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童年时光。”
舅妈忍不住地笑,一刮女儿的鼻子:“死丫头。”
明锋一回到家,就看出江照心情不是很好。快12点了,江照还不睡觉,坐在客厅里无聊地按遥控器,电视一闪一闪地换台,但明显哪个也没看进去。这几天江照忙着买家具布置新家,已经有一阵子没等明锋等这么晚了。
明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过去问道:“累了么?”江照摇摇头,不说话。明锋想了想,不再问下去,到厨房洗净手,拿出咖啡豆磨成粉,慢慢冲了两杯曼特宁,走到江照身边,递给他一杯。
这种东西江照不太喜欢喝,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大一样。明锋更偏西式,而江照是纯中式。不过江照啜饮一口,发现咖啡苦涩的味道,竟非常符合现在的心境。他不禁轻笑一下,细细地品尝。
房间里飘荡着咖啡特有的醇香,明锋没有继续追问江照,恰恰正是这一点,让江照感到很舒服自在,不知不觉间,精神放松下来。等一杯咖啡渐渐见了底,江照说:“今天邓小白的父母来了。”
明锋第一个反应,就是邓小白学她母亲的那句:“别人家的孩子,你管那么多干吗?”但他没出声,他静静地听江照继续说下去:“我舅舅舅妈对我……都挺不同意的……”江照从来不跟明锋说他小时候在亲戚家辗转来去的事,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男孩子不像女孩子脆弱而感伤,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但“过去”这两个字就是如此,尽管你不在乎,尽管你已经忘却,但影响早已根深蒂固,渗入到你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
江照不用说得太详细,他只要几个字,明锋立刻就全明白了。他握住江照的手,两人十指交叉,明锋温和地说:“其实这也很正常,我们这样的情况,在大LU接受率还是不高。”
江照点点头:“我知道,可是……”他嗤笑一下,耸耸肩,“算了,早知如此。”
“江照,我觉得凡事都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不要那么悲观。”明锋声音平和,不急不缓,“他们也是关心你才会这样,怕你日后生活没有保障。”他一笑,“我看这样吧,明天把他们请过来,我跟他们好好谈谈,也许会让他们改变。”
江照摇摇头:“我舅舅很顽固,不是易相处的人。”
“那又能怎么样。”明锋笑起来,“放心吧,他要打我我不还手。”
“嘿。”江照不乐意听了,“我舅舅还不至于那么没素质。”
明锋很美式地一摊手:“那你还怕什么呢?最坏不过如此而已。”
江照想了想,没有反对,默许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当江照跟明锋一起并肩站在邓小白和她的父母房间门口时,三个人十分惊讶。他们,尤其是邓父,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脸色很难看。
明锋只做不见,神态自若地向邓小白的父母打招呼:“听江照说你们过来了,现在才来看你们,真是不好意思。”他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明显是个家教极好事业成功的男人,无论如何,不像舅舅心中的那种“同X恋”。
舅妈愣了好大一会,才客套地笑起来:“别客气别客气。”
“不如去家中小坐?江照非要张罗给你们做几个菜,让舅舅舅妈尝尝他手艺退步了没有。”舅妈回头看了看舅舅。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舅舅不乐意,但不知怎么,一对上明锋温和而坚定的目光,竟无法开口拒绝,只是面无表情。
邓小白一拉舅妈的胳膊:“去吧去吧,明哥家里还有很多设计好的衣服呢,都特别漂亮。”
“哦?你是个服装设计师吗?”舅妈上下打量明锋几眼。
“是呀。”还没等明锋回答,邓小白抢先说,“就是那个‘M&T’牌的,在卓展中兴都是有专柜的啦。”
几个人边说边向外走,明锋向他们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个人情况。父母哥哥都在国外,大学刚毕业开始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在欧洲小有名气之后回到国内开辟市场。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舅舅舅妈还是从他的言谈举止字里行间听出他不一般的经历,惊讶之情更甚。
转眼到了他们住的公寓楼,明锋解释一下:“这里是租的,不过我们的房子已经买好了,等家具摆进去,很快就能住下。”
江照说:“你们先四处看看,我去做饭。”明锋领着邓小白和她的父母,在屋子里走一圈,虽说是临时住所,但装修也极具品味,尤其那间半开放的工作室,一排排的衣服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都是你设计的?”舅妈问。
“是啊。”明锋微笑着拿出一套深蓝色的薄呢裙:“舅妈穿这套,一定会很漂亮。”邓小白在一旁凑趣:“对呀对呀,妈你试试呗。”
“不不不。”舅妈连声推拒,“我就是随便看看,不用试。”她说得客气,但态度很坚决。明锋也不在意,笑笑把衣服挂了回去,说:“你们随便看,喜欢哪一套跟我说,稍微改一改就能穿。”
等明锋走出去,邓小白对她妈妈说:“你试试呗,肯定好看。”
“试什么试呀傻丫头,我一试他就得张罗给,到时候你是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啦,反正都是样品,又不费什么事。”
舅妈嗔怪地看了邓小白一眼:“你这孩子就是不懂得矜持,怎么好随便要人家东西?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哎呀。”邓小白觉得无所谓,“都是一家人,你跟他客气什么呀?”
“一家人也不能这样。”舅妈瞪她,“让人白白看了笑话。”邓小白努努嘴,不敢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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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45、默许...
明锋做事是有主意的,有韧性的,也是有准备的。他心细如发,而又善于观察,他能准确地把握住身边每个人的特点,让人去做自己本来没想过甚至十分厌恶的事情,还理所当然,还心甘情愿。或者你不心甘情愿,但你没办法反驳,你必须得那么着。明锋微笑地、平和地、不动声色地、不动肝火地,就能把问题解决了。
人的性格是不同的,有些人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固然魄力十足、势不可挡。但你不能否认,像明锋这种人,自有他的神奇,自有他的魔力,像山溪一样,柔柔和和、清清亮亮,慢慢地浸润着,渐渐地侵蚀着,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汇聚成一汪清泉,让你无法忽视了。
明锋能看得出来,江照对自己的亲人还是很重视的,平时见不到就见不到了,听不到就听不到了,可一旦聚在一起,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亲人的理解和支持。更何况,像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比别人敏锐得多,更何况,江照尤其是那种格外敏锐的人。
就在接邓小白父母来的一路上,在言谈之间,明锋发现,尽管邓父一直没出声,尽管邓母一直很客气,但其实,邓母的眼睛始终留意着邓父的表情,明锋的心里有数了。
江照在厨房忙活,准备饭菜,邓小白带着母亲浏览工作室中的衣服——女人还是抵不过天性,不试穿可以,看一看摸一摸总行吧?只有邓父,自从进了家门,对房间里所有的摆设,连瞧都没瞧上一眼,后来干脆躲到阳台上去吸烟。隔着明亮的窗玻璃,可以见到他微微佝偻的腰背、花白的头发,但给人的感觉,仍是倔强的、挺立的。
明锋略为犹豫一下,他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邓父听到动静,一回头,见是明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不说话,又转过去了。
明锋微笑:“没打扰您吧?”
邓父不开口,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吸烟。他的骨节粗大,手背粗糙干裂,指间硬茧很多,看得出来工作十分劳苦。明锋语气诚挚地说:“谢谢舅舅舅母在江照小时候对他的照顾,他对我说过很多以前的事,对二老很感激。现在还让二老为他的事情操心,我们都觉得很过意不去。”
邓父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叫“谢谢对江照的照顾”?什么叫“我们过意不去”?就算邓父是个大老粗,这几句话的潜在含义还是一听就懂的,那是在明确地表示,人家俩人现在是一家人,人家这是过来表明立场呢。
邓父不乐意了。他本来就是个直性子的人,心里一不痛快说话就更直,也不管这是跟明锋第一次见面,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谢什么?用不着!江照是我姐姐的亲儿子,我姐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我是他亲舅,我照顾他有什么不对了?那是应该的,用你感谢什么?”往下的话他就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替他感谢?你是他的谁呀你!”
明锋仍是笑着,丝毫没有被邓父的态度所影响,他说:“我想跟江照以后一起生活,房子也买好了,写的是我俩的名字。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你们是他的亲人,我觉得,有必要得到你们的允许。”
“允许什么?我不允许!”邓父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居然敢当面跟他叫板,这比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跟他说要娶邓小白更加令他难以忍受。他甩手就把半截烟扔地上了,瞪着明锋,“我告诉你,没门!还一起生活,你们怎么一起生活?两个大男人……”他忽然就磕巴了,说不下去了,憋半天憋出一句决断性的话,“总之,没门!”他反手叉在腰上,气哼哼的。
明锋没动气,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他不立刻回应邓父,他先抬起一只脚,用拖鞋底,把邓父扔在地上的、还在冒烟的香烟踩灭了。这个动作很小,很不起眼,但不知怎么,就给人一种从容的镇静的悠闲的意味,甚至还隐隐透露着一丝主动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意味。
邓父这才想起来,这是在人家,不是自己家,烟头是不能随便扔的。往小了说,不够礼貌,往大了说,很容易酿成灾祸的。
邓父没什么文化,纯粹的工人阶级出身,他干的一手漂亮的电焊。这样的人,特别的有自尊,也就特别的自重。他忽然觉得地上那个烟头很碍眼,但他又不好当着明锋的面弯腰去捡,只好别转脸,鼻子里含义不明地“哼”了一声,气势却不知不觉间低了许多。
然后他听见明锋说:“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两个男人在一起就过不了日子。事实上,在很多国家,已经有保护同X恋的婚姻法了,能不能尊重少数人的天赋人权,这是社会进步的一个表现。我们没妨碍谁、没阻挠谁,为什么就不能生活在一起?”
邓父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别跟我说别的国家,那我管不着,这是在Z国。江照是我外甥,那就是不行!他就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娶个媳妇生个娃,柴米油盐酱醋茶。”
明锋的笑容敛了,神情严肃,但声音还是和缓的,他说:“那是绝大部分人的生活,但不见得就是正常人的生活。舅舅,从小概率事件来说,即使真的是一男一女结了婚,也有可能没有孩子,难道因为这个,就得离婚么?到底什么叫正常?舅舅,几十年的事情,你一定不会忘记,那时,认为教师是臭老九、资本家是黑五类、知识青年都该上山下乡,做生意是资本主义尾巴。不过短短几十年,一切都改变了。我们为什么不给彼此一点时间,也许只要再等十年,同X恋婚姻法就会在Z国通过。”
“什么法不法的我不懂,我就是知道,不能让我姐姐的孩子丢人现眼,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说他有病。”
明锋深吸了一口气,他语重心长地说:“舅舅,我明白您对江照爱护的心情,如果不是这样,你完全不必理会他,只要放任他不管他就可以了。你这样反对,其实是内心在乎他的一种方式。可也正因为如此,请您能够理解,江照他是个同X恋,您反对他也是同X恋。他对女人没有感觉,他要是真的跟一个女孩子结婚,那才是彻底的悲剧。您仔细想一想,勇敢地冲出樊笼,跟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或者隐瞒这个秘密一辈子,跟一个完全没有感觉的人朝夕相处,这两种生活哪个才会更加令他幸福?舅舅,您是他的亲人。江照很小的时候父母去世,他对亲人的眼光有多在意,不用我说您也明白。在所有人都反对他都排斥他的时候,正需要您对他的支持和谅解,正需要您对他的爱护和关怀,难道,您真的想让他失望么?”明锋直视着邓父的眼睛,目光沉静而又恳切,情真意挚。
邓父居然发现自己无法和这样的目光对视,那里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力量,温和却又坚定,真诚却又包含着强烈的自信。邓父别转脸,含糊不清地说:“我反正是不同意……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明锋笑了,他看出邓父的动摇,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这时,江照推开阳台门探出头来:“明锋你还做菜吗?我都准备好了。”
“当然。”明锋一挑眉,“我还想露一手呢。”边说边接过江照手里的围裙,套在脖子上。江照顺势走到他背后帮他系带子,说:“记得糖要少放,和醋一起调好之后再喷到排骨上。”
“知道了。”两人说话举止太过自然而然,旁边邓父却看不下去了,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江照神色一黯,系着围裙的手缩了回来。明锋转过身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安抚地笑笑:“没事,慢慢就会好了。”
其实江照心里很紧张,他甚至不敢多说话,只怕舅舅倔脾气一上来,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