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傅沉楼的房间后,一片漆黑。敏敏将灯打开的一瞬间沈娓才看清里面的状况。
光线昏暗,暖橘色的灯光下看得见空气中的浮沉,左手边靠墙处有一章书桌,上面堆满了没来得及合上的课本,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乱,右手边是一张灰色的老旧沙发,扶手上搭着那件眼熟的黑色卫衣。
视线一转,那张与少年身材不相称的竹床侵入她的眼帘。
灰色被罩下,一截细长的腿随意弯曲地荡在地上,顺着腿看上去,另一头细微起伏落在了沈娓眼里。
没等她动作,敏敏就将被罩给掀开,沈娓走近一看,入目就是他通红的脸。
似乎很热,他搭在眉眼处的发丝湿漉漉的,一缕一缕黏在额头,冷白的脸颊烧得染上艳红,嘴唇苍白起皮,正小声嘟囔着什么。
病得挺重的,看起来已经拖了很久也没吃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去沈澜漪的生日宴的。
虽说心里想了许多,可她还是第一时间接过张叔手里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体温计,塞到少年口中。
昏睡中的少年很抗拒这个东西,苍白的唇紧抿。
敏敏趴在床头看着这位姐姐给哥哥治病,见状,她嘟起小嘴埋怨:“哥哥不乖,不好好治病。”
沈娓低着头和他紧闭的唇抗争,听着小女孩可爱的发言抿唇一笑,“没关系,姐姐能让哥哥吃药的。”
说着手下用力将傅沉楼的脸颊捏住,迫使他张开嘴,轻轻将温度计塞进去。
前前后后又过了好几分钟,沈娓将药拿出来,伸手推推傅沉楼的肩膀,语气认真:“喂,傅沉楼你醒醒,起来吃退烧药呀。”
本来以为他可能醒不过来了,然而少年只是挣扎一下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傅沉楼侧身躺在床上,面容朝外,沈娓屈膝蹲在床边弯着腰,纤细手臂轻轻放在少年的肩膀。
习惯独身不喜欢被人触碰的少年在察觉到那只手掌的时候不悦地蹙眉,睁眼看向床边的少女。
刹那间,视线对上。
一阵沉默之后傅沉楼先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
“还没有离开?”少年垂着发红的眼睛,恹恹起身靠在床头看着,嗓音淡漠慵懒。
“……”,他这么不客气地问,让沈娓有一种自己强闯民宅死缠烂打的错觉。
不自在地捏了捏身侧的衣服,她看着他的眼睛,轻缓而坚定地说:“你不是生病了吗?我有点担心就买了一些药拿过来,你救过我,我总要关心一下你呀。”
“你发烧还挺严重的,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吧?”
说着沈娓眉毛微蹙,眼里流露出自责和担忧的神色。
接触到少年冷漠的眼神时,又多了一丝无从下手的苍白。
她认识的人很少,也很少需要别人的帮助,傅沉楼救过自己,她总觉得欠他一些感谢。
但是他好像很不喜欢。
自己是不是太热切了,说起来昨天小巷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夜色笼罩,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暗黄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静谧闲适。
傅沉楼看了一眼沈娓手里装着褐色液体玻璃杯,眼里的冷淡不动声色地少了一些,他嗓音低沉地开口:“谢谢。”
沈娓心思敏感最能听出人的情绪变化,听见傅沉楼的声音,她心里一轻,笑着摇头:“不用客气的,你没事就好了呀。”
下一秒傅沉楼开口:“你不用将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救你是因为你是沈澜漪的妹妹,作为她的同学,我看见了就出手,所以你不要这么……”
“不要太感谢我。”
少年冷淡的眼里充斥着认真的情绪,声音比之前略低些,因为发着烧所以显得不是很有精神,但沉稳的眸子平静稳重而用心。
沈娓呆愣好一阵,然后想起来了沈澜漪在一中的地位,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大约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带病去沈澜漪的生日了。
喜欢沈澜漪的人那么多,大约他也是其中一个。
少年时期的爱恋就像冰淇淋一样令人上头,也像冬日暖茶一样熨贴心灵,能让清冷的人变得火热,更能让淡漠的人变得温柔。
还挺神奇的。
傅沉楼不知到她心里想着什么,转过视线看着乌黑一片的窗外,没说话。
一侧的敏敏拽了拽他的袖子,“哥哥,姐姐给你拿了药药,哥哥快吃了吧,吃了病就会好。”
小姑娘看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只记得哥哥生病了,要吃药。
傅沉楼回神看向沈娓。
沈娓被提醒,一瞬间记起来,急急上前几步走到傅沉楼面前,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玻璃杯递到他手上。
看他拿稳后轻声道:“你先吃药,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不等有些不舍的敏敏,她摆摆手就转身走了出去。
傅沉楼触着手里温热的水杯,看着那道纤细轻盈的身影离开,眸中寂寂,什么话也没说。
门外张叔很快迎上来,不过一两分钟后,两人就消失在门口。
三分钟后,汽车启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脱颖而出。
傅沉楼听见后,眸光微闪,仰头一口将杯子里的液体灌下。
***
平缓行驶的轿车上。
沈娓看着周围斑斓的夜景心不在焉。此刻头脑里闪现的是少年波澜不惊,淡然拒绝的侧颜。
她在想傅沉楼拒绝自己的感谢也不想要物质上的馈赠,会不会是因为沈澜漪。
踌躇一瞬,她掏出手机打给霍岚,打算先问问律师是怎么处理的。
电话很快接通,霍岚温和的嗓音传递过来:“喂?娓娓,这么晚了有事吗?”
沈娓手捏着衣服婆娑,看着外面的树影询问:“妈妈,我想知道一下律师那边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那头停顿一秒,然后开了口:“是这样的,那些混混已经解决了,确定不会再找麻烦,不过,那个小孩儿不愿意接受感谢,律师说他拒绝的很干脆。”
“……”
虽然早都料到一点,但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灰心,沉默一秒,沈娓将傅沉楼是沈澜漪的同学这件事告诉霍澜,并顺带地讲了今天傅沉楼拒绝的态度,然后又不自觉沉默下来。
亏欠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更何况知道了其实他过得并不是很好之后。
实在是心里自责,她罕见地叹了口气。
过了好久,那头的霍岚才有了声音,低声安慰道:“娓娓不要烦心,妈妈会告诉阿霍,让他照顾一下那个小孩儿。”
“我们的承诺一直在,等到他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也能帮他。”
“放心交给妈妈吧,我会处理好的。”
听着霍岚的保证,她渐渐放下心来,缓缓抿唇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