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奥德曼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顺着喉咙进入肺部,但是却完全无法平行内心深处的焦躁。他手中的长剑早已经沾满了鲜血,放眼望去,整个城墙上到处都是尸横遍地。虽然说直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打退了那些贵族私兵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够坚持多久。
他们坚持不了太久了。
奥德曼很清楚这一点,他转头望去,只见自己身边的其他人这个时候也是一脸的疲惫,不少人全身上下都是血污,包括他在内几乎人人带伤,这还是多亏了那些制作精良的盔甲和武器装备,不然的话,他们恐怕支持不到现在就已经溃败了。
但是就算他们继续支持下去又能够怎么样呢?想到这里,奥德曼不由的抬起头望向外面,那里还有数百名士兵,他们举着盾牌挡住头顶,然后搭起梯子爬了上去,虽然很快就有人上去试图把梯子推翻,但是他才刚刚探出身体,就顿时被箭矢射中,惨叫着跌下了城墙。而防线也因此产生了缺口,很快就看见数个士兵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挥舞着武器发起了进攻。
“看起来已经到极限了呢,奥德曼先生。”
而就在这个时候,蒂莉丝的声音响起。奥德曼惊讶的转过头去,发现她和那个半精灵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
“需要我们的帮忙吗?”
“这……”
听到蒂莉丝的询问,奥德曼不由的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他并不希望让蒂莉丝太过介入其中,除了“战争让女人走开”这样的理由之外,更多的是如果蒂莉丝插手其中,那么很容易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权力混乱。詹姆斯就曾经告诫过自己,别看现在这些人的确正在反抗暴政,但是他们当中大多数其实对于贵族这个阶级本身并不反感。假如有贵族愿意收复他们作为私兵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很乐意接受这个邀请。而在这种情况下,蒂莉丝如果增加了话语权和影响力,那么她就有可能成为“救国自由军”的幕后指挥官。就算她本身没有争权夺利的习惯,但是如果她的意见和奥德曼产生了冲突,那么却有可能因此而影响到其他人的判断和立场。
也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奥德曼都与蒂莉丝保持着“互助协作”的关系,但是并没有真正依靠她们。可是现在,假如需要她们出手来击败这些贵族私兵的话,那么就等同于他们“依赖”蒂莉丝,当然,如果仅仅只是依赖一个女孩子,除了面子上过不去之外也没什么。可问题蒂莉丝的背景可不小,谁也不知道,在她身后的那个势力,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一点儿,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詹姆斯也没有给出答案。
不过……
奥德曼犹豫了一下,再次望向蒂莉丝。此刻的她依然穿着那件白色的长袍,哪怕是在混乱,布满了杀戮的城墙上,她也是那么的神圣,看起来仿佛与这里仿佛完全脱节,如同另外一个世界的住民。一只流矢从旁边飞过,但是在蒂莉丝的身边却是晃动了一下,随后失去了力量,就这样垂直跌落地面。而站在她身后的半精灵少女依然带着那副天真浪漫活泼的笑脸,似乎对于眼前的困境完全不放在眼里。看她们这幅游刃有余的表情,要么对此漠不关心,要么就是这些小打小闹根本不放在对方的眼里。
如果她们出手的话,肯定能够扭转战局,可是……究竟要不要这样做呢?
奥德曼思考了片刻,他转过头去望向城墙,只见在那里,城墙上的战斗已经陷入了胶着的局面。贵族的士兵正在占据城墙,而其他人则在奋力抵抗,抵挡。他们没有人投降,而是像杀红了眼睛一样的扑向眼前的敌人。奥德曼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被贵族私兵贯穿了身体之后大喊一声,然后拦腰环抱住对方向前冲去,接着两个人就这样双双滚下城墙,至于结局不用看显然也是注定的。
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而在这个时候,还有更多的生命正在陷入死亡的边缘。这个时候,自己有必要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权力争夺而白白浪费别人的生命吗?
奥德曼感觉呼吸粗重,天地可鉴,他不像詹姆斯,也不像那些老兵,他没有在外面那个严酷的世界闯荡过,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规模的战斗。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备队长,在这之前他统帅的只有手底下十几号人,经历过的最危险的战斗就是与周围地精的围剿。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什么经验。他不懂什么军队调动,也不懂什么权力与职务的分配,这些东西他或许曾经听说过,但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事情,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没资格,也没可能接触这些……但是现在他站在这里,手下率领着几百号人,他们不是那些称兄道弟,喝酒吃肉的山贼匪盗,而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并肩奋战的同伴。
而他有资格要求他们为自己那点小小的权力欲而牺牲吗?
不!
他们集合在这里,不是为了成为一个新的统治者,而是想要改变这一切——改变贵族对平民的压榨,改变贵族对平民肆意妄为的局面,这才是他之所以举起旗帜的原因,这也是他的同伴愿意追随在他旁边的原因。
“蒂莉丝小姐,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想到这里,奥德曼不再犹豫,急忙大声开口说道。而听到他的说话,蒂莉丝微微一笑,接着她握紧手中的天空权杖,轻轻向着地面顿了一顿——看来她对于詹恩的这个动作倒也是学的像模像样。
什么也没有发生。
至少在奥德曼的眼里,他并没有看见自己想像中天崩地裂,魔法飞舞的景象。这也难怪,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那些高层面的战斗他没资格也没机会见识,打的炮火满天飞不一定就代表战斗有多么激烈,相反,平静也不代表毫无危险。
很快,奥德曼就发现那些士兵产生了变化。
那些原本试图攀爬城墙的士兵尖叫着松开双手,向下跌落。又或者紧紧的抱住梯子,一动不动。而那些已经上了城墙的士兵则是圆睁着眼睛满大街到处乱转,奥德曼甚至看见一个士兵在原地绕了三圈,然后被自己的手下砍死。但是直到他倒地咽气,都没有还击,看他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攻击来自什么地方一样——虽然袭击者就在他的正前方。
战局只是一瞬间就改变了。
如果奥德曼现在在城墙下的话,那么他就会惊讶的发现,在贵族私兵的眼里,那座原本不过四五米高的城墙,这个时候忽然一下子提拔了许多,他们抬起头来甚至都望不到顶端。而那些趴在攻城梯上的士兵则更倒霉,当他们向下望去时,所能够看见的则是自己距离地面足足有数百米之高,这足以让任何人脚软心寒,更不用说到当他们抬起头试图爬上城墙时发现眼前的城墙几乎一望无际,而他们的梯子顶端则靠在坚硬冰冷的城墙上孤立无援,看起来,似乎跌下去摔死是他们唯一的结局了。
而那些在城墙上的贵族私兵,则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迷宫之中,之前的城墙已经消失不见,举目望去只有墙壁,封闭的天花板和无边无尽,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的通路。
而这个时候,艾娜也开始了动作。
半精灵少女举起手中的长弓,接着拉满弓弦,甚至连瞄准都没有,几乎是漫无目的的向着天空放箭。随后便看见一道诡异的光影就这样从弓弦上飞射而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很快就在城墙下的战场上来了一场暴雨般的覆盖性扫射,而在这片箭雨扫过之后,原本站着的士兵顿时像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去了一片。
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一个贵族私兵举起盾牌,箭矢飞射而下,叮叮当当的敲打在盾牌上,他感觉到手臂猛然一痛,接下来就是火辣辣的疼痛感。但是他却咬紧牙关,继续等待。直到这波箭雨过去,他这才放下盾牌,向着四周望去。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嚎叫声,可是没过多久,这些嚎叫声便变得诡异和急促起来。
这该死的……
老兵通红着眼睛,向着四周望去,手臂上火辣辣的伤口所激发的痛楚似乎正在蔓延,眨眼的工夫就在他的身体里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他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溃,整个人好像在火炉之中般焦躁炙热,接着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扑向自己身边的同僚,两个人就这样撞在一起倒在地上,随后甚至连身上的皮甲都来不及卸掉便抱做一团,很快,嚎叫声就被粗重的喘息所替代,而这片区域则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来说也同样激烈的“战场”。
城墙上的众人面色发青的望着下面热火朝天的场面,然后又望了一眼半精灵少女手中那把形态诡异的长弓,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向后与其拉开了距离,就连奥德曼也是悄悄退开了几步,以避免不小心殃及池鱼。
“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前方混乱的战场,毒蛇皱了下眉头,原本在他看来,击败这些暴徒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整个战场居然变得如此混乱,而且之前的优势几乎不复存在,那些士兵就好像着了魔一样到处乱跑乱跳,而且还……
将目光从那三个叠在一起的彪形大汉身上移开,毒蛇只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了?”
毒蛇大声喝问道,而此刻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士兵也开始发生了骚动。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士兵并不是望着前方,而是一个个面带惊讶的向着后方望去,脸上还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大,大人,大事不好啦!”
怎么了?
听见副手的大喝,毒蛇皱了下眉头,随后他转过头向后望去,紧接着,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在那湛蓝的天空与纯白的雪原衬托下,一道浓浓的黑烟清晰可见,就仿佛一条毒蛇般飞向天空,逐渐扩散。
这一瞬间,毒蛇只感觉浑身冰冷。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