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九章 杨君晟意夺实权、将军府责无可避

终于,用过午膳之后,吴国太子杨君晟来了,身后跟着微躬身子的桓学泠。

杨君晟而立之年,中等身材,黄袍便装。人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给人一种娇胜无力的感觉。

太子以立府,已坐班朝堂署理政务。

众人见礼之后,杨君晟竟然直奔秦无衣,带着玩味的表情上下打量他。

秦无衣低头之前,扫了一下低眉顺眼的桓学泠,知道坏了。

果然,太子开口便说:“天下美人如美酒,不负少年胜白头。玉楼金阙慵归去,且赏春阳醉落阳。你便是那狂士依无勤?”

“小人不敢。如今天下,唯我大吴国泰升平文风鼎盛,此句乃小人青楼恣意之劣作,勉为太子殿下笑谈。”

杨君晟清冷一笑,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公主和将军府的人。

“袁旖云,当初海继德和甄氏便是由你审问的吧?”杨君晟看向袁旖云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回太子殿下,彼时大理寺引兵将军府,已是错乱失当,故此袁将军便令副将云浩初提审二人。”

袁旖云在将军府可以为所欲为,干什么都行。但要放到公务上来,她不具官身,不管审案结果如何,便都是错的。

虽然事实如此,但落到案宗上是不行的。所以,对身后跟着秉记太监的太子的回话上,要慎言,这种坑不能往里跳。

“此事拖延至今日,刑部和大理寺已是不得其法。今日朝堂之上,御史韩明诲谏言将案件交由扬州将军府于都城复查,然太尉苏秉彧否决此谏。袁将军不能离身扬州,但现在我想听听将军府的意见。”

太子并没有计较袁旖云抬出副将云浩初,也不说问袁旖云,倒跟着说将军府。看这意思,就是想把扬州将军府套进海大户案子里来。

袁旖云垂首答道:“一直以来,扬州将军府只从军事不理政务,此乃吴国军政之规。便是此案涉及将军府,故此才有协助扬州府衙缉拿案犯之事。审案判案乃是大理寺及刑部之责,扬州将军府不能逾值此事。”

杨君晟淡然一笑,扫了一眼秦无衣,便又温言说道:“非常之时便可行非常之事,如非出现栖霞山截杀案,韩明诲也不会如此请旨。今日父皇已责令都护府三日内找出贼人,三日之后找不出来,都护将军刘戎效即可回家养老去了。”

说着杨君晟站了起来,向前踱出几步,伸出白皙的手掌拍了拍秦无衣的肩膀,颇有深意地说道:“海大户案牵扯甚深,父皇有意将案件交由太子府来办,便也是顾及太尉的面子,才迟疑不决。但于年后,三军之务却交由我与丞相协理。大丈夫凭天立地,该当建功立业。吴国君民一体,扬州将军府亦是概莫能外。”

说到这,他收回望向殿外的目光,又看着袁旖云说道:“你与公主形同姐妹,不如在刑部驿舍派个管事,我明日再来。”

说完,又看了一眼秦无衣,跟公主点下头,带着随行太监走了。

太子杨君晟说了一堆似乎两不相干的事,便就这样走了。

一直低着头的袁旖云叹了一口气,一幅无奈的表情叫了一声:“君筱姐姐。”

“该是站累了,快坐吧。”杨君筱冲她招招手,又吩咐宫女上热茶。

“太子殿下开府以来,一直学的都是细小琐事,并未掌管具体事物,这次便是看中了刑部和大理寺。要我说,如是没有栖霞山的事,也轮不到韩明诲为难将军府。此事不除,谁也放心不下,不如你回去再想想。”

公主这话一说,那就是推脱不过,扬州将军府这回是跑不了了!

刑部大理寺的公务一直是太尉所属,此次两个朝部连同御史三司,复审海大户案,其久未果,便让太子杨君晟看到了机会。

太子自立府以来,并没做出什么事,现在便想趁海大户案的机会,将刑部和大理寺从太尉苏秉彧手里抢过来,争得实权,但前提是破得了海大户案。

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便想利用有过效果的扬州将军府。

破了案,便是建功立业。

破不了,来年扬州将军府的三军饷银,就别想顺顺当当拿到手了。

很显然,太子杨君晟和御史韩明诲是一伙人。他们从栖霞山截杀案看出来,海大户案对扬州将军府威胁极大,应该最紧张此案的进展和结果。如果案件交给扬州将军府,他们必尽全力破案。

关键是,前期案件便是扬州将军府打开进展的,扬州府和大理寺只起到了外围压制的作用。

既然如此,不用你用谁。

而公主杨君筱的意思是,栖霞山的案子不破,你扬州将军府也不消停,现在你只有选择站在太子这一边,别无他法。

并由此,太子以做了安排,以公主的名义在刑部驿舍留人管事,以便联络。

虽然没有官方指令,但事实却是说定了。

这种情况下,袁旖云也没心情留在公主府继续玩了,便要回驿舍。

公主依然派宫内侍卫护送,除了之前的赏赐,又给带了很多鹿肉和银饼,面子倒是给的足足的。

只是可惜,回到驿舍二小姐便将赏赐的银子和东西都交给了白娘姨,严令看管。

真是秦无衣要用的话,必得通过她的审核。

至于原因,大家都明白,秦无衣也没问。

问啥呀,前科在那摆着呢,东西给你还不是拿出去便宜那些歌姬花魁。

对此,白娘姨和云浩初皆称要得。

但袁旖云跟他们说完太子杨君晟的事之后,两个人的嬉笑便没了。

云浩初急忙把事情写成信件,让袁柏连夜快马回扬州,禀告将军。

然后又命莲花联系江宁云影卫,密切关注大理寺和刑部的举动。

太子杨君晟这招太狠了,一下就把扬州将军府摆到了太尉苏秉彧的对面。

如果苏秉彧发难,首先便是大理寺对他们的人不利,这可不得不防。

安排完之后,云浩初才说道:“如若如此,扬州将军府便是责无可避,这也说明,海大户案绝不是泄愤杀人那么简单,其中厉害只有看到案宗才能知道。”

袁浩初看看袁旖云又看看秦无衣,不由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便倒是历练你们的好时机,且不可节外生枝,现在便要认真想想,究竟海大户案会牵扯到什么。”

扬州是天云大陆接连内外最大的港口,南北大冲百货所集,大量的新罗、高丽、波斯、大食等国的商胡、蕃客云集于此,便带来了无数的玛瑙、琉璃、珠宝及重要的贵重药材,换走瓷器和金银器等物品。

鼎盛时期,南接江南北连中土的大都督府扬州,仅其一府便提供了整个天云大陆四分之一的税收,可见其富裕程度。

即便之后中土大乱,各地纷纷割据自立,称王称皇,但真能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倒没几个。

因有“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斜”的扬州,吴国才称为中土之中最富饶的国家。

故此,海大户这个主掌盐铁的市舶使看似只一个六品官,但其执掌的实权可是不容小觑。

就如现在没有铁锅,不是没有工艺,是铁不可民用,国家对武器物资的控制极其严格。普通民众私藏够做一把长刀的铁,直接缉拿下狱,全家流放为奴。

盐更不用说,那是税收的主要来源。

根据这种情况,不是被谋财害命海大户,如再不是死于仇杀或者情杀,那便是一场阴谋。

再联系到栖霞山截杀案,又像似有人要谋反,但这种假设马上就被秦无衣推翻了。

整个中土大陆十来个国家,如果说谋反,吴国必然是最后一个。天下分崩,灾殃遍地,唯有吴国一直生活稳定,甚至富足,你要造反也得有人跟你干呀。

至于说政变,可能性便是更小,杨德威在推翻残暴专断的吕执中之时,得到了吴国各地军民的响应。并在这之后,杨德威将各地军权全部集中到王党手中,非有诏令,任何人不可调兵。

便如袁牧野,在海大户案于扬州之时,兵部接手军营之后,他能指挥的,只有自己的府兵,军营里的一个也动不了。

所以,谋财害命排除、仇杀排除、如果再将情杀排除,造反在排除掉,那就只能是某种不能猜测的阴谋。

至于海继德和甄氏,秦无衣觉得很难再有可发掘的价值了。

这两个人肯定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能说的早就告诉刑部了,不能说的……

秦无衣突然想起一个人,甄庭运!

“二小姐,云影卫在江宁有没有飞努(信鸽)?”秦无衣急问。

“你要干嘛?”袁旖云脱口而出。

“马上控制甄庭运和桃花园的小桃红!此二人对海大户案至关重要!”

“小桃红?”袁旖云手握刀柄,凤眼圆睁,怒道:“秦无衣,你!……你倒是对这种地方门清,小桃红又是何人?”

秦无衣赶紧解释:“此人是甄庭运要给她赎身的仙女(妓女),我没见过,只是知道。”

“为何之前不说?!”袁旖云好像追着就是要给秦无衣定个罪收拾他。

“二小姐,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此种地步,当初将人抓回来便以为事情即与将军府无关,谁愿多管闲事,因为我都差点没死了。”

“哼!”袁旖云把手从刀柄上放了下来,但依然不依不饶:“当初就想着尽快离开将军府,便不与麻烦了,是吧?”

秦无玉本来说的是海大户案与将军府无关,不是说自己与将军府无关,可二小姐就是要找他麻烦,非要给他扣个罪。

这要掰扯起来那还有完。

于是赶紧催促道:“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如是抓到人最好,需要的话,向西绕道将人秘密送到江宁来。”

其实秦无衣一说自己差点死了,别说袁旖云,白娘姨心都一疼。

当初要不是秦无衣,现在扬州将军府还真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在这个世界,人在身上不小心划个口都容易死掉。就像当初鞭笞秦无衣,二十鞭不是将人打死,而是会伤口感染,不治而亡。

江镇一战,刚刚地生境的秦无衣全身是伤,要不及时回了玉龙观,后果很难预料。因为这事,玉璞好长时间都没找她双修,每次提起便是一顿埋怨,对将军府更是意见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