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他的船舱时,他已经脱了外套,坐在床边,以手掩面。
“斯洛克”,我大声说道:“那个是什么东西?老伙计,你在躲什么?你的妻子呢,还有斯坦顿呢?”
“死了!”他的语气萧索。“死了!都死了!”我往后缩了缩。“都死了!伊迪丝、斯坦顿还有索拉,都死了,或者更糟。在月池,伊迪丝和他们被那个东西吸走了,就是刚才你在月光之路上看到的那个东西。它给我打上了烙印,一路追踪!”
他一把拉开自己的衬衣。
“看看吧,”他说道。环绕他的胸膛,在心脏上方的位置,有一条边缘整齐,宽约两英寸,颜色为珍珠白的印记,周围皮肤健康的肤色明显烘托出这圈皮肤的苍白。
“用火烧!”他说道,接着递给我他手里的香烟。我不敢接。他专横地做了个手势。我接了过来,把燃烧的烟头摁在了那道白色皮肉上。他眼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皮肉灼烧的臭味,把烟头拿开,白色皮肤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摸一下!”他又命令道。我的手指触摸上去,那里冰冰凉凉,就像冷冻过的大理石。
他穿好了衬衣。
“你已经看到了两样东西,”他说。“那个东西,还有它的烙印。你也看见了,我要说的都是真的。古德温,我再说一遍,我的妻子,她死了,或是更糟,我不知道;也许成了那个东西的猎物;斯坦顿也是,索拉也是,怎么会——”。
眼泪顺着他晒伤的脸颊滚落下来。
“上帝呀,为什么要让它征服了我们?为什么要带走我的伊迪丝?”他痛苦万分。“沃尔特,你觉得还有比上帝更强大的东西吗?”
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有吗?有吗?”他狂野的目光搜索着我的脸庞。
我惊呆了,最后好不容易开口说了话:“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界定上帝的。如果你说的是求知的意志,通过科学——”
他不耐烦地对我挥了挥手。
“科学,”他说道:“和我们的科学相抗争的是什么?那个东西?我们抗争的难道是魔鬼制造出来的那个东西?要不就是魔鬼让它进入到了我们的世界?”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古德温,”他说道,“你知不知道卡洛琳群岛上的遗址;波纳佩和乐乐岛上的大型巨石城市和港口,还有科斯拉伊岛、拉科岛、哈嘎噜等等好些小岛上的遗址?特别是南马塔尔和美塔拉尼姆两处遗址,你知道吗?”
“我听说过美塔拉尼姆遗址,还看到过它的照片,”我说道:“他们不是把它称之为‘太平洋失落的威尼斯’吗?”
“来看这张地图,”斯洛克马丁说道,“那个就是克里斯坦绘制的美塔拉尼姆港口和南马塔尔。你看到了标注为南泰尔其的多个矩形没?
“看到了。”我说道。
“在那儿,”他说道,“在那些墙的下面就是月池和七盏发光的亮点,可以召唤池里的‘居主’,那儿还有‘居主’的祭坛和神龛。伊迪丝、斯坦顿还有索拉就在月池里和那个东西在一起。”
“月池里面的‘居主’?”我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
“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东西。”斯洛克马丁说道,表情肃穆。
雨点猛烈地敲在舷窗上,海面上波浪涌起,南方女王号开始剧烈摇晃。斯洛克马丁又长长呼出一口气,轻松了些。他拉开舷窗上的窗帘,朝外面瞅了瞅。看到外面漆黑一片,他似乎才放下心来。不管怎样,他再次坐下的时候,已经完全平静了。
“再也没有比那儿更棒的遗址了,”他用几乎随意的语气说道。“包括了大约五十个小岛,小岛之间运河和咸水湖横贯交错,咸水湖的面积大约有十二平方英里。是谁建造的呢?无人知晓。什么时候建造的呢?所能确定的是远远早于现在人类的历史。也许是一万年,两万年,或许是十万年前,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十万年前。
“沃尔特,所有的这些岛屿的海岸线都被围了起来,远古人类亲手劈开的玄武岩,一块块地垒成海堤,让人望而生畏。每个海岛面前都是这么一个玄武岩石块砌成的大堤,高约六英尺,浅浅的运河在海岛和大堤之间蜿蜒流淌。在这些玄武岩石墙后面,岛屿上遗址遍布,有遭受了时间侵蚀的堡垒、宫殿、锥形塔,还有巨大的庭院,满地废墟——它们是这样的古老,看上一眼,眼睛都有干枯的感觉。”
“风平浪静的时候,离美塔拉尼姆港湾大约三英里的地方,海面下二十英尺的地方,相似的巨石建筑和高墙顶部清晰可见。”
“运河连接着海堤,海堤谜一般的石墙从大片大片的红树林中透出来,一片死寂,都是远古遗弃下来的东西。现在居住在附近的人都不愿接近那儿。
“你是植物学家,肯定知道植物学上有证据表明太平洋上曾经有个大型陆地——消失了,传说中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是因火山爆发而毁灭的,但是那片陆地并非如此。我在爪哇、巴布亚岛、和拉迪诺恩斯群岛的考察使我开始专注太平洋这片消失了的土地。人们相信,亚速尔群岛是沉没了的亚特兰蒂斯的最高峰。我自己逐渐认为,曾经有个种族生活在那片大陆上,太平洋逐渐上涨的水位吞噬了他们的家园,而玄武岩大堤环绕的波纳佩岛和乐乐岛,是那片缓慢下沉的大陆最后还能享受到阳光的地方,是那个种族最后的避难所,是统治者的圣地。”
“我认为自己可以在那片废墟之下找到想要的证据。”
“在结婚之前,我就和我的——我的妻子讨论过,要成就惊世之作。蜜月一过,我们就准备出发探险。斯坦顿也是踌躇满志。你也知道,我们五月就出发了,就想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们在波纳佩挑选工人来帮我们挖掘遗址,还真是不好选。我给了很丰厚的待遇才雇到了人。这些波纳佩人并没有明确的信仰,对他们而言,沼泽里有邪恶的精灵,森林里也有,高山上也有,海岸线上也有,他们谓之‘阿尼’。他们非常害怕岛上的遗址,认为里面藏有可怕的东西。现在想来,这是当然了!”
“只要告诉他们我们要到哪儿,要呆多久,他们就含糊起来。利诱之下,也有人愿意跟随,可是他们也讲好了条件,在月圆的那三天,我们必须放他们走,当时我觉得,这不过是他们的迷信而已。现在,上帝呀,我多希望自己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一起离开了。”
“我们进入了美塔拉尼姆港口。在我们的左方,一英里之外,耸立着一个巨大的矩形建筑,四周的围墙高约40英尺,每边都有好几百英尺。从它旁边经过时,跟随我们的当地人静默不语,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很害怕。我知道当地人称呼这些废墟为南泰尔其,意思是‘皱眉头的墙’。雇佣的工人们一声不吭,让我突然想到克里斯坦对这个地方的叙述。他讲了自己是如何看到了‘远古的平台和石筑的四方围墙;神奇的迂回小巷和迷宫般的浅水运河;翠绿的屏障后,阴森的石头建筑隐约可见’;他还写到,当自己拐进‘建筑鬼魅的身影时,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向导立马压低了嗓门,低声窃语。’”
他沉默了一小会。
“当然,我当时是想在那儿搭建帐篷,”他平静地继续说下去,“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地人惊慌失措,威胁说要回去。‘不,’他们说,‘那有大阿尼,到别的地方——那儿就是不行。’”
“我们最后选在一个叫尤瑟托的岛上安营扎寨。距离我们想去的岛也近,但是也不至于让那些当地人害怕。岛上有个地方非常适合搭建营地,还有个淡水泉眼。我们搭起帐篷,没过几天,工作就全面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