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殊今天来得早，教室里没什么人。
后排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吃着早餐，聊着八卦。
班长李泽生正在擦黑板，今天的值日生还没来，他先在中间擦开一片空白，准备写早自习任务。
夏殊坐在座位上吃着烧饼，喝着酸奶，静静翻看着语文课本。
最近一次周考在两天后，复习任务十分紧张，她不想浪费任何一秒时间。
黑板上传来尖锐的粉笔声，夏殊抬头看了眼，看见李泽生将语文老师的课堂任务写在上边，还特意用红色粉笔画了个圆圈框了起来，重点提醒。
他擦了擦鼻尖的汗，脸颊处沾上了红色的粉笔灰。
李泽生回到座位的时候，悄悄看了眼夏殊。
夏殊刚好也抬起头，视线对上时，李泽生慌忙将目光移开，迅速往凳子上一坐。
凳子发出锐利的拖拉声，李泽生的背不由得僵硬住。
好在夏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认真看向黑板，轻轻张开嘴默念着上边的字。
他舒了口气。
这时，一根小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李泽生瞬间坐直了身子，身板笔直。他略显僵硬地扭头，看见夏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指着黑板问，“班长，上面说默写《阿房宫赋》，是第几段呀？”
“第三段。”李泽生扶了扶眼镜。
透过厚厚的镜片，他能清楚地看见少女的薄唇上沾满了油，如花瓣娇嫩。
脸不觉有些发烫。
“哦，谢谢。”夏殊点了点头。
李泽生像是怕人误会，连忙起身，再次拿起粉笔，在默写那一行的末尾打了个括号，标明第三段。
再次回到座位，他低头，看见夏殊还盯着他看。
李泽生疑惑地回头看向黑板，确认自己没写错字后，再扭头看向夏殊。
夏殊小心翼翼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脸颊，“你脸上好像有东西。”
李泽生迟疑着抹了一把右脸颊，看见手掌里一片红色。
顿时，脸像柿子般红。
他连忙坐下，转过身子不再看她，举着课本装作认真读书。
夏殊见他背过身去，也拿起笔，开始认真默写。
冬天的教室光线昏暗，教室里亮起的灯照在书皮上，反射出白光。夏殊将沾在书皮上的油擦干净了，这才把垃圾一起塞进抽屉，准备下课时再丢。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吵，有些闷。
夏殊正在整理课本，忽然看见李泽生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她也看向他，停下拢书的动作。
李泽生双手拿着课本，身子侧过来，看着夏殊欲言又止。
当夏殊回望他时，他又涨红了脸，随意用手指了指课本，问，“这个怎么读？”
夏殊凑近看了眼，“沆瀣，hàngxiè，第四声。”
“谢、谢。”
李泽生再次转过去，夏殊继续低头默写。
没几分钟，他又忽然转过身，将大半边的身子靠在椅背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桌子。
“夏殊……”
夏殊抬起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你那瓶牛奶……”李泽生支支吾吾。
听见牛奶两字，夏殊一愣，心瞬间揪紧，“怎么了？”
李泽生刚想说话，门外忽然走进来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刚好打断了两人谈话。
两人齐齐望向门边，几个平时上课迟到的同学，带着提着豆浆和包子走了进来。
李泽生顺势坐正了身子，夏殊也恢复原本的坐姿。
上课铃声响了，教室内已经坐满了人。
她还在动笔默写着课文，但心思却已经走远。
李泽生一定是知道什么，可人太多了，她也不好意思问。李泽生也像没事人似的，开始认真背诵课文。
早自习下课后，语文老师让课代表将默写本收上去。
有人没有写完，还在偷偷摸摸翻开课本抄书，各组的小组长已经动身去收作业。
夏殊将作业本放在桌上左上角，等着李泽生来收。
李泽生负责收他们整组的作业，在他从第一排开始收作业起，夏殊就直直盯着他看，眼里怀着期待。
等他终于来到身边收作业时，夏殊看着他，嚅了嚅嘴唇。
可李泽生像是没看见似的，迅速将她的本子收走，然后继续收下一个。
夏殊失望地回头，只好将满心的好奇都收了起来。
课间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夏殊还坐在座位上，发呆。
她的座位靠着窗户，只要扭头就能看见外边的操场。
以往被树叶挡住的窗户，此时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枝干，天是灰的，这么冷的天依然有人在操场上打篮球。
平时她要么在做作业，要么趴在桌子上休息。
可今天她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烦躁。
李泽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批改作业，前桌空荡荡的。教室里的人不多，有的在聊天，有的低着头偷偷玩手机。
有点儿闷。
夏殊决定去趟食堂买瓶水，早上的酸奶虽然好喝，不够解渴。
她路过校园超市的时候，听见篮球场那边传来动静。她只是快速瞥了眼，并没有在意。
篮球场一向人多，尤其是课间时分。
可这些与她无关，她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快点儿回到温暖的教室。
外边的风真大，大雾还没完全散去，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她穿着小皮鞋，两只脚都快被冻僵了。
瑟瑟发抖跑回教室，看见黑板上又布置了新的作业。
夏殊将水拧开喝了口，冻得够呛，捂着胸口缓了几秒才镇定下来。
低头就看见原本打开的课本合上了，边缘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很不明显，但对于熟悉自己课桌的夏殊来说，无疑很扎眼。
她打开折叠得十分小的纸条，看见上面有行熟悉的字迹：“这周六有空吗？”
虽然只有几个字，夏殊还是认出了，这字和送牛奶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只是不知纸条是怎么传到她手里的。
夏殊下意识环顾四周，教室里并没有人看向她这边，仿佛谁都不知道。
她看着这纸条，开始觉得困扰。
陌生的字迹，不算好看，有些潦草，看得出应该是男生写的。
但这字怎么都和班上的人对不上，没有谁的字迹能乱成这样松散，随心所欲。
她默默又喝了口水。
也许是这瓶水的作用，夏殊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
时间紧迫，在高三这样紧张的时期，她不该把注意力放在无意义的事上。
她翻开数学试卷，准备把错题纠正一下。
可窗外楼下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比平时还吵。
有人趴在窗户边朝外看，他们都特意绕开了夏殊的位置，像是在围观什么。
连夏殊都被影响了，不禁好奇地朝外探头看了眼，却只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什么都看不见。
“听人说那边有人打架。”
“几个人啊，怎么打起来的？”
夏殊默默低下头，重新集中注意力在试卷上。
再吵再闹，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要好好学习，在下次考试时稳住排名。
天气原因，学校说从今天起不再安排晚自习。
不过该做的作业没少布置，在家也有相应的网课和阅读任务，不比在学校轻松。
陈欧宣布这个消息时候，全班沸腾，欢声雀跃，纷纷收拾书包准备下课。
“别开心太早，我还没布置作业呢。”陈欧及时补刀，教室里果然又响起失望地声音。
陈欧将数学作业一条条写在黑板上，并提了一嘴几天后的考试，严肃地表示他会认真盯着大家的数学成绩，这次考得差的同学，有可能会被他叫去进行家长特训。
有了陈欧的恐吓，众人果然不敢再表现出过多喜色，老老实实等着下课。
夏殊一脸平静。
其实，比起在家，她觉得在教室反而轻松些。
放学时，天上果然下起了雪，雪粒夹杂在风里，刮得人脸疼。
夏殊的伞撑不开，风吹着伞柄摇摇晃晃的，她只能把外套的帽子套头上，抓紧书包赶向停车场。
没多久，雪越下越大，逐渐地面显现出白色。
远远的，夏殊就看见了停车栏那辆花里胡哨的电瓶车。
手里攥着的钥匙有些发抖，不仅是因为冷，还有一丝胆怯。她没怎么开过电瓶车，尤其是这辆车看着很新，她怕不小心磕磕碰碰，把车开坏了。
周围的人匆匆路过，没一会儿，校园里就没剩几个人影了。
夏殊将沉重的电瓶车扶正，打开车灯。
车灯将地面照出一片明亮，簌簌的雪花在车灯下飘落得很明显，快速到令人眼花。
刺骨的寒风袭来，夏殊将身子往电瓶车里靠了靠。
手很冷。
她搓了搓手掌，哈了口气。
学校里的电瓶车该走的都走光了，就剩她一个还在停车场磨蹭。
她胆战心惊地坐上车座，身体被风吹得颤抖，手脚冰凉，连车都平衡不了。加上风大雪大，轮胎有些打滑，夏殊更是有些胆怯。
耳边还响起程寒说的话，让她好好把车开回家。
要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她宁可走路回去。
哆嗦着拧动钥匙，扶着车把的手像是要被冻掉手指。
夏殊的牙齿在打架，眼睛都冷得睁不开。
这时，她看见车盒里好像放了一双手套。
她掏出来一看，果然是程寒的手套。
而且里面还塞了一条围巾，是他早上系着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