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煌在秦翰的搀扶下从宽大的艞板上缓步走下,站在临时搭建起来却十分稳固的码头,环视四周,入目尽是披甲执锐的大颂兵士将那些琉球土著驱赶逐杀的情景,他饶有兴趣的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直到自己适应了站在陆地上的感觉之后才轻声说道:“咱们初来乍到,别见人就杀,清除掉反抗力量便可。”
秦翰立刻摆了摆手,周遭的几名将领丝毫不敢怠慢,听令而去。
“父亲说了,不急于一时,十年之内让这倭国成为大颂瀛洲道便可,如今且先将这琉球群岛给营造好了,作为咱们征伐倭国的港湾,所以刀刃上少沾点血,多留些土人好做劳力。”赵煌在近百亲卫的护卫下,抬脚从一具被拦腰斩断的琉球武士上方踏过,边向岸上走去边说道。
看着前方一座临海的山丘道:“行宫暂且就建在那里吧,半山腰处的竹林风景不错,我很喜欢。对了,将这座小岛的名字由与那国岛改名为望颂岛。”
旁边的侍从在木盒中取出舆图笔墨,秦翰将图上的名称修改之后,轻声说道:“王爷,为了清除大颂海域的几股海盗,这数月间将士们一直在海上漂泊作战,辛苦非常,如今终于踏上陆地。。。。。。”
赵煌虽然只有十岁,但是眼中透出的神智却深邃无比,他将腰间的御剑解下丢给秦翰:“以伍为编自行探索前进,男子但凡降者禁杀,违者斩,包括你在内!其余的你且自行安排,别太过分就行。”
“微臣谨遵王爷之令!”秦翰双手接过御剑,弓腰行礼时咧嘴暗笑,眼中的残忍之色完全隐藏不住,作为赵显极手下“六贼”之一,能被派到赵煌的靖海卫做监军,随着小王爷征战四方,完全符合他嗜杀成性的性格,为此他甘愿一辈子做赵煌身侧的恶犬,此时此刻在这座岛上,他和手下的兵士,马上就能享受到久违的杀戮盛宴了。
“定安,你对倭国了解的甚为详尽,这琉球群岛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赵煌身旁的侍卫早就搬来了桌椅,还架起了一座由牛皮经过特殊工艺过程制作出的折叠凉棚。
赵煌坐在椅上,和煦的海风拂面而过,不由让他生出些慵懒之感。
亲卫长戚定安一身劲装背挎强弓,腰间环束十二柄四棱飞刺,正站在凉棚边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地形,听到赵煌询问,便将望远镜收缩扣起答道:“回王爷,这琉球群岛实际上只是附属于倭国,岛上居民大多都是之前数百年间从咱们华夏和高丽、新罗等迁徙而来之人的后裔,由于岛屿众多,从未形成过统一的王权氏族,现今势力较大的便有中山、南山和北山三国,共计大小船只五百余艘,兵士两千余人。”
有兵士已经将沿岸渔民家中搜出的一些当地特产献了过来,这些吃食都是验过无毒,赵煌捏起一颗洗干净的果子放入口中,或许有些酸涩,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岛国岛国,这些东夷野人,占着几座小岛,也配称国?”
戚定安年纪也就十五六岁上下,唇边也就刚刚生出了些清疏的绒毛,可是浑身却杀气充盈:“王爷,这琉球群岛纵横密布,接下来咱们只需占了这里,时不时的派些小队船舰各处掠夺补给便可,待稳定下来之后,再一举登陆倭国。”
“细作都散出去了?”赵煌端起茶盏,带着苦意却又回味甘甜的茶水冲去了方才那果子的酸涩。
“最迟后日,整个倭国都会知道我大颂天军要来踏平他们这弹丸之地!”话音刚落,戚定安突然挽弓搭箭瞬间射出。
羽箭破空而去,远处山坡草丛间立时传出一声惨叫。“去,把人带回来,那斥候被我射穿了大腿,还能撑个几盏茶时间,尽量掏出来些有用的东西!”戚定安面无表情的收好强弓,周围几个侍卫抽出长刀,一脸兴奋的就围了过去。
“虽说靖海卫中秦翰主文,你主武,但是在本王心中向来都是文武不分轻重,秦翰虽是宦官,身体性格皆有残缺,但是管理起卫中将士,无论是物资调配还是军律赏罚,你不如他,可若论行军打仗攻城拔寨,你又胜他数倍不止,所以今日,我任命你为靖海卫骁骑将军,兼战团指挥使,此后所有军事行动由你全权负责,十年为期,踏平倭岛全境!”
“臣愿立军令状!”
赵煌看向远方,漫长的海岸线上到处都是靖海卫巨大无比,远超这个时代的蒸汽动力木制战船,将近十万经过特训和实战的大颂海军有序的登陆,然后根据各自的所属编制缓缓集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在自己三年前出海的时候告诉他的那句话:“我不会把这个世界直接交给你,但是我会把如何得到这个世界的方法教给你。”
“定安,这一代的靖海卫,很难打造成我们理想中的那种军队,开疆扩土可以,但是让他们拥有那种天下为公的信仰,很难。”
赵煌睁开双眼,眼神灼灼:“靖海卫共计十万人,其中伏波营一万,神机营三万,辅营六万,再加上无数灵气军械,其战力哪怕是对于大颂,都如同天兵一般!”
“我困惑过很长一段时间,北边金辽正如狼似虎,觊觎我大颂天下,可父亲却将此等灭国之力交于我手,让我离开大颂来占据这海外的倭国,定安,你可知为何?”
戚定安默不作声,官家之事,他根本不敢随意揣测。
“历炼,考验,从而成长。”赵煌自问自答道:“我出海时,我弟弟刚刚出世。”戚定安面色一变,正要有所反应,赵煌笑着摆手道:“定安莫要紧张,我身旁这些亲卫,忠的是大颂,忠的是汉家人,只要我无反意,没有人能伤到我,更何况还有道长守护,这万里惊涛骇浪对我来说也就如履平地而已。”
“王爷谬赞了,这一路渡海行船,让贫道只觉的这天下之大无有穷尽,所得感悟颇多,还要好好消化一番才行。至于守护之责,王爷身边这百十亲卫足以应对。”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白发枯槁的老道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凉棚中。
戚定安浑身汗毛炸起,双手一抹腰间,六柄四棱飞刺已经射向老道。
“年纪不小,杀心却挺大。”老道袖袍一卷将飞刺尽皆拢在掌心,看了一眼道:“炼器堂那帮小子已经在船上研制出了几种新的材质配方,还请王爷催促辅兵营尽快将工坊搭建起来,别让他们闲着。”
“道长无需担心,我会将靖海卫三千工匠全部调拨与科研院,一应财物原料,以科研院为首供给。”赵煌起身,恭恭敬敬的给老道斟上热茶。
老道毫不客气,端起茶盏泯了一口:“顶级的云雾峰,在观里也难喝到此等好茶啊!”说完随手一甩,那六支飞刺轻飘飘又落入戚定安的腰间。
“十五岁就能达到借法境,是个好苗子,回头我去翻翻那些道家典籍,看看有什么适合你的功法,唉,此次出门过于慌张,也不知道少带了些甚么。。。”
戚定安虽然此时还是有些惶然,但是看到了赵煌递来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跪在老道面前行了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吾乃当今大颂国师座下之徒,名作邵雍,绰号‘气道人’,今日你这一跪,只是应了你我武学之缘分,并未正式拜入寻一派,更是和寻真观毫无瓜葛,你可知否?”
戚定安也不说话,只是行完三叩九拜的大礼之后,也给邵雍敬上一杯热茶。
邵雍抬手接过,放在了桌上,虽未饮之,但这就是已经愿意做了戚定安的半师。
“此间一时半会儿也无需老道坐镇,那徐福东渡炼化仙丹的传说,对于道门中人乃是无上的诱惑,邵雍斗胆告假,欲先向倭国一探,还请王爷准许。”
“取真观中诸位道长神通难测,赵煌自是无需担心,惟愿道长此行能寻得道缘仙法,造福大颂百姓。”
“定安,你杀气内敛,并不是甚么好事,这本道经你拿去细细研读,看是否能有所领悟。”邵雍取出一本书册放在桌上,对赵煌行了稽首礼后,转身施然离去。
戚定安拿起书册定睛看去,封面上四个大字“两仪心经”赫然入目,他正要呈给赵煌,赵煌却摆摆手道:“我赵家除了太祖,向来无有习武天赋之人,定安既得此传授,以后便是寻一派取真观中弟子,须遵从师门规矩,谨言慎行。”
“此事除了气道长和我,连那秦翰都一无所知,如今你是靖海卫中第三个知晓此事之人,定安,本王且问你,你可有何想法?”赵煌言辞间忽然带了尖锐之意。
戚定安单腿跪地:“微臣可在半个时辰内杀光这帮亲卫!”
“哈哈哈哈哈!”赵煌抚掌大笑:“你啊你,说白了就是愚忠!”说完站起身来,将戚定安从地上扶起,挽着他的手臂向凉棚外走去。
“这倭国对于整个天下来说只是小小一隅尔,你也看过世界舆图,纵然是大颂,也最多算作双手其中一指,有了这靖海卫,建立瀛洲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到了那时,若我的弟弟把大颂帝国经营的一塌糊涂,你我即可班师回朝,做一回那太宗所行之大义!”
戚定安浑身颤抖不已,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他本是海边渔民之子,全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父亲和兄弟因为出海捕鱼遇到风浪,或者海盗掠袭,包括衙门的苛捐杂税,在他十岁的时候,父亲和五个兄弟尽皆离世,全家人只剩下他和母亲,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艰难求活,只因一次赶海遇到了赵煌,被他收做了一个小侍从,自此吃上饱饭习得武艺,凭借自身的卓绝天赋脱颖而出,赵煌对他来说高如神明也不为过。
“王爷,定安之心,天地可昭!王爷让定安做什么,定安就会去做什么,而且一定会做好!”
赵煌看着戚定安坚毅的眼神,欣慰的说道:“这些亲卫,其实只忠于我,父亲给了我现在就能夺得大颂的力量,但是我对未知的世界更感兴趣,所以就给那个我素未蒙面的弟弟一些时间,看看他未来能不能成长为一个明君吧!”
“王上!大颂人的船队如同海怪般遮天蔽日的靠在岸边,无数金甲猛士从船上涌出,见人就杀,我们的士兵根本抵挡不住!王上!我们赶紧逃吧!”
中山国国王蔡迎端坐在大小只如开锋府中等人家宅院的王宫之中,挑了两筷子海带,又吃了一口毫无滋味的煮鱼肉后,面无表情的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将军尚去。
尚去身材不足六尺,但是在琉球土著中已经属于高大威猛,此刻他身披做工粗糙却厚重的盔甲跪伏在地,由于恐惧忍不住抖抖索索,甲叶间不停的发出哗哗啦啦的金属摩擦音。
而他身后的副将尚羽却面无惧色,虽然也是双膝跪地,穿的是油沁暴晒后的竹板盔甲,但上身却挺的笔直,一副准备迎战的模样。
整个王宫里只剩了这两员武将,那些文官早已不知所踪。
蔡迎又看了看两旁,自己的十几个嫔妃和数十个儿女也是跪在地上,大多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王宫内一派慌乱景象。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此刻离开这个世界,对你们反而是件好事。”蔡迎叹了口气,随后从袖中抛出一枚铜钱:“杀吧!”
尚羽抽出腰间的肋差沿着自己叔父盔甲间的缝隙深深刺进他的胸腹,许是觉得不够稳妥,又用手臂把他的头颅向上掰起,拔出肋差又在他脖颈间狠狠划了一刀。
与此同时有几个嫔妃儿女纷纷跳将起来,拿着早就隐藏在身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就像自己身边的母亲姐妹和兄弟的要害扎去,惊叫声,怒骂声和惨呼声顿时响彻王宫,有那手脚麻利的想要逃出去,却绝望的发现大门已经被紧紧锁死,琉球群岛三国中势力最大的中山国王宫内,一时间成为了修罗场。
一个梳着倭人发髻的孩童跌跌撞撞的扑到蔡迎怀中,刚刚哭喊道父亲救我,蔡迎就卡住他的脖颈,用手中的竹筷刺进了他的太阳穴,看着自己儿子瞪大双眼,逐渐停止了抽搐,才将尸体丢在一边。
尚羽一手握着肋差,一手握着他的叔父身上佩戴的太刀,赤足在满地的血液中漫步而行,看到尚有余息的伤者,便是一刀斩去。
蔡迎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用沾血的竹筷将桌几上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因为他知道,随着大颂军团的到来,这种粗鄙简陋的吃食是自己最后一次吃进肚中了,而那些让他恶心至极的女人和混血杂种。。。。。。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浑身血污的尚羽,还有两个妃子,以及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蔡迎强行忍住了将他们也全都杀掉的冲动,柔声说道:“大颂天军将至,你们都是经过净化之人,我现在或可留下你们一命,但接下来还有一关等着你们,就只看,你们是否真的忠于王爷。”
尚羽收刀抱拳道:“王上,此刻城内驻军顽抗者应该已经清除干净,只等大颂天军来至,便打开城门相迎,请王上准许卑职前去巡营,确保万无一失。”
蔡迎起身将地上那枚铜钱捡起,用袖袍仔细的擦拭干净上边的血污,这才放进怀中:“尚羽,你的叔父武功低劣,只因出身才混得这中山国统领一职,你做的很好,我会在王爷面前举荐你为琉球省协忠大夫,你且去做好分内之事,记住,负隅顽抗和试图奔逃者,一律格杀勿论!”
尚羽顿时激动的面色通红,带着满身煞气领命而去。
那两个妃子拉着四个孩子俯身跪下,其中一个说道:“王上,我和妹妹已经说服家族,愿将所有财产奉上,归顺大颂,以求王上能护佑贱妾家人。”
“真嘉户,真玉,本王即将独自去往大颂,中山国号必不能留存,应会改为中山府,你们这就返回家族,让你们的家主在族人中挑选出一个德才兼备且可以信任之人,来担任中山府知府一职。”两女顿时连连跪叩,脑门把淌着鲜血的木板砸的咣咣作响,杀死身边那些平日相处如姐妹的妃子们带来的罪恶感荡然无存。
“行了,毕竟也是夫妻一场,离别之后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万万不可怀有二心,如此久米家族才能在大颂统治下绵延不绝,去吧!”
两女牵着孩子们再次恭恭敬敬的向蔡迎行了礼,然后在一队武士的护卫下匆匆离开。
蔡迎站在除了他再无活人的空荡大殿中若有所思,一个人从大梁上轻飘飘落下,笑道:“王上可是还留恋权柄在手的感觉?”
“属下见过敦牂大人!”蔡迎躬身行礼。
“什么卫不需繁文缛节,此番你在这卧底数年,兵不血刃就颠覆了十数万人的中山国,我会把你的功劳如实向王爷禀报。”敦牂环视四周:“这些可都是你的妻子儿女,本可一起带回大颂的,你不心疼么?”
“须让大人知晓,这些东洋夷人皆性格暴戾,却极能隐忍,带了回去只会污了咱们的汉家血统,倭国人也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军若是前去征伐,应该以雷霆之威,行霹雳手段,让倭人心惊胆裂后,他们才会俯首称臣,然后再徐徐将其从内部瓦解,逐一杀之!”蔡迎目光平和,显然说的都是心中实话。
“你的情报和倭国传回来的基本一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关于瀛洲道的计划,大人下的可是灭族令,你若是真想带回去些家人,我就只能把你杀了。”
“蔡迎生乃大颂人,死乃大颂鬼,在这异乡虽为一国只主,但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早日回到家乡,大人,不知还需多久?”蔡迎眼中的渴望让敦牂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蔡迎,你只需再等候两日,王爷的海军便会到来,期间你还需稳定好中山城内的局势,最迟六七日之后,你就能踏上归乡之路,这么多年你都过来了,莫要急于一时,扰了大人的计划。”
蔡迎连连称是:“孰轻孰重属下还是清楚的,请大人放心。”看到敦牂准备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道:“大人,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我还要赶往山南,那里似乎有点不太顺利,有甚么话直接说!”敦牂有些不耐烦了。
“不知大人,身上可否带有。。。来自大颂的吃食?属下在这里吃的如同猪食,今日见到大人,忍不住就想起在卫中特训时的饭食,实在是。。。惭愧惭愧。”蔡迎一张脸涨的通红,拱手行礼道。
敦牂忍不住失笑,但又觉得这些远离大颂的卫兵实在是过的凄惨,他们明明自己可以做出一些大颂美食,但为了融入当地,不露任何破绽的潜伏下来,只能是舍弃了一切欲望,想到此,敦牂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袋递给蔡迎:“什么卫从不亏待任何一个忠诚的卫兵,我任务繁忙,没法携带太多补给,这点东西你先拿去解解馋,待你归颂之后,卫里定会将你安排定居在开锋府,我出海之前,那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号称天下第一美味,你替我先回去尝尝罢!”
“哦?不知那家酒楼是何名称?”蔡迎小心翼翼接过油纸包问道。
敦牂已经转身,回头颇有深意的回答:“得胜楼!”说完身影一晃,凭空消失不见。
“得胜楼!”蔡迎口中念着酒楼的名字,打开了油纸包,里边正是一块黑色的巧克力和两块水果硬糖。
蔡迎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捏起一块橘黄色的硬糖放入口中,橘子特有的清香和甜味从口腔直冲脑门。
“我大颂必将得胜!”蔡迎热泪盈眶,却又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