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莱拉高挥玉臂。一声悲鸣从层叠起伏的看台传来;在看台间不断回荡。尤莱拉正要收回双臂,突然,不远处迸发出一声巨响。那声音无比巨大,好似天上哪位顽皮的天神嘶吼着将一个巨大的星球举过头顶,抛至浩瀚的星河;那声音十分低沉,像是将世界上所有乐器能弹奏出的最低音都汇集在了一起;那是一种无法抵抗的召唤,像巨峰一样雄浑,像宇宙那般辽阔!
这声音中蕴藏着行星划过苍穹的隆隆巨响,记录着恒星最初诞生时,太空的襁褓中响起的嘹亮赞歌;回响着造物主弹奏的神圣乐章!它以来自宇宙中心的强大脉冲震撼着人的身体,让人动弹不得,然后渐渐消逝。
声响消失之后,又响起一阵高亢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那声音好像聚集了有史以来所有征战部队的铮铮号角——欢欣鼓舞,扣人心弦!闻听此音,我眼前似乎浮现了远古时期硝烟弥漫的战场——亚历山大大帝的威武之师在摇旗呐喊;凯撒大帝的军队吹响铜口狼皮号角,发起进攻;成吉思汗率领着萧萧铁骑冲锋陷阵;帖木儿的队伍奋勇杀敌,战场刀光剑影,响彻铿锵之声;拿破仑军队的吹响了嘹亮的集结号——这世界上所有征战者的怒吼都在此刻一齐爆发,犹如石破天惊!突然又消失了!
一阵连续低沉的声响随即响起,让人心中不觉悸动,一时心绪纷乱。这声音音色丰富,好似许多的木质号角一齐吹响;又像是千万只长笛吹奏的乐曲,婉转明亮;还似牧羊神的排笛声,干净悠扬——它引人入胜,内中似蕴含着秘境瀑布的召唤,潺潺溪流的吟唱,还有丛林风声的幽咽——它就那样鸣响着,吟唱着,不着痕迹,却使人心清气宁,好像最动听的甜言蜜语,有浸透人的灵魂力量。
声音停息之后,一切安静了下来,然而静谧中似乎还有音乐在我的大脑中回响,那声音愈发微弱,却依旧能穿透我每一根颤抖的神经。
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的期待和天空般辽阔的自由感,它们战胜了我所有担心和忧虑;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不再去想奥拉夫,还有他那惊恐、怨恨的眼神;不再想斯洛克马丁和他未卜的命运——这一刻,我抛却了所有的烦扰,告别了在辽阔的外部世界中的挣扎和绝望,所有那些都已经化作噩梦般的过往。
这时,开始时的隆隆巨响又出现了!一会儿又消失了,一个万花筒似的火焰伴随巨响喷薄而出,就好像是从那巨响中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色彩绚丽的光束掠过纯净的湖水,径直飞向彩虹帷幕。它们交汇的那一刻,灿烂的光芒腾空而起,仿佛火树银花般绽放,火光在空中漂荡摇曳,好似五彩缤纷的喷泉倾泻而下。
火光越来越明亮——强烈的光线使周围瞬时暗淡下来。那些头戴花冠的白脸矮人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中,他们纷纷起身,来到黑玉竞技场上,很快便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将看台严实地包裹了起来。与此同时,在光束的边缘,金发矮人和我们就坐的雕花亭也披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溢彩流光,璀璨夺目。
我感觉到心脏在急剧地跳动;每一根神经都在经受猛烈的刺激。那感觉就像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抬了起来,带离了整个世界,那感觉好似站在高高在上的天神脚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汇集全身的精气和力量向我袭来!我看了一眼拉里。他的眼神那么狂野,又那么鲜活!
我又看了看奥拉夫,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激动,只有怨恨——深深的怨恨。
孔雀开屏般灿烂的光芒慢慢向湖水倾泻,在黑暗中划开一道明亮的巨口,好似一条彩虹铺就的大路,辉煌灿烂。此时的彩虹帷幔光彩闪耀,那光景就像聚集了世上所有彩虹曾经焕发出的光彩。这时,巨响又一次爆发了。
帷幔上的光泽在正中积聚,最后变成了一团刺眼夺目的光圈,与此同时,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像风暴一样席卷而至,好似一长串用水晶弹奏出的音符,又像是一种窸窸窣窣的敲击声,伴随着这声音,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是闪灵!
它顺着那溢彩流光的通道,径直向我们飞来,那闪亮的毛羽高高飘扬着,其间流动着莹莹的火光,它漩涡似的躯体飞速地旋转着,七种颜色的七个圆球在那亮亮晶晶的内核上方熠熠闪烁。此时,那无数钻石般叮叮咚咚的声响烘托出一种愉悦的氛围。奥基弗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只见尤莱拉伸出洁白的双臂,做出迎接的姿态;我听到看台上发出一阵阵心醉神迷的赞叹,同时又隐藏着一种尖锐、哀恸的苦楚。
闪灵掠过湖面,经过光彩熠熠的通道,停驻在象牙白的凸堤尽头。在它水晶的拨奏曲中隐约传来低声的呢喃——这声音十分温柔甜美,让人时而心神清宁,时而澎湃激荡。
有一瞬间它停了下来,静止片刻之后,便顺着鲜花铺就的星光之路向它的女祭司慢慢地、慢慢地旋转而去。它在女祭司和矮人之间停留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端详他们;之后便转向女祭司,瞬间,伴随着它的风暴般的叮咚声轻柔了起来,变成了蕴含着万般眷恋的呢喃。尤莱拉屈身向前,似乎正在积聚自己所有的力量;此刻的她显得十分恐怖;极度邪恶;却又无比神圣!她是阿芙罗狄蒂和圣母玛利亚!她是迦太基人崇拜的塔尼特和爱尔兰的圣女!她是地狱的女王,又是天堂的公主!
这个被我们命名为“居主”,而他们称之为“闪灵”的东西只停驻了片刻。随后,它掠过直通圣坛的浮梯,停在彼处,缓缓转身,周身的毛羽和涡旋舞动着,颤抖着,悸动着,时而靠近,时而远去。现在它的内核变得更加清晰、明亮,有些像人类,却完全不是人类;非男非女、非善非恶,似乎所有的特性都汇集一身。至于它到底是什么,我也毫无头绪。那闪亮的内核中的必是一种有知觉的东西;它有自己的意志和能量,一种可怕的、非凡的能量——智慧!
又一声巨响传来,好似石头破裂的声音,那是一种悠长、低沉的哀嚎,隐藏着无限的苦楚。在流动的光波中,隐约中有什么东西移动着,开始很缓慢,之后越来越快,许多模糊的影迹从中闪过。影子大致有十个左右,有小女孩、小男孩,也有女人、男人。闪灵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们。随着他们越来越近,我发现,他们的眼睛里和脸上都隐藏着一种惊惧又复杂的情感,有愉悦也有悲痛,有狂喜也有恐惧,这表情我曾经见过,它曾经在斯洛克马丁的脸上呈现得淋漓尽致。
这时,那东西的呢喃声又开始了,这次像是在极度讨好,巧言哄骗,仿佛从某个诡异的星球传来的海妖塞壬的歌声!叮叮咚咚的银铃声阵阵响起,那声音引人入胜,让人难以抗拒,它召唤着——召唤着——召唤着——
我看到奥拉夫从他所在的洞穴向前探出身体;我还恍惚中看到,在鲁格尔的指示下,有三个小矮人悄悄绕到奥拉夫身后,站好了位置,没有被其他人察觉。
一个身影匆匆地走上了圣坛,伫立在那。这是这场表演最早登场的角色。那是一个女孩,在桑格尔被打至无人之境时,她曾经被带到尤莱拉面前受审。所有的光都加速闪烁了起来,突然,闪灵的一个涡旋脱离了出来,将她完全包裹在内。
涡旋一触碰到她,她立即蜷缩了身体,似乎十分恐惧,然而还未来得及多作反应,她已经完全被卷入那光芒之中。巨大的光晕将她笼罩其中,环绕着她不停旋转。这时,一阵水晶般清澈的和声不知从何处迸发出来,纷乱又喧闹;光波一阵又一阵地冲击着她,从她的身体穿行而过。至此,久慕其名的“闪灵的舞蹈”——那极其可怕,却又美轮美奂的律动,终于开始了。随着女孩在这团闪烁的迷雾中旋转起舞,一个又一个的人飞至圣坛,融入这团迷雾之中,最后,圣坛上出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景象——好似某个疯狂的星球上正在上演巫妖狂欢日的盛大节目;满坛的白色面容和身体透过燃烧的火焰闪烁着耀眼的亮光;无法抑制的狂热和深入骨髓的恐怖互相交汇渗透,亮莹莹的毛羽和涡旋不断扩大,闪灵的内核渐渐盈圆,越来越大,就好像它在消耗着、吮吸着那些迷失者的生命力!
它们旋转着,交织着,它们用如此方式获得的生命的脉搏和生存的活力,就跟我们靠食物养活自己的自然原理是一样的。恍惚中我意识到,我正在目睹的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对生命的掠夺!层层的看台上,人们在咏诵着什么,那声音雄浑有力,直冲云霄!
整个场景好像一场农神节的恣意狂欢!
接着,闪灵缓缓从圣坛抽身,继续旋转着,伴随着再次席卷而来的银铃声,沿着浮梯向远方移开,涡旋中仍然包裹着那些卷入其中的人们。他们随着它飘浮荡漾,好似在他的胁迫下跳着一种可怕的舞蹈;跳着跳着,白色的面庞消失了,永远消失了,葬身在了那分不清是上帝还是恶魔的闪灵的身躯之中,我捂住了双眼!
我听到奥基弗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睁开双眼搜寻着他的影子;我看到那野蛮的闪灵已经离他们渐行渐远了,他向前微探的身体仍然绷得笔直。奥拉夫的身体仍向洞穴外不断挪动,这时,他身旁的小矮人们一把抓住了他,也不知是矮人们故意设计还是奥拉夫动作幅度太大、不由自主,他一下被推到了居主的过道中央。居主停驻了旋转的身体,似乎是在端详他。惊吓中,那诺曼人的脸庞变成了酱红色,眼睛放射着愤怒的光。他一跃而起,大吼一声,抓起中间的一个小矮人就把他扔了出去,只见小矮人从空中划过,径直飞向了那发光物!小矮人的四肢在空中打着转儿飞着,突然在中途停了下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拽了他一下,他直直地摔落在平台上,离闪灵只有不到一码的距离!
他像一只断了脚的蜘蛛一样挪动着,气息奄奄,动了一下,又一下。这时,从居主身上延伸出一只闪闪发亮的触手,摸了他一下,又收了回来。它水晶般的叮咚声变成了气愤的混响。一声叹息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雕花亭和黑玉竞技场最高处,那声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
鲁格尔向前一跃。拉里飞快地翻过矮墙,拉住诺曼人开始狂奔。但是此时,奥拉夫又一次发出疯狂的吼叫,他挣脱了出来,径直冲向了居主的咽喉!
他还没来得及碰到闪灵,拉里便冲了上来,猛地把他扑倒在旁边。那闪灵此时竟一动不动,散发着逼人的寒气,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骇人,在这恐怕任何“人”都要害怕躲闪的时刻,它竟泰然处之、镇定自若!
我想要跟上他们,雷多在一旁拉住了我。他的身体在颤抖,但不是因为害怕。他的脸上洋溢着无限的希冀,充满了莫名的渴望。
“等一下!”他说道。“等一下!”
闪灵的身体内分解出了一个缓缓旋转的涡旋,就在此刻,我见证到了人类最伟大的壮举,奥基弗跨步向前,一下子将奥拉夫甩到了自己身后,手枪随即出鞘。那触手碰了碰他,他身穿的暗蓝色袍子立即放射出一种明亮耀眼的蔚蓝色光芒。只见奥基弗手中的自动手枪正对那“东西”,连续发出三次火光。居主猛地退缩,霎时间,银铃声似乎要喷涌而出。
鲁格尔停止动作,他举起手臂,握着的正是一个白银凯斯权杖。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诺曼人出击,拉里已经迅速地脱下长袍,把它扔给了奥拉夫,同时,用一只手臂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举起手枪,正中那矮人的腹部。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我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但是鲁格尔似乎是明白了,因为他的手臂已经放了下去。
这时尤莱拉出现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整个过程才不过五秒钟的时间。她将自己挡在居主和那三个男人之间。她对它轻语了几句,很快,急剧的嗡嗡声消失了;水晶般欢快的叮咚声再一次响了起来。那“东西”对她呢喃了几句,然后开始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它飞过象牙白的平台,飘过明净的湖水,耀眼的光芒里埋葬着那些祭祀它的生灵,它就那么极其轻快地、得意洋洋地飞着,旋转着,旋转着,最终穿过帷幕消失不见了!
很快,那流光溢彩的通道便消失了。银色的光线倾泻在我们身上。竞技场上,一阵喧哗声和叫喊声升腾了起来。马拉季诺夫睁大了眼睛,向前探着身子,倾听着。此刻,抛却了雷多的束缚,我翻身过墙,向前跑去。但是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那绿衣矮人在轻声说着:
“确有比闪灵更强大的东西!只两件,那就是——一颗强大的心,和彻骨的仇恨!”
奥拉夫喘着粗气,目光呆滞,瑟瑟发抖,在我的手下缩成一团。
“那个带走我的赫尔玛的恶魔!”我听到他低语着。“那个发光的魔鬼!”
“这两个人,”鲁格尔气愤地说,“他们应该与闪灵一起跳舞。这个,也要。”他憎恶地指了指我。
“这个男人属于我,”女祭司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把手搭在拉里的肩膀上。“他不需要跳舞。他的朋友也不需要。至于这个,我已经说过了他应该去死!”她指了指奥拉夫。
“这个男人,和那个,”拉里说,“都不应该受到伤害。这是我的要求,尤莱拉!”
“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她轻轻答道,“我的主啊!”
我看到马拉季诺夫盯着奥基弗的眼神多出了一种颇为好奇的揣摩。鲁格尔的眼神变得无比邪恶;他举起双臂,好像要去攻击她。拉里的手枪狠狠地抵住了他。
“现在别想动粗,小鬼!”奥基弗用英语说道。那红矮人颤抖着转过身——从站在旁边的一位祭司身上扯下一件长袍,穿在了自己身上。周围,那些拉德拉人叫喊着,挥舞着手臂,与士兵们大打出手,从竞技场的看台上一路推推搡搡下来。
“过来!”尤莱拉眼睛注视着拉里,命令道。“你的心胸很伟大,确实是太伟大了,我的主啊!”她低声抱怨道;而她的声音却依然甜美。“过来!”
“这个男人得跟我们一起走,尤莱拉,”奥基弗指着奥拉夫说。
“带着他吧,”她说。“带着他,不过告诉他,不许像以前一样盯着我看!”她恨恨地说到。
我们三人跟着尤莱拉走过那些雕花亭,里边坐的金发矮人都沉默着,目光愕然,带着大惑不解的神情。奥拉夫走在我旁边,一言不发。雷多早已不知所往。我们走下楼梯,穿过弥漫着蓝色雾气的大厅,又跨过那条奔腾的河流,又一次站在了那堵我们进来时穿过的墙前。
尤莱拉轻轻一推,门开了。我们走进吊箱,她扶住操作杆,我们飞快地掠过那荧光点点的通道,向女祭司的居所前行。
这一下,我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中不禁翻江倒海——没有必要再寻找斯洛克马丁了。他就在那帷幔之后,在那居主的巢穴之中,像我们刚刚所见的那些在它的光芒中起舞的人们一样,变成了僵尸般的活死人,同样还有艾迪斯,斯坦顿,斯萝和奥拉夫·胡尔德里克森的妻子!
吊箱停了下来,门开了;尤莱拉轻快地跳了出来,只见她一个手势,那吊箱又飞速升了上去,通道消失了。她停驻在一面黑色巨幕跟前。她伸手一碰,那黑幕立即散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内室,整个室内萦绕着明亮的蓝宝石光芒;房间空空如也,只在正中的一个低矮的底座上,立着一个巨大的乳白色透明水晶球;球体表面有一些浅痕,勾勒出几块大洋和大陆的模样,但是,若真如我所想,那么这不是在另一个星球,也是在远古时代的地球,因为它与地球现在的海岸线简直相去甚远。
在水晶球的正上方,立着两个人的形象,一男一女,他们的手臂交缠,嘴唇贴合,刻画得极其精致细腻,栩栩如生,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忘了,他们和那球一样,只是一座水晶雕塑。在这神龛前面,这应该是神龛无疑了,我看到有三个锥形圆台缓缓升起:一个跳动着纯洁的白色火焰,一个盛满乳白色光泽的水,第三个竟溢满了月光!我不可能认错它们,那圆台正有一人的高度,但是水、火焰和月光究竟是如何那么均匀和平稳地流动在那锥形圆台中,我也无从知晓。
尤莱拉慢慢地鞠着躬,一次、两次、三次。她转向奥基弗,那眼神似乎无视了这空间里除了他之外所有人的存在。她目光流转,带着一丝莫测的神秘,走到近前,双手搭上了奥基弗的双肩,注视着他,似乎要把他的灵魂都看穿。
“我的主啊,”她低声念道。“仔细听好,我,尤莱拉,赋予你三样东西——我自己,闪灵,以及闪灵的能量,没错,还有第四样,这是前三种东西可以助你完成的,你会拥有驾驭地面世界的无上能量!这些,是你应得的。我就此发誓,”她转身面向祭坛,举起双臂,“以希亚和希亚娜的名义,以火的名义,以水的名义,以光的名义!”
她的眼睛变成了深紫色。
“从今以后,互不相欺,生死相依!情比金坚,无人敢撷!”她低声念着。
然后,依然无视着我们的存在,她伸开双臂环抱住奥基弗,白皙的身体贴上他强健的胸膛,她扬起樱唇,紧闭双眼,搜寻着他的唇。奥基弗将她紧紧抱住,他埋下头,一刹那,两唇相接,竟是一个热情的吻!见此情景,奥拉夫大惊失色,不禁扼腕叹息。但是在内心深处,我却找不到任何苛责这爱尔兰人的理由!
女祭司睁开双眼,现在它变成了迷雾般的蓝色,她从他怀中挣脱,与他相对而立。奥基弗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哦,我神圣的主啊!我已经封印了我的诺言!”她念道。此时,她才似乎刚刚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端详了我们片刻,然后从我们中间走了过去,面对着奥基弗。
“现在,先去吧!”她说道。“雷多很快就会来找你们。那之后会发生一些事情,你们就顺其自然吧!”
她再次对他莞尔一笑,温柔甜美;她转身面向圆球雕像上的那对形象;陡然跪了下去。我们悄然走开了;紧接着,我们来到了小阁楼上,依然是一路无语。途径路边时,我们听到外边路上传来阵阵喧哗;有男人的怒吼声,时而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尖叫。透过花园的一个裂口,我瞥见在一座桥上有一群人在你推我搡:绿色小矮人和拉德拉人搏斗着——发出阵阵的嗡嗡声,就好像有人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进入房间后,拉里一下瘫坐在一把沙发椅上,双手掩面。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掌,看到的是奥拉夫责备的眼神,他又将目光移向了我。
“我没有忍住,”他说,声音里一半是委屈和不服,一半是苦恼和烦扰。“天啊,多么极致的女人!我没法儿忍得住!”
“拉里,”我问道,“那你怎么没告诉她,你不爱她呢?”
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终于恢复了生气。
“博士,拜托你用用你科学家的脑子!”他大喊道。“如果一个燃烧的天使毫无预兆地扑到你怀里,你会摆出庄严的姿态告诉她离远点,你不想被烧着吗?看在上帝的份上啊,那怎么可能呢,古德温!”他脾气大作。
“邪恶!邪恶!”诺曼人声音笃定,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儿的一切都是邪恶的:像山精切尔德姆,像妖怪海尔维德,哈!还有她,那蛇蝎美人,不过是那闪光的魔鬼的小婊子罢了。我,奥拉夫·胡尔德里克森,知道她所说的驾驭世界的力量指什么,哈!她还嫌现在这世上魔鬼不够多吗!”
“你说什么?”奥基弗和我同时惊呼道。
奥拉夫忽然又陷入了缄默,神情中依然有些未消的怒气。这时,有脚步声传了来,原来是雷多,但此时的他变得很不一样。表情中所有的嘲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以最高规格的礼仪向奥基弗和奥拉夫致敬,此前,我只见过他对尤莱拉和鲁格尔施以此礼。外边的喧闹声忽的急剧起来,一会儿又渐渐远去。他耸了耸肩膀。
“拉德拉人觉醒了!”他说。“你们两个人简直表现得太勇敢了!”他若有所思得停顿了一下。“骨头和尸身,不应该为了墓葬的空间而彼此争夺!”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它们应该向那些想要埋葬它们的墓室证明它们依然活着!”
他陡然停了下来,眼神朝那能听到人说话并且会发出声音的球体望去。
“女祭司派我来陪护你们,一会儿她将传唤你们,”他宣布道。“这里即将举行一场宴会。你,拉律,还有你,古德温,都要来参加。我和奥拉夫留在这里。”
“不要杀害他!”听到此,奥基弗不禁插话道。雷多将手放在胸脯,又贴上了双眼。
“我发誓!以祖先的名义,以我与你友情的名义,以你们两个在闪灵面前表现出的勇敢的名义!”他低声念着誓言。
雷多拍了拍手,一个士兵应声从拐角处走来,手中托着一个长方形扁平木盒。小绿矮人接过盒子,遣散了士兵,打开盖子。
“拉律,这个是你参加盛宴的衣服,”他指着里边的东西说道。
奥基弗向盒内看了看,从里边扯出了一件白色长袖短身祭袍,袍子由柔软的金属丝制成,闪烁着莹莹点点的光泽,外加一条宽大的银色腰带,同样银色材质的裹腿,还有一双好似由银制作而成的凉鞋。他把衣服扔到一旁,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不要这样,拉律!”矮人低声道。“穿上它们,我奉劝你这么做,我祈祷你能这么做,不要问我为什么,”他急匆匆地说着,又看了一眼那发声球。
奥基弗很为他的诚挚打动,我也有同感。那矮人做出一个恳求的姿势。奥基弗无奈,猛地抓过那衣服,进入了那间有喷泉房间。
“闪灵不会再跳舞了吧?”我问道。
“不会,”他说道。“不会”,他有些迟疑,“这只是圣礼后例行公事的盛宴!鲁格尔——还有你那会说两种语言的朋友马拉季诺夫,都会在那,”他缓缓道。
“鲁格尔——”我惊道。“发生了那些之后,他还会去吗?”
“古德温,我的朋友,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去的,”他的眼神充满憎恶;“而且还会有许多其他的人,尤莱拉的朋友,鲁格尔的朋友,或许,还会有另外一个人”,他的压低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一个他们未曾邀请的人,”他骤然停下,朝那发声球看了一眼,眼神中有些畏惧;他用一只手指压住双唇,坐到了旁边的一只沙发椅上。
“奏起音乐来”,传来了奥基弗的声音,“英雄到来了!”
奥基弗阔步走进房间。我不得不说,此时,雷多的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钦佩之情,我相信我也是如此,甚至,连奥拉夫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变得虔诚起来。
“希亚娜人的英雄儿女!”雷多低语道。
雷多双膝跪下,从他的腰带间的袋子里取出一个丝绸包裹的东西,揭开丝绸——然后,仍然跪着,奉出一把闪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细长短匕,那手柄竟是一整块蓝宝石;他将短匕塞入奥基弗的腰间;又一次向奥基弗致以他崇高的敬礼。
“过来,”他说着将我们带到小路前端。
“现在,”他正色道,“让默灵爆发出他们的力量吧,如果这力量还有一息尚存的话!”
做完这奇怪的祈祷,他转过身来。
“看在老天的份上啊,拉里,”我们离女祭司的房间越来越近,我不禁劝他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他点了点头,但是在我的心里仍埋着深深的忧虑,我分明感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前途未卜的迷惘。
就在我们登上旋转台阶时,马拉季诺夫出现了。他对看守我们卫兵使了一个手势,很快,卫兵便自行退到一边,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疑问,这一幕让我不禁好奇这俄国人到底突然间获得了什么样的权势。他冲我礼貌地一笑。
“找到你的朋友们了吗?”他问道,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他身上竟隐藏着深深的危险。听完他说道:“不会吧!这太恐怖了!尽管如此,还是不要放弃希望。”他转向奥基弗。
“中尉,我想单独跟你谈几句!”
“我和古德温之间没有秘密,”奥基弗答道。
“您意下如何?”马拉季诺夫再次发问。他躬身对拉里耳语了几句。
奥基弗一惊,用一种惊讶又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转向我。
“博士,等我一分钟!”我似乎看到了他眨眼间有一丝对此怀疑的神色。他们走到一旁,与我保持了合适的距离。那俄国人说得很快。拉里全神贯注地听着。看起来马拉季诺夫非常地急切,奥基弗不时打断,似乎在提出问题。马拉季诺夫瞥了我一眼,当他的眼光投射到奥基弗身上时,我看到奥基弗的眼睛里燃烧起了愤怒和恐惧的火焰。最后奥基弗似乎在认真地考虑着什么;后来点了点头,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马拉季诺夫向他伸出了右手。
我注意到,拉里在和他握手时有那么一丝畏缩,有一丝小得不易察觉的迟疑,还有他在松开手后那不由自主的动作,就好像他想甩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马拉季诺夫连看都没有再看我,转身进了去。卫兵回到我们身边。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拉里。
“博士,现在什么也不要问!”他紧张地说到。“等我们到家再说。但是我们动作必须要快,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