最近家中出了点事,所以托我来找你帮忙。平日里罗叔对我甚好,这次他有事我肯定要尽力相助的。兄弟,咱两人几十年的朋友了,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哦。”
陈霖心想,城外凤凰山山中多有毒蛇,想来这位罗老先生的事应该与蛇有关,否则也不可能找到自己,于是拱手对那乡农道:“既然是阿力的父辈之交,那便是我陈霖的长辈,自然要尽心尽力帮忙的。敢问罗老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老先生听陈霖愿意帮忙,脸上的表情稍微舒展开来,正要说话,突然整个人一抖,猛地站立起来,双眼圆瞪,手指颤抖地指着客厅的某处,惊悚地呼道:“蛇……蛇!”
陈霖心中一凛,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客厅的角落里缓缓游出一条四尺来长的蛇,这蛇通体草黄色,蛇背的前、中段有黑色的蝶形斑纹,待它游到众人面前时,蛇头向上一扬,显出眼后一条黑纹。信子伸缩之间,居然对罗老先生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见罗老先生面色发白,陈霖连忙安慰道:“老先生莫怕,这只是条黑眉而已,不伤人的。”说完,手指在那蛇头上轻轻点了两下,说来也怪,那蛇儿立马耷拉下了脑袋,却还是有些不甘地朝罗老先生方向一探,这才缓缓游走了,最终隐没在角落的阴影之中。
罗老先生这才安心坐下,长吁了口气道:“原来是条黑眉,却叫陈先生笑话了。”
“您是长辈,唤我陈霖便可。”陈霖客气了一声,心中有些疑惑,这黑眉是无毒蛇,平日里食老鼠、壁虎为生,食量颇大,一餐要吃掉三四只老鼠,比寻常的家猫还厉害几分。陈家既然是捕蛇世家,那么家中有一条黑眉并不奇怪,但令陈霖诧异的是,这罗老先生居然会被它吓到,想那凤凰山中最不缺的便是毒蛇啊!
三人又饮了几口茶,见罗老先生脸色平复了下来,陈霖这才试探着问道:“罗老先生,刚才听阿力说您家中出了点事,莫非是与蛇有关的?”
罗老先生点头道:“这个……确实是与蛇有关,听闻小侄与先生有几分交情,所以厚颜来拜会,想请先生出手相助……”话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陈霖是小辈,又不好开口,一时间三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陈霖瘪瘪嘴,他和王力相交多年,这罗老先生自然也算得上是他的长辈,却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着实有点生分。他无奈地看向王力,后者耸耸肩,然后轻拍了一下罗老先生问道:“罗叔,要不这个事还是我来帮你说?”
“算了,既然是我来求先生,自然是我亲口说的好。”罗老先生长叹了口气说,“我住在凤凰山腰上,靠着山坡下的几亩薄田过活,原本日子过得倒也安乐,却不想在这个年纪却惹上了一件祸事。
“我记得那是去年夏天的事,那天夜里很热,我老伴半夜去上茅厕,没去多久突然听到她的尖叫,而我这年纪瞌睡本就不多,立马惊醒了过来。当时我还以为有蟊贼进了家门,于是抄起切猪草的菜刀就撵了出去。
“还未走出里屋,却发现老伴靠在门边一个劲地抖,再看外屋,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当时我就气了,骂道:‘大半夜的你嚎什么,我还没死!’不想老伴却一把拉住我,指着外屋的一处说:‘老头子,你看那是什么?’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还想再骂,这时老伴把油灯递了过来,待我再看一眼,吓得差点连油灯也扔了。我看见,在那外屋的地上居然绞着两条蛇!”
“绞着两条蛇?”陈霖摸了摸下巴,“那您当时看清楚没,它们到底是怎样绞的?”
“这个……”老头尴尬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在凤凰山住了那么多年,蛇也见过不少了,这两条畜生绞在一起,自然……自然在做那事……”
“哦。”陈霖点点头,脑海中联想出当时的情景,这春夏季节本就是蛇交配的季节,却不想这两条蛇竟然选了罗老先生的外屋中交尾,如果当夜他老伴没起夜的话,到了下半夜那两条蛇完事以后自然会离开,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想来这两位老人当时被吓得不轻吧……想到这里,陈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待他往深处一想,脑海中如闪电划过,终于想到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于是连忙抓住老头的手问道:“罗老先生,你是不是把那两条蛇惊走了?”
罗老先生摇了摇头,陈霖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陈霖哭笑不得——“我要是把它们惊走就好咯……我,我直接就上了刀子!”
陈霖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意识到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了,他为罗老先生蓄满了一杯茶,然后问道:“罗老先生,你把后面的情况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当时我看那两条畜生绞在一起,见了人也不躲开,反倒吓了我老伴一跳,心中气得很,于是紧走几步,上前抄起手中的猪草刀就劈了下去,却不想只劈中了其中一条。那应该是一条母蛇,当时就被我劈成了两段,而那条公蛇眨眼间就游到了一边。这时候,我儿子也被外屋的动静惊醒了,两盏油灯一照,这才看清楚,好家伙!那条公蛇足有七尺多长,身子比酒杯还粗!就连……就连那东西也有小指长,血红血红的……”
“咳咳……”陈霖干咳了两下,他自然听得出,罗老先生说的那东西是指何物,心想你倒是看得清楚,但脸上的表情依旧严峻得很:“然后呢?”
“然后,我还想把那条公的也宰了,却不想那畜生精明得很,见人多了立马逃了,我追不上便把猪草刀扔了下去,只听得那畜生怪叫一声,便再也没了响动。待我上前一看,原来只砍下了一小节尾巴,而那畜生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呼……”听完罗老先生的口述,陈霖沉默了片刻,这才连连摇头叹道:“古有‘蛇蝎心肠’一词,虽是用来比喻人心,却指出了这两种毒物的本性。蛇这东西最是睚眦必报,如果我是罗老先生的话,要么不下手,要么便把那两条蛇一齐除掉。你当时杀了母蛇,却逃走了公蛇,想来那毒物日后必来报复。”
罗老先生和王力对视一眼,前者低头默然不语,而后者苦笑着拍打陈霖的肩膀道:“蛇王果然是蛇王,你猜测的一点没错。”
陈霖瞥了王力一眼,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普通的山林之中蛇的报复心最重,况且蛇在交尾时是万万不能打扰的,现在不只把人家配偶杀了,还伤了它一尾,不报复才怪!他旋即问道:“后来那条母蛇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本想吃了,却又觉得可惜,于是拿来泡酒了。”罗老先生面色赧然道。
好嘛,这仇可算结大了。陈霖能够想象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情况,却还是耐心地问:“罗老先生,接下来怎样?”
“后面一段时间倒是相安无事,我也就渐渐把那晚的事忘掉了。谁想到,待入秋以后,我家附近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毒蛇,虽说往年也有,却不像去年这么多。而且每隔几天就会有蛇窜进我家里,还好防范得及时,没出什么祸事,一直到了冬天才清静。算算,这一个秋天,我就打了十多条蛇。当时我也隐隐猜到是那公蛇报复,想来报复了一个秋天该完了,谁知道就在前几天,我做了个梦……”
说到这里,罗老先生脸上浮现出忧虑的表情:“前几天我一直做同样一个梦,梦里一个身穿土黄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狠狠地看着我,然后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我杀了他妻子和腹中的孩子,那么他也要我的妻儿陪葬!这一定是那公蛇托梦于我,他还要报复!再过不久就到三月三了,到时候群蛇出洞……陈先生,您是蛇王,一定有办法帮我的,您说是不是?这祸事都是我一个人闯下来的,我不能让我老伴和儿子有事!”
说着,罗老先生猛地抓住陈霖的手,两眼圆瞪,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想来这几日心中一直担忧这件事。于是陈霖安慰道:“您放心,这事我一定帮忙。您老别激动,总会好起来的。”说完,陈霖给了王力一个眼色,要他先安慰罗老先生,然后径直走进了里屋。
过了没多久,陈霖从里屋出来,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把油纸包放到罗老先生的手中道:“罗老先生,这是我陈家独门秘制的驱蛇药,里面有雄黄和其他几味蛇药,你且拿回去,一半撒在房屋里外,记住,一定要把你家全圈进去,不能有一丝空隙。至于另一半,每日清晨就酒服用,可保你家宅无忧。待三月三之后,那畜生要真敢来,那我便与它斗上一斗。”
“这……能成吗?”罗老先生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困扰自己那么久的祸事,难道只靠这一包蛇药就真能解决?
王力看出了罗老先生的疑惑,连忙说道:“叔,您就放心吧,我这兄弟可是远近闻名的蛇王啊,您在梧城随便打听一下,有几个不知道他的名讳?他说没事就绝对没事,您这几天也别忧心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罗老先生这才安心,向陈霖鞠躬道:“那就谢过陈先生了。”
陈霖连忙让到一边拱手道:“不敢,三月三日之后,我定来凤凰山登门拜访。”
送走两位客人以后,陈霖一个人坐在桌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片刻之后,只听他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伴着那个声音,角落里缓缓游出一条蛇,正是先前那条黑眉。
那黑眉似乎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游到了陈霖的身旁。陈霖俯下身用手一引,那蛇儿攀着陈霖的手臂游了上来,一直游到他的肩头才停下来,整个蛇头直立起来,口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似乎在向主人传达什么信息。
陈家世代捕蛇,对饲蛇自然也有一套手段,虽不说能听懂蛇语,但根据蛇儿的动作姿势,也能读懂蛇儿想表达的含义。但这一次,陈霖听了很久却还是云里雾里,没搞懂蛇儿的真正意思,反倒是那黑眉先读懂了主人的疑惑,急切地从肩上游了下来,然后在地面上绕着圈游来游去。这蛇儿动得欢,陈霖却看得愣,这场景外人看来可说是相当滑稽。
接下来,那黑眉游累了,又盘成一圈,前半段躯干直立起来,蛇头向前探出,信子吞吐之间发出嘶嘶声响,却是摆出了蛇类常见的攻击姿势。这一下,陈霖终于看出了一些门道,顺着蛇头的方向看去,见桌上摆放着半杯还未收拾的茶水,他回忆起那是罗老先生喝过的,再前后一联系,这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那罗老先生身上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你要攻击他?”说来也怪,陈霖的话音刚落,那黑眉便不再做那些怪异的动作,慢悠悠地盘在他面前,似乎是肯定了主人的猜测。
“这倒有些古怪了。”陈霖嘴里嘀咕着,从衣兜里摸出一颗鸟蛋放在黑眉的身旁,那蛇儿知道这是主人的奖赏,欢喜地在陈霖脚边旋了一圈,然后一口吞下那鸟蛋,便鼓着脖子找地方消化去了。
“我说我那黑眉蛇儿怎会无缘无故地对罗老先生摆出攻击姿势,原来是有原因的。”结合多方面信息与自身经验,陈霖终于把前因后果全弄明白了。首先,蛇是一种报复心很重的动物,特别是它在产卵或交配的时候,如果有人骚扰了它,便会被它记恨。再则,这次罗老先生不只打扰了,并且杀一条伤一条,那么等那逃走的蛇养好伤后,等待罗老先生的便是那条蛇以及它全族的报复。
这事说起来有些玄乎,但事实确实是这样。也不知道是用了怎样古怪的方式,蛇类总会记住并找到祸害过它们的人,然后施展报复行动。这或者是依靠气息,亦或者是依靠感觉,而在陈家祖传的捕蛇札记里面用了两个字来形容这种情况——蛇咒!
蛇咒,并不是咒语,而是一种诅咒。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像一抹挥之不去的印记依附在人的身上。蛇咒的本身并不能对人造成什么影响,却能让施咒的蛇和它的同类寻找、辨认出来,并且实行报复。而解除诅咒的方法只有两个,待施咒的蛇真正报复过后,那蛇咒便会消失;或者施咒的蛇死掉。
着实古怪!
当然,陈霖并不怕蛇咒,做了那么多年的捕蛇人,死在他手里的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且蛇咒只能在很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些作为禁忌都记录在陈家的捕蛇札记里面,牢记并遵守这些禁忌,便不会有祸事。打个比方,如果是陈霖遇到罗老先生当晚的情形,要么不打扰,要么两条蛇一并除掉。
言归正传,其实陈霖以前也遇到过蛇咒这种事,但情况没那么严重,受害者或是被咬一口,或是家里被蛇骚扰一阵子就完了。起先陈霖也是打着这样的念头,才只给了罗老先生一包蛇药。但看过黑眉的反应以后又有些诧异,前面在罗老先生的描述中,陈霖猜到逃走的那条蛇应该是条笋壳斑,而那蛇咒居然能影响到黑眉,并且让一条家蛇对人类摆出攻击姿势,这蛇咒不简单啊。
不过,陈霖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临近三月三,虽然有蛇先从冬眠中醒来,但数量并不多,只要罗老先生正确使用了那包蛇药,那么这几天便没有问题,待三月三群蛇出洞的日子,那蛇还执意上门来报复的话,便逃不过陈霖的捕杀!
接下来是几天平静的日子,罗老先生再没有来过。或许是那蛇药起了作用,陈霖也乐得清闲,一直到三月初二。
这日午后,陈霖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慵懒地抽着旱烟,他的妻子坐在他旁边缝制衣物,两口子看着五岁的娃儿蹲在地上逗弄那条黑眉,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是王力。这厮推门进来,不由分说拉着陈霖就要往外走,后者皱着眉头甩开他的胳膊道:“你这小子,什么事那么心急火燎的?看把孩子吓的。”
王力听他这么一说,回头一看,这才看见陈霖的娃儿噘着嘴,一脸不满地瞪着自己,眼眶里湿漉漉的,眼看就要放声大嚎。王力这才想起,刚才进门时没留神差点踩到了那条黑眉,四下一探,却发现那黑眉早已躲到墙角去了,显然吓得不轻。王力长这才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对娃儿说:“籽言啊,叔刚才走得太匆忙,没留神,是叔不对。过两天叔带你去凤凰集吃好东西,看杂耍怎样?”
听到有东西吃,还能看杂耍,籽言终于破涕为笑。陈霖指着王力笑骂道:“你这家伙,每次都这么哄小孩,却一次也没兑现过,最后还是落在我身上。也不知道你这叔是怎么当的!”
“这次一定兑现。”王力讪笑一声,面色却又严肃起来,“瞧我都把正事忘了,快跟我走,罗老先生的儿子被蛇咬了!”
陈霖愣了一下,忙问道:“怎么回事,我不是给了他蛇药吗,怎么还会被咬的,现在情况怎样?严重不?”说话间妻子早已把陈霖捕蛇时用的布口袋递了过来,陈霖朝妻子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对王力道:“还是边走边说吧。”
一路上王力把事情说了个明白,原来并不是陈霖的蛇药不管用,而是这罗家的浑小子不识好歹!
那天,罗老先生把蛇药带回去以后,便照着陈霖的嘱咐在房屋外撒了一圈,余下的都兑成了酒水给家里人服用。前两天还相安无事,就连罗家院子这一片都很少有蛇出没了,但那罗家小子喝不惯酒里雄黄的味道,又见这两天都相安无事,于是就再也不喝那蛇药兑的酒,罗老先生劝了好多次也不听,最后只得听之任之。
待到今天上午,那罗家小子有事下山,没走出家门几步,就被草堆里窜出的一条蛇给咬了。他哭爹喊娘地嚎了好一阵,终于引来罗老先生两口子,把他给救了回去。吃了蛇药以后,又叫唤了大半天,这才安生。
罗老先生觉得儿子这么做太丢人,辜负了陈霖赠的蛇药,没脸再上门求治,只好叫王力过来想办法。而王力只能想到陈霖,这才找上了门来。
陈霖听完王力的讲述,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回话。讳疾忌医的道理谁都懂,但放自己身上就未必能做到了。但罗老先生和王力他老爷子是父辈之交,那么也就是他陈霖的长辈,他也不好多作评价。
两人一路上了凤凰山,还没走到半山腰,就看见前方树林深处有几间土房,想来应该是罗老先生的家。但让陈霖心惊的是,刚踏上这一片地界,便隐约听见附近草丛中有些许响动,这些响动虽然细微,但瞒不了陈霖的耳朵。这么多年的捕蛇经验告诉他,这一片地界的草丛中起码藏了四五十条蛇!
那种被无数眼睛窥视的感觉,就连这位经验老到的捕蛇人,也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到了罗家,两人向罗老先生打了声招呼,便走进了罗家小子的房间。虽说这家伙挺不识好歹,但终究是一条性命,陈霖也不好计较之前的事。
那小子躺在床上假寐,嘴里还“嗯嗯啊啊”地叫个不停,陈霖走进一看,见他脚肚子上肿起了一大团,还能清晰地看见齿孔,于是伸手在齿孔旁挤了挤。那罗家小子本就是半迷糊的,感觉有人在弄他的伤口,腾地一下就翻身坐起来。见是个不认识的人,这还得了!一把就推开陈霖,张嘴就要骂浑话,却发现后者抬起头看着自己,表情看不出一丝喜怒,而双眼却异常冰冷。罗家小子浑身一颤,到嘴的浑话咽了下去,因为陈霖的眼神冰冷得让他莫名胆寒,甚至有种和蛇对视的错觉!
“孩子,不许无礼!这是陈先生,家里的蛇药便是他赠的。”罗老先生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缓和道。
那罗家小子吃了个暗亏,又听老父介绍这人便是梧城蛇王,而自己这伤还要求人医治,自然不敢再造次,连忙一阵恭维。陈霖也就懒得和他计较,察看了一番伤口,只见红肿之下,有些淡黄色的脓水溢出,却没有变黑,想来没有太大问题。接着又听了罗家小子的描述,确定咬伤他的只是一条无毒蛇,只不过这蛇生活在山林之中,多多少少沾染了瘴气山毒,所以才会出现红肿发脓的症状,并无大碍。
“没出息,一条无毒蛇而已。”陈霖心中有些鄙夷,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虽然心善,却不是好欺负的主,打好主意要给这混账小子一点教训,于是用小刀在他腿肚子的齿孔上划了个十字口,然后用力把里面的脓水全挤出来。陈霖有心让他长点记性,用力大,挤得又慢,直疼得那小子哭爹叫娘。罗老先生不明就里,还在一旁恭维陈霖医术高明。
王力倒是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但他早看罗家小子不顺眼了,自然不会点破,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陈霖施为。
待陈霖把脓水全挤出来之后,那小子早已痛昏了过去,没了那烦躁的叫唤声,陈霖做事也顺心些,两三下上好药包扎完伤口。罗老先生见儿子“安稳”地睡过去,在一旁喜笑颜开,定要留陈霖两人吃了晚饭再走,陈霖有些事要探查,于是就留了下来,至于王力就更不能走了。
见两人都答应留下来,罗老先生高兴得很,忙吩咐老婆子杀鸡熬汤。老人家的热情让陈霖很是感动。
忙完罗家小子的事后,陈霖在院子外查探了一番,那罗老先生对陈霖之前的嘱咐显然是上了心的,家中里里外外都撒过了蛇药,并无遗漏之处。这蛇药是陈霖祖传秘制,再凶的蛇也要退避三舍,不敢进入罗家地界。
陈霖站在小院中,任山风迎面吹过,空气中除了山中独有的芬芳,还夹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腥味——这是蛇独有的体味,普通人很难察觉,不过这逃不过陈霖的鼻子。经验老到的捕蛇人能通过丛林中的细微响动,以及空气中的气味寻找出蛇的藏身之处,更有甚者还能辨别出蛇的种类。
“看来这一片潜伏了不少啊……”陈霖捏捏鼻头,却突然嗅到在西北方有一股气味特别刺鼻,想来应该是条大家伙,于是一个人寻着气味的方向探了过去。
走了约摸几十步,那腥臭味愈发浓烈,想来正主应该就在附近。陈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终于在前方不远的枯树下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段蛇身,那畜生一身草黄色,又藏身在草丛中,不仔细看几乎寻不到踪迹。
陈霖暗叫好险,要是再走几步的话反倒会被它先发现,敌暗我明,情况不容乐观。他小心地横移几步,终于看清了这家伙的全貌,居然是条笋壳斑,足有七八尺长,三角形的蛇头上隆起一冠,显得异常凶恶。
“这家伙,究竟活了多少年月?”陈霖暗暗咋舌,以前听父亲说过,蛇活久了头上便会长出冠来,有了这只头冠便代表这家伙开了灵智。而冠越大便代表它活得越久,也越通灵,再修炼个百八十年便能修炼成人形,成为蛇妖!
陈霖捕了那么多年蛇,还未见过长有头冠的蛇,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家伙的尾部少了一截,像是被利器生生截断过。看到这里,陈霖心中了然,这条大蛇想必就是从罗家逃走的那条公蛇,这罗老先生也是倒霉,居然惹到了这样一条凶蛇,这家伙随便放在哪座山上都是蛇王一级的,怪不得能号令凤凰山上所有蛇类与罗家作对。
“你是蛇王,我也是蛇王,不过今天你合该栽在我手里。”陈霖舔舔嘴唇低声说着,小心地往前挪了几步,那家伙似乎感觉到周围的动静,警觉地把头扬起。这由静转动的一瞬间,便是陈霖等了许久的机会,他二话不说,从包里捞出一把雄黄粉就朝那条大蛇扬去——这雄黄乃是蛇类的克星,即便是修行千年的白娘子,饮了雄黄酒也免不了要现原形,更别说这条笋壳斑了。
雄黄粉一沾上,就好比烧红的烙铁加身,疼得那畜生哇哇怪叫,在草丛中翻来覆去,痛苦万分。陈霖心中大叫“成了”!于是拿出捕蛇的竹叉,紧走几步赶到那畜生的身侧,只待往它头上一叉,再拧住蛇尾,接下来便是剥皮啖胆,任人宰割了。
陈霖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就能逮到祸害罗家的罪魁祸首,心中也少了几分警惕,谁想到刚靠近几步,那畜生突然蛇头一转,正对陈霖的方向,未等他有任何反应,大嘴一张便“哇”的一声,喷出一股黑雾。
那黑雾腥臭异常,令人作呕,陈霖见势头不对,连忙捂住口鼻向后急退几步。只可惜距离太近,加上风向又是朝他这边吹的,终究吸入了一丝黑雾。那黑雾入鼻之后,陈霖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滚,张嘴吐了口酸水,立马感觉眼前天摇地转,视野一片模糊,而面部、身体却逐渐麻木起来。他心知着了这家伙的道,干脆闭上眼侧耳倾听,只听得草丛里有沙沙的响动,明白这家伙要趁他中毒之际补上一口,当下却不慌乱,手持竹叉在地面连敲了几记。
陈霖这几下落在外人眼里肯定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有内行人才明白,他每一下都封住了眼前这条毒蛇的路径,这是他长年累月与蛇相处所积累出的经验,不用眼看,也能在脑中模拟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也正是这经验,堪堪救了他的命。
那毒蛇狡诈得很,见不能第一时间解决对手,便退出几丈之外,躯干一盘,脑袋高高扬起,摆出了攻防的姿势,静等对方毒气入髓,没有反抗之力时再给予致命一击。陈霖当下没有危险,忙扯起外衣,把衣角含在口中——常年出门在外的人都会留这样的后手,把急救的药磨成粉藏于衣角之中,待生死关头,便含进嘴里以唾沫浸湿,药汁入了口便没有生命危险。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而这个法子是最快的。
药粉随着唾沫散化开来,陈霖用力吮吸了几口,只觉得口中升起一股凉气,凉气入喉又分为两股,一股向上一冲,原本混乱的大脑立马清明起来;另一股向下,在体内游走,驱散了四肢的麻木。
陈霖暗叫好险,差一点就命丧黄泉,便欲上前与那毒蛇继续斗上一番。那家伙见对手转眼间恢复如初,而自家被身上的雄黄粉灼得疼痛异常,当下没有再斗的心思,躯干一甩,便退进丛林之中。
待陈霖猛追上前,却再也寻不到它的踪影……
“三月三,蛇出山”,这是一句民间的谚语,意思是在三月初三这一天,冬眠的蛇都会醒来,出洞寻找食物。其实蛇冬眠苏醒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因为环境的不同,早几天晚几天都是常事,比如陈霖家的黑眉、潜伏在罗家外的笋壳斑。不过大多数蛇类都是这天醒来,而这一天也正是捕蛇人忙碌的开始。
这日天没亮,陈霖就备好了一应的捕蛇用具,经过昨天的初斗,虽说吃了个小亏,却也对这条凶蛇有了更多的认识,准备自然更加充分。祭拜过陈家祖先之后,便和王力一道往凤凰山赶去。
这一路行来,果然应了群蛇出洞那句话,还未踏入罗家,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各种各类的蛇,把罗家围成了孤地,要不是惧怕撒落在院子里的蛇药,它们早就一涌而上了。而这个时候它们也不再潜伏了,就这么亮底亮面地盘在那里,不管是草丛里,或是树枝上都有这些长虫的身影,看得人背皮发麻。
罗老先生两口子早被这场景吓坏了,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直到陈霖到来后,才稍微安心一些,倒是罗家那没心没肺的小子不知道外面的景象,依旧呼呼大睡,自在得很。
陈霖细声安慰了罗老先生老两口一阵,便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蛇药。这药便是昨日他斗蛇时救命的那种,其中又加了好几味贵重的药物,要比之前赠出的珍贵百倍,但陈霖看来,这些始终是外物,和人命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按照陈霖的吩咐,罗老先生把那蛇药分成四份,兑在酒水之中,要他们一家三口再加上王力饮下,这药饮下之后不只能防止那笋壳斑毒瘴的侵袭,还能让人在这一天里散发出一股避蛇的气味,即便是那条蛇王也不敢近身。
至于陈霖,要亲手斗那凶蛇,自然不会事先饮这药酒,只怕那凶蛇不来,来了必定让它俯首!
安排好一切之后,陈霖抬了把藤椅,坐在门口,冷眼看着外面满山遍野的长虫,表情颇为轻松。一直等到午时,蛇群之中传来一番响动,只见那些毒物慢慢往两边散开,似乎在让开一条道路,片刻之后,一条长约七八尺的大蛇从远处缓缓游来,如王者降临一般。
“好大的排场。”陈霖戏谑地说着,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含在舌下,起身走出大门。
那大蛇见到挡道的陈霖先是一愣,然后盘成一圈,躯干直立起来,“哇哇”地怪叫了几声,好像在警告面前的人别管这场闲事。陈霖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已知晓,我怜你活了那么多个年头实属不易,愿帮你化解,但你执意害人性命,那我就偏要管上这场闲事!”
这条大蛇也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好似听得懂人类的话语,听陈霖这么一说,怪叫了几声,群蛇似乎被它这几声叫唤激起了斗志,和它一起猛地朝陈霖涌了过来。陈霖并不避退,只是从包里抓出几把雄黄粉向蛇群中连连抛去。遇到天然的克星,群蛇自然是连连退避,不须片刻,就清出了好大一块空地,而这空地中只剩下一人一蛇相互对峙。
那凶蛇经过昨天一役也是学聪明了,见陈霖抛撒雄黄粉,便往那草丛中滚去,山中湿气大,草叶上多露水,再加上泥土湿润,这么一滚之下便在它身上裹了一层泥浆,虽说雄黄粉的气味难闻,但沾不了身,便对它起不了实质性的伤害。
陈霖两眼一亮,赞道:“好狡猾的畜生。”便不再浪费药粉,抄起竹叉上前与它近身游斗起来。
一人一蛇斗了十几个回合,那凶蛇突然一仰头,哇地吐出一股黑雾,陈霖停不住势头,正好撞进了这黑雾之中,待黑雾散去,却见陈霖整个人摇摇欲坠,想来被这股毒气伤得不轻。那长虫见对手被自己毒倒,眼中凶光一闪,当下放弃了防守,飞速窜到陈霖脚下,张开大口就要进行致命一击!
却不想斜刺里刺出一条竹叉,正好准确无误地压在它脑袋上,再看陈霖,哪有中毒昏迷的迹象?
原来,陈霖在昨天的初战试探之后,便想到了这个法子,他事先压在舌头下的那颗药丸便是解毒瘴的良药,然后引这长虫来攻击自己,便能把它擒下。那凶蛇通灵,狡猾异常,但哪比得上人类的智慧,终究还是落入了陈霖事先布下的陷阱。
凶蛇被陈霖擒住却还是不甘心,七八尺的蛇身连连拍打着地面,溅起大片沙土,陈霖自然不会给它翻盘的机会,一脚踩住它的尾端,俯下身来,用左手大拇指按住它腹部,指甲一拧,一划,一挤,一挑,指头大小的蛇胆便被他扯了出来。陈霖哈哈大笑,把那蛇胆一口吞下,而那条凶蛇抽搐了一阵,便再也没了声息。
首领死了,群蛇没了号令者,又惧怕雄黄,再也没了先前的斗志。罗家房内的几人见证了这惊心动魄的场景,都瞠目结舌,待陈霖把蛇尸卷在手臂上大步归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好了,这下终于解决了!”罗老先生两口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可以想象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有多大。王力也高兴得红光满面,称赞蛇王之名实至名归。至于罗家那小子,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陈霖手中的蛇尸,一脸的馋相,想必是在动清蒸红烧的念想。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众人欢庆的时候,那原本黯淡的蛇目突然闪过一丝红光!紧接着“噗”地一声,那蛇头上的蛇冠居然猛地炸开来,在那血肉之中居然窜出一条两寸长短的小蛇,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朝罗老先生扑去!
众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蒙了,眼看着罗老先生就要丧命于蛇口,却不想那小蛇在离罗老先生一指的地方突兀地一顿,好像是碰到了什么阻隔一般,不甘心地一扭身,消失无踪。大家见罗老先生无事,这才松了口气,想来应该是陈霖事先让大家饮下的药酒起了作用。正在庆幸之时,却听到噗通一声,回头一看,才发现那罗家小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面色如浓墨一般,而那条失踪的小蛇,此时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脖子,一人一蛇都没了声息……
原本以为躲过了劫数,哪料到最后还是有人死了,罗老先生老两口扶着儿子的尸体哀嚎震山,陈霖和王力疑惑地对视一眼,都想不出其中的关节。
没有人知道罗家小子为什么会死,因为这一切只有他自己明白。今早老父亲给他端来一杯药酒时,他嫌那药酒太难闻,又生气昨日陈霖对他的惩戒,以为这药酒也是那姓陈的故意调制来戏耍于他的,于是偷偷把药酒倒掉了。
他倒掉药酒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他倒掉的,其实是自己的命……
陈霖长叹了口气,双眼遥看着院外的山林,不知道几时,那复仇的蛇群,早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