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
程鸣和谢媛荷在密切地关心着程寒的学习情况，询问他最近的考试情况。
程寒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
夏殊则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咀嚼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则惦记着自己那辆自行车。
她知道，程寒一向说到做到。
程寒说扔了，是真的扔了。
她其实心里有点儿肉疼。
那辆自行车是她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才从二手市场买的。虽然有些陈旧，也并不好看，但着实耐用，用了大半个学期还很结实。如果不是被程寒扔掉的话，她能继续用到毕业。
夏殊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旁边的程寒还是听见了，朝她瞥了眼，又扭过头去了。
程寒和夏殊不在一个学校。
程寒上的是国际高中，奔着出国去的，每天除了学数理化，听说还在准备托福的考试。程寒的小姨在美国定居，已经帮他物色好了几所学校，一旦程寒成功拿到offer，他就可以直接搬过去和小姨住。
谢媛荷为此也操碎了心。
谢媛荷问，“最近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程寒默默吃了一口饭。
谢媛荷给他碗里夹了块牛肉，“你小姨说雪城大学不错，离她家也近，你只要这段时间努努力，拿下offer并不难。她上次还打电话来说好久没见你，怪想你的。”
“嗯。”
程鸣见他不想说话，拍了拍谢媛荷肩膀。
“今天圣诞节，别说这些，让孩子们好好吃饭。”
估计是这句话起到作用，谢媛荷才想起旁边坐着的夏殊。
她抬眼朝夏殊望去。
女孩低着头，默默吃着饭，显得十分乖巧。
谢媛荷露出笑容，“夏殊啊，最近期中考考得怎么样啦？”
夏殊停下筷子，点了点头，“考得还行。”
“这次的联考难不难？考第几啦？”
“有点难。”夏殊认真想了想，“还是第三。”
“真棒。”谢媛荷十分满意，“还是夏殊让人省心，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程寒，你多向你夏殊姐学学，听到没有？”
程寒没说话，只是闷头吃饭。
夏殊入学晚，跟程寒一个年级，可学习压力大多了。
她选的文科，每天要死记烂背的东西很多，没什么太多的技巧可言。为了迎接最后的高考冲刺，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背书写作业了。
勤勤恳恳，不敢有任何松懈。
程寒却不一样。
他每天除了上课，剩下时间不是打游戏就是出去玩，时不时还翘课。
不过他的成绩倒也稳定，不说特别好，也不会特别差，只是相对于谢媛荷对他的期待而言，略微有些遥远。
程鸣又提醒了句，“好了好了，好好吃饭吧。”
谢媛荷这才打住，往夏殊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
“夏殊，吃吃这个，多吃鱼能变聪明。”
“谢谢阿姨。”
夏殊夹着鱼肉，小心翼翼挑掉刺，旁边的程寒倒是大大方方抓着鸡腿啃。
谢媛荷看了眼程寒，眉头微皱，给程寒递过去一张纸巾。
“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吃得满嘴都是油。”
程寒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忽然提了句，“妈，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呢？”
谢媛荷一顿，无奈地摇头，“你能不能省着点花？上个月才给你零花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虽然嘴上不满地嘀咕着，不过谢媛荷还是给他转了一千。
程寒的手机叮咚响了声。
低头看见手机上的转账信息，程寒勾嘴笑了笑，“谢谢妈。”
吃过晚饭，程鸣开着车将两人送回各自的学校。
夏殊先下的车，她冲着车里的人挥手，“叔叔阿姨，我先进去了。”
两人点头微笑，“快去吧。”
夏殊本想跟程寒道别的，看见他扭着头看向窗外，就把伸出去的手收回去了，默默朝学校走去。
夏殊经过学校大门的时候，朝停车位看了眼。
她的位置还是空的，那辆自行车并没有回来，只剩一把锁。
她有些失落，想着以后上学都得早起，不得不走路来了。
毕竟她买不起第二辆自行车。
程寒坐在后排，翘着二郎腿，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问，“妈，我如果不想出国呢？”
谢媛荷没好气道，“不出国也行，你好好学习，我跟你爸也用不着那么操心。可现在你这成绩能上一本吗？我看二本都费劲。”
程寒面无表情回答，“你怎么天天说我，不说夏殊。”
谢媛荷更气了，“但凡你有她一半省心，我也不唠叨你。”
“你看看人家夏殊，凭自己本事考上柳城最好的高中，成绩还很稳定。再看看你，你现在这样，拿什么和人家竞争，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程寒听着她批评自己，却也不恼，反而眼睛亮晶晶的。
他盯着后视镜，幽幽问，“妈，要是我能考过夏殊呢？”
“你要是能考赢夏殊，我早把你送去柳林附中了。”
谢媛荷无奈，“别瞎说大话。”
“下周五晚上九点有雪城大学的面试，好好准备。”
程寒翘了翘嘴角。
他决定了，这就是他近期的新目标。
夏殊拎着打包的鸡汤走进教室时，发现教室里有片不同寻常的寂静。
大家都抬头看着她，眼神怪怪的。
她没太在意，而是把头低了下去，快步走到自己座位。
刚一坐下，她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桌上放了封粉色的纸信，折叠成千纸鹤的模样放在桌上，她的名字写在中间十分显眼。千纸鹤旁边还放了瓶牛奶，玻璃瓶的，贴着粉色便条，上面写着，“你最爱喝的口味”。
如此暧昧的讯息，夏殊也愣了愣。
她火速将信纸和牛奶收进抽屉，将鸡汤放在了桌上，掏出练习册开始埋头写作业。
周围时不时传来细碎的笑声。
“没想到那土包子还有人追啊。”
“不知道是谁眼瞎看上她，不会是祥子吧，哈哈哈。”
“很有可能哦，我看他俩挺配的。”
祥子是他们年级最矮的男生，因为从小驼背，一直被人取外号“骆驼祥子”嘲讽。
夏殊的笔在纸上顿住，把字母f拖出一条长线。
她悄悄抽出信纸，将头埋在校服领下，展开皱巴巴的千纸鹤。
“夏殊，我喜欢你。”
只有这么一句话，没有多余的。
甚至连对方是谁也没透露，像是一封无声的情书送到她面前，只有最简单的表白，火辣的字眼却令人血脉偾张。
夏殊的脸瞬间红了。
她紧紧攥着粉色信纸，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将千纸鹤揉成团扔进了抽屉深处。
晚自习的铃声很快响起。
大家重新进入学习状态，都在疯狂赶作业。
今天陈欧布置的数学作业有点多，还挺难，所有人都在皱眉凝思，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夏殊早早做完了数学作业，心思却情不自禁放在了那瓶牛奶上。
这瓶牛奶就像一枚定时炸.弹，即使放在抽屉里，也让她倍感煎熬。
没有人会拒绝这种甜蜜的告白，她承认收到那刻是有短暂的惊喜的，但紧接而来的却是强烈的不安。
她不知道是谁送的，她想还回去。
夏殊仔细回想着最近和男生聊天的次数，屈指可数。
唯一印象深刻的，也就下午和班长李泽生聊天，给他讲了几道英语题。
她将目光转向李泽生。
却见坐在后排的李泽生，认认真真做着卷子，时而扶下镜框，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样子。
看来不是他。
难道真是祥子？
夏殊的目光小心翼翼转向祥子。
位于第一排的祥子驼着背，几乎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一向如此，好像与周围格格不入，沉默且孤僻。
夏殊悄悄摇了摇头。
也不是他。
不知怎的，她忽然松了口气。
后座的同学踢了踢她的凳脚，指着掉在地上的纸团说，“夏殊，你的垃圾别乱扔啊。”
今天刚好是班级卫生检查日，谁的垃圾掉地上都会被记下名字。
夏殊的垃圾刚好滚到他座位了。
夏殊低头看了眼，发现刚刚从抽屉里抽书的时候，不小心把纸鹤掉地上了。
她连忙捡起来塞进口袋，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后座没回应，继续低头写作业。
夏殊攥着手中的纸团，手心出汗。
她已经想着等会儿放学，要悄悄把它扔进街上的垃圾桶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晚自习终于结束了。
她在收拾书包的时候，看见抽屉里的牛奶，有些不知所措。
她经常带一瓶牛奶来学校，都是这个牌子的，只是单纯因为便宜。
她喜欢喝这种牛奶并不是秘密。
夏殊想了想，最后还是将牛奶装进了书包。
既然还不知道是谁送的，就先收着吧，在保质期过期前再给人家还回去，并说声谢谢。
其他班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夏殊路过隔壁班门口的时候，看见还亮着灯。
她刚想跨过大门，却被秦铭的长脚拦住了。
秦铭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夏殊，牛奶好喝吗？”
冷不丁听见这么句话，夏殊脚步一顿，仰头看他，有些惊讶。
秦铭靠在门边，“你不想知道是谁送的？”
夏殊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脱口而出的“想”字，被她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不想。”
夏殊摇头，跨过他的腿继续往前走。
秦铭也没再拦住她，只是捞起自己的书包，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随后停下脚步。
下楼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给程寒打了个电话。
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句，“程寒，你姐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