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恨一支烟
《一支烟》上
序.十分钟
一支香烟
从点燃到成灰
十分钟
热烈过
晕眩过
烟消云散
后来,陈彤在一个空的香烟盒上看到了以上字句。字写得很糟,笔划青涩,而且一律左倾,像片飓风中的早稻田。
陈彤认得,这是韩烟的笔迹。这首歪诗,大概是韩烟写的,再不然就是他抄的。可不管是写的,还是抄的,品味都差得可以。
陈彤想笑,只是,嘴角发僵。他习惯性地掏出烟,点燃。ru白的烟雾围裹上来,醺然中,陈彤对自己说,时间这东西,还真TMD迅雷不及掩耳。
初见韩烟,是三年前的事了。第一次上他,陈彤用了十分钟,一支烟的功夫。
对于这十分钟,向来存在争议。
夜总会的小姐们说,彤哥是有名的金枪不倒,怎么可能这么快?放的不是jīng • yè,是水吧。
阿虎却坚持说,他当时看着表的,绝对不会错。
虽然谁都知道阿虎的金表是水货,可再水也是劳力士,比小姐们的证词更堂皇,也更有说服力,于是十分钟的说法,在云龙会中不胫而走。
这话传到陈彤耳朵里,他只是笑笑。本来么,xìng • ài不过是那么回事,一个小时也好,一分钟也好,极致的酣畅都只有短短数秒。玩得爽了,十分钟也是天堂。更何况,韩烟给他带来的快意,他加诸于韩烟的屈辱,远不止十分钟。肉体的压迫折辱,都是有限的,而精神的奴役报复,可以将时间延展,直至无穷。
后来,阿虎屁滚尿流地来跟陈彤请罪,左右开弓地甩自己嘴巴,说自个儿该死,手表一定有问题,大哥怎么会是十分钟呢?
陈彤悠然地吞云吐雾,等那张脸见了猪肝色,才揿灭了烟头:“你的表没有问题。”
兄弟们的脸都白了,阿虎更是抖成一团:“大哥,你……割了我的舌头吧。”
陈彤问他:“你要是饿了五年,才等到一碗饭,会吃多久?”
“一分钟,啊,不,半分钟!”
陈彤点头:“我用十分钟。”
一.干净的灵魂
云龙会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大哥陈彤跟青木会的龙头老大韩竟堂不对盘,可这两人什么时候,为什么的结的梁子,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要不是三年前的那次突袭,他们甚至想不到,陈彤和韩竟堂的梁子结得那么的深,深到你死我活。
那天是韩竟堂的五十寿诞,半山的别墅里,红烛高烧,佳客如云。只可惜,来的不都是佳客,送的也不都是寿礼。陈彤带来的是一百来个兄弟,上千发的子弹。
韩竟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排一排地仆倒在地。鲜血渗入火红的地毯,远远看去,像一滩滩的污渍。势败如山倒,荣辱更迭,只是转眼。
人在江湖,这样的结果韩竟堂不是没有想过,但他料不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冰冷的枪管指上了太阳穴,扳机却迟迟没有扣下,韩竟堂仰起脸来,陈彤盯着他,眼神阴狠。
“大哥,找到了!”阿虎和阿彪推过来一个少年。
陈彤抬头,错愕:“他是韩竟堂的儿子?”
那是个春天般明净的孩子,站在那里,仿佛一株挺拔的白桦,这孩子跟五大三粗的韩竟堂,就像是大炮和丝绸,骆驼跟香水,别说相似,简直毫无共通之处。
“问过青木会的人了,是韩竟堂的独子。”阿虎挠了挠头:“应该……没错吧。”
陈彤冷笑,但凡人嘴里吐出的话,都可能掺假,他有更好的验证方式。
陈彤抬腕,轻扣扳机。
“砰——”子弹擦过少年的肩头。
那一刻,韩竟堂的脸上绽出至深的苦痛。陈彤感到满意,人性是最好的试金石,狡猾如韩竟堂也逃不出骨肉情深的羁绊。陈彤拿着枪,朝跌坐在地的少年走去。
“别碰他!”韩竟堂怒吼:“陈彤,你别坏规矩,我儿子不是道上的人!”
“规矩?”陈彤蹲下身,用枪托起了少年的下颌:“你老子也懂规矩?”
少年瞪着陈彤,他有张清新的脸孔,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里头想必住着一个干净的灵魂。看着这样的孩子,你会联想起生命里一切美好的东西,比如松软的白面包,再比如灿烂的阳光,优雅的小提琴,总之,与黑暗、与血腥无关。
陈彤相信韩竟堂没有说谎,这孩子不是道上的人。可这又怎么样呢?罪恶的人不配拥有幸福,连个灵魂干净的儿子都不配拥有!
陈彤真想捏碎这个小小的瓷人,他清洁得叫人恶心。
“你叫什么名字?”陈彤问他。
少年没有回答。
“你是哑巴啊?大哥问你话呢!”阿虎照着他肩头的就是一脚。
“啊!”少年痛得沁出了冷汗,还是没有回答。
韩竟堂急了,想要扑过来,两把枪同时顶住了他的脑袋。
“他从小在英国长大,这是第一次回国,他听不懂中文!他什么都不知道!陈彤!你放过他!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
韩竟堂吼得声嘶力竭,陈彤笑得云淡风轻。
放过他?凭什么?
这里都是云龙会的人,韩竟堂大势已去。
江湖有江湖的游戏规则,手里没有筹码,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这些道理,陈彤懂,韩竟堂也懂,可鱼被剖开了肚子,还会在案板上扑腾几下,人也是一样,即便连希望都没了,只要有一口气在,总会跟命运讨价还价。
此刻,陈彤就是林氏父子的命运,而他,不接受讨价还价。
但是,陈彤喜欢韩竟堂额角爆起的青筋、肥肉震颤的脸庞。这出戏他等了五年,戏子变老了,更丑了,可表演一如想象中的精彩。何况还添了个小戏子,干净得出人意表。
陈彤盘算着,怎么用他的干净来使这场报复更加酣畅淋漓,这么想着,手指顺着少年的脸庞滑了下去。指底的肌肤光洁得叫人心醉,陈彤在少年的眼里捕捉到一丝惊惧。听不懂中文吗?没有关系,有些侮辱,不用语言一样可以传达。
陈彤低下头,抓着少年,盖上一个啃咬般的亲吻。出乎意料之外,他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然而十几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告诉他,意外就是危险。
果然,舌尖一阵刺痛,一双手掐上了陈彤的脖颈,只可惜力气太弱,如同儿戏。
少年瞪着陈彤,眼里喷出愤怒的火焰。豺狼的儿子还是豺狼,即便豢养在温室,一旦临危,凶像毕现。
“敢咬大哥!大哥!毙了他!”阿虎在一边撺掇。
陈彤怎么会杀他?好戏刚刚上演。陈彤给他的是众目睽睽下的十分钟。
那是怎样愉悦,怎样刺激的十分钟啊!陈彤的快感与其说来自生理,不如说来自心理,少年的颤抖、兄弟们的怪笑都让他亢奋不已,至于韩竟堂的怒骂,那更是天籁之音。
“陈彤,你会有报应!你会下地狱!你一定会下地狱!”韩竟堂声嘶力竭。
“报应?你也懂报应!我要他先下地狱!”枪管指住了少年的后心,陈彤哈哈大笑:“别怕,他味道那么好,我倒有点舍不得。这样吧,他的生死由你选。要么,留着他做我的狗!要么,我现在毙了他!”
“快点,我可没什么耐心。!”陈彤的指头勾住了扳机。
“留下他!”韩竟堂哭叫:“别杀他!别!”
“好!”
陈彤伏在少年身上,一手扳过他的头,逼他看住父亲,另一只手,举起了枪。
“砰——”洒金屏风上绽出万朵桃花,韩竟堂的尸身软了下去。陈彤痛快地吁出口气,箍着少年的腰肢,泻了个酣畅淋漓。
韩竟堂五十大寿的晚上,青木会跟它的老大一起,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从此,这世上只有云龙会,再也没有青木会。这一年,陈彤三十三岁。
后来,兄弟们从韩竟堂的别墅里翻出一本护照,护照上的男孩有一张清新的脸孔,黑眼睛深不见底。
“十五岁啊。”陈彤叹了口气,果然年轻。
“韩玉京,英国国籍。”阿虎凑过来,咂巴着嘴:“真是在英国长大的?难怪他不懂中文。好怪的名字!”
陈彤笑:“是,换一个吧。”
“叫什么?叫骚狗!”
“公狗!”
“还是叫母狗吧!”
兄弟们怪笑着议论纷纷。
陈彤抚着下巴:“叫韩烟吧,十分钟,一支烟的时间。”
从此,这世上只有韩烟,再也没有韩玉京。这一年,韩烟十五岁。
二.你是我的狗
韩烟昏迷了两天,在床上躺了三个礼拜。那三个礼拜中,韩烟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沉默的老管家,另一个就是潘泽旦。
潘泽旦三十多岁,有一张瘦长的面孔,架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双大手洁白、纤长,总带着股消毒水的味道。初见韩烟,他用英语自我介绍:“我是你的医生。”
“他的医生。”韩烟更正。
望着戒备的少年,潘泽旦笑了:“是。我是陈彤的私人医生。不过,首先我是个医生,我对病人负责,而现在,你是我的病人。”
就是这句话,让韩烟觉得他是一个好医生。潘泽旦确实是个好医生,医术高明,也很细心。他从不说诸如安心调养、好好休息的废话,他只淡淡地告诉韩烟,陈彤最近很忙,这一个月,恐怕都不会回来。
于是,韩烟暂时地放松了下来,一天天恢复了健康。到了第四个礼拜,韩烟已经可以下地了,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在窗边站一会儿,从窗帘缝里窥探外面的阳光。
陈彤的这栋别墅建在半山,西式格局,庭院也按欧风布置,进门是一个大理石喷水池,两边是整齐的花床,料峭的寒春,花还没开,可韩烟认得,那是纤丽的英国玫瑰。韩烟望着那些玫瑰,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
这天,天气异常的晴朗,林烟靠窗站着,潘泽旦在他身后的桌子上写病历。忽然林烟迅速地从窗边退了回来,脸色惨白。
“不舒服?”潘泽旦问他。
林烟摇头。
潘泽旦撩开窗帘,庭院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一个男人步下房车,皱着眉,朝这边望了过来。潘泽旦冲着男人微笑,轻轻叹了口气,陈彤回来了。
半小时之后,潘泽旦被陈彤请去了书房。
“这么说,健康不成问题?”陈彤用一句问话,结束了潘泽旦的病历报告。
潘泽旦点头:“是,子弹只造成轻微的擦伤。不过,我比较担心他的精神状况。这孩子太压抑了,一个月里,他说的话不超过五句,更没有哭闹,完全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这样下去,恐怕会得抑郁症。”
“他当然不是正常孩子。”陈彤笑了:“我要的可不是一个情人,他,是我的狗。”
时钟敲过六下,跟往常一样,老管家走了进来,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送上晚餐。
在管家的示意下,韩烟下了床,跟着他走下楼梯。韩烟明白,该来的事情,或早或晚总会来,躲不过去,更何况,他无处可躲。
餐厅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