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得太浮夸了,去沙发坐一会儿,我洗完澡给你做早餐。”
赤苇京治探了下她额头。
确认只是普通地趴在地上,而不是生病后,留下这句话向浴室走去。
赤川沅幽怨地看着他背影。
他为什么对越前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还堂而皇之领进门,让她和越前大眼瞪小眼尴尬独处。
见她这样,越前以为她饿到等不了一秒,干脆压了压帽檐:“不麻烦的话,我试着做一下好了。”
赤苇没什么意见,摆摆手。
赤川沅震惊扭头。
她看着越前龙马的手,又看了看越前龙马的脸。
什么,越前龙马会做饭?!
她以为越前龙马的双手只用来打网球呢。
越前龙马敏感察觉视线,默默觑眼:“为什么这样看我。”
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不太礼貌,赤川沅做了个“请”的手势。
越前龙马回忆了一下在门外听到的菜名,迟疑了一下:“你喜欢吃西式早餐?”
赤川沅意识到什么:“你不会做西式的话……”
“会,”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我也吃西式早餐。”
越前龙马拉上了厨房的门,谢绝观赏。
赤川沅等得心焦,一会担心他炸厨房,一会担心他不会做强撑面子。
过了会,越前龙马端出看上去非常正常的三明治、品相丰富的热红茶后,赤川沅总算放下一条心。
喜欢的人擅长做饭,卖相不错,接下来不管味道如何,夸就对了。
至于昨天默默发誓要断情绝爱这种事,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九霄云外了。
她赶紧让越前龙马一起落座,品尝早饭。
首先,拿起热腾腾的三明治,闻起来和赤苇做的不太一样,但有种别样的香气。
她咬了一口。
……错觉吗?错觉吧。
嗑哒。
是咬到了吧。
骨头……刺之类的动物脊节的口感。
赤川沅面色一凝,认真咀嚼,细细品味。
抬头看向对面的越前龙马,他吃东西的动作显而易见和平时不一样,慢了很多。
赤川沅竖起大拇指:“好吃,特别好吃。”
越前龙马艰难咽下口中的三明治,十分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表扬。
至少获得了肯定,没有白费忍耐西式早餐的痛苦。
嗯,西式早餐吃的很痛苦。
赤川沅吃了两口三明治,对西式早餐里的日式调味料感到痛苦。
掩饰般端起茶杯里色彩丰富的红茶灌了一口。
想用清茶的香气压一压。
茶水滚入口腔之后,她险些表情扭曲。
默默放下茶杯,又竖起一个大拇指,微笑夸赞:“越前选手是第一次做饭吗,真是有天赋,果然天才的技能是点满的。”
仔细看,她眉毛都在痛苦颤抖。
赤苇京治刚好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走出来,擦干头发,看见他们在吃早餐。
但两人的表情都有点扭曲。
赤川沅一直在机械重复“好吃”。
疑惑之余,上前看了眼,普通的三明治,特别的红茶。看上去一片正常。
他拿起最后一份三明治,尝了一口。
……他在三明治里吃到盐渍烤鱼了吧?
赤苇京治面不改色,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是味增汤。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在安静到只能听见艰难咀嚼和艰难下咽的客厅里,说:“你们两个最好不要结婚。”
赤川沅茫然抬头:“啊?”
越前龙马也懵着:“?”
赤苇京治看着他俩被早饭毒害后的失智模样。
心道。
这两个人要是结了婚,怕不是每天从早饭开始就得食物中毒。
越前龙马放下三明治,垂了眼,不明可谓地“哦”了一声。
把他叫到家里是为了说这种话,那还真是多余。
他对违背喜欢的人的意愿,破坏别人感情没有兴趣。
被宣示主权,被警告这种事,真令人不爽。
赤川沅瘪嘴:“哦。”
不许早恋呗,有必要说的这么绝情吗。
她都看见越前龙马无语的表情了,对客人说这种话,真是失礼。
赤苇京治看向越前龙马:“今天邀请你来是因为小沅当年突然离开青学,没能和同学好好道别一事很遗憾,所以邀请了青学的网球部团建,约好今天在体育馆打友谊赛。”
赤川沅一脸懵。
她什么时候遗憾了,什么时候邀请了?
越前龙马无语脸:“……所以这种事情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吗,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来啊。”
赤苇京治淡定:“你不是已经来了吗,不想去?”
赤川沅:“不是,没有人问一下我吗?”
越前龙马背起网球包,压下帽檐:“地址。”
赤苇京治报了体育馆的名字。
他们两朝门外走去,赤苇京治按了车钥匙,车子亮起。
赤川沅:“不对啊,你们真的不问一下我吗,我好像没有说要去吧,而且我为什么要邀请网球部啊,我们不熟的啊!!”
总之,被塞上了车。
路上,赤苇京治说在体育局和木兔前辈他们碰面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曾经在青学网球部的人,如今成为了职业选手。
“多亏了木兔前辈,听到青学后立刻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了,否则错过这次机会,也很难弥补你的遗憾。”
赤苇京治总结。
“要好好感谢木兔前辈啊。”
赤川沅攥紧安全带,越听越惊悚。
她一个名字都不认识啊!
所以这些人为什么会答应一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的同学聚会啊,拿出你们职业选手的架子果断拒绝啊。
到达目的地,网球场馆已经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人,各个都高得像一堵墙。
或坐着或站着、姿态松散地搭在椅背上,多年练体育的身形姿态都充满压迫性,但周身的轻松感却恰到好处柔和了严肃,氛围休闲。
越前龙马一踏入场馆,就引起场内人的注意。
见到他们俩一起来,口哨声又响起来。
菊丸英二仍然那么活泼,冲他们眨眼:“学妹还真是不讲义气诶,当年保送东大后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转学了,连声恭喜都没来得及说。”
乾贞治推了推眼镜:“同为青学的学生,拥有集体荣誉感,居然没有一场庆祝会。”
赤川沅僵直的身体缓缓放松。
亲和的态度一如当年,一点也不让人局促,仿佛大家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她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那时候的确太仓促了,谁也没想到啊……”
身旁的越前龙马呆住:“你们怎么知道她保送了东大?”
闻言。
青学的大家才真正呆住。
“你、你不知道吗,那年青学就少了一个学生,就上报了一个保送名额,用脚趾头都猜的出来吧!”
越前龙马木了木,像漫画里缓缓失去色彩的线稿。
青学网球部的大家反应过来。
菊丸英二首先狂笑出声:“原来你一次都没提起过学妹是因为压根不知道她保送了哇,哈哈哈哈哈!!”
大石秀一郎无奈地捂住他的嘴,小声提醒:“不要再揭越前的伤疤了。”
他们一直以为越前一次都不提起学妹,是因为被甩了,所以连他们也不在越前面前问起。
结果,现在揭露的真相居然这么离谱。
越前根本不知道人家保送转学,一直以为自己被甩了。
虽然这件事很好笑,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是专业的,不会笑出声。
越前龙马在一旁郁闷。
作为青学之母,大石秀一郎拍了拍越前龙马的肩膀,安慰:“没关系,虽然误会了这么久,但现在你们不是修成正……”
说到一半,看见赤苇京治从场外走来。
熟练地走到赤川沅旁边,动作自然地从手腕摘下皮筋让她扎起头发。
眼看着她弄了三次也没碰到翘起的碎发,赤苇京治又从口袋拿出一个发箍让她戴上后。
大石秀一郎的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
随后。
怜悯地收回手。
“越前,人生是这样多变的,没有及时抓住,可能就是无缘无份,及时收手吧,强行加入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越前龙马:?
他还在郁闷赤川沅完全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可能在赤川沅心里,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被一视同仁地无视了,只是普通校友,所以没必要告知这件事吧。
大石学长叹了口气。
扭头就看见乾正在拨打电话给身在德国的手冢国光。
两眼冒光,语气快速复述一遍内容:“是的,越前被甩了。”
电话那头沉默三秒,随后毫不留情挂断。
乾不死心,又打给不二周助:“不二,越前被甩了,就在体育馆,你要来看热闹吗。”
于是,对越前的同情更上一层楼。
赤川沅终于把担心了一路,搓到起飞的头发压下去,扭头:“既然是青学团建,你来做什么,你不打网球吧?”
赤苇京治微笑不语。
手机响了一声,接起:“嗯?已经到了吗,好,直接过来就行。”
赤川沅心中疑惑更大。
这个疑惑,在看到体育馆入口三七分茶褐色短发,金丝边框后的棕黑色丹凤眼后,缓缓沉重。
在看到这个三七分,把红黑色运动外套都穿成深V领后。
彻底死了。
“你把手冢学长从德国叫来了?!”她试着摇晃赤苇京治,不敢置信。
要知道,人在回忆的时候总是会为过去做过的糗事一遍遍社死的,她也一样。
赤苇京治抬抬下巴:“国网教练拜托我邀请越前君来这里,说是可以召唤手冢选手回国,澳网在即,但出赛选手还没有完全确定,所以今天是一场选拔赛。”
赤川沅:“……”
所以她是一个中介对吗。
越前龙马一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才回来的吧。
根本不是因为她邀请的同学会。
赤川沅叹气。
眼看着更多的职业网球手入场,这场“青学”的团建,逐渐变成了选拔赛的现场。
赤川沅无所事事,坐在场边看越前龙马打网球。
不可避免地想起。
刚才菊丸前辈说的。
“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她”。
赤川沅自嘲一笑。
果然,越前龙马的生活里最重要的始终是网球、和网球有关的队友对手,多一个她少一个她根本没差。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真的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啊,这个事实还真是令人伤心。
这么想着,她托着下巴,整个人歪了歪,用脑袋撞了一下身旁的赤苇京治,用赤苇妈妈的口吻故作老成。
“京治啊,你要是有恋爱烦恼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不用一个人发愁,可以将烦恼转移。
“你……”
身旁的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她的话打断。
赤川沅侧头。
发现场上的越前龙马早就打完,落座在赤苇京治的位置上。
又一次直直对上视线。
赤川沅在这么近距离的位置看着越前的眼睛,仍旧和以前一样,看着她的时候,连一点改变都没有。
越前眼睛的弧度圆润,笑起来时眼尾的上挑像猫咪一样懵懂又专注。
成年抽条了身高,轮廓也减去了柔和。
褪去少年脸颊的软,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竟也有朦胧的侵略性。
猫科动物除了毛绒绒的可爱外表。
也有锋利的爪牙。
她在这一刻想到。
但也只有一瞬间,越前的瞳孔转动,将碰撞的视线偏移,那仿若错觉的侵略又隐没在朦胧中。
回过神,才发觉两个人似乎靠得近了。
越前龙马已经成长的身形,除去站在一起比她高的个头。在同等高度下,常年锻炼保持肌肉比例筑起的阔背宽肩几乎覆盖住她。
但越前却丝毫没有察觉这种差别。
那双眼睛产生的无辜感不断削弱身形带来的顶级猎食者几欲扑杀的攻击性。
几乎是赤川沅下意识拉开距离的第一秒,越前龙马就撤离目光,仰靠回椅背。
赤川沅才得以松一口气:“你刚才要说什么?”
幸好刚才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她暗自想。
越前龙马单手扣开罐装葡萄汽水,葡萄的甜味弥散开,他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转过头,用社交距离里最平淡的视线看了她一眼。
将想要问出口的那句话退回去。
不再去问“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因为很显然,她完全没放在心上,仍然在想那个男人罢了。
“没什么。”
赤川沅得到这个回答,也没有探究的想法。
“你呢。”越前多问了一句。
赤川沅在刚才的对望里,其实想问,难道就真的无所谓吗,再怎么说也是同学、搭档,没有一次想起过她吗,没有一次想要联系她吗。
最后也只是笑笑,也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网球选拔赛挺精彩的,打球打得像是魔法学校的年终考核,但赤川沅不感兴趣。
越前龙马看她无聊,给她递了一个拍子:“和我打一场?”
赤川沅盯着手柄粉粉的拍子,无奈推了回去:“我不会打网球。”
“我记得你……”
“越前!到你上场了!”场下有人喊他。
“去吧,”赤川沅站起来送他,“我出去走走,晚上记得叫大家一起留下吃烤肉呀。”
越前龙马盯了她一会,默默收起拍子,朝内场走去。
能看不能打的体验太差了,赤川沅转了转右手腕,朝体育馆外面走去,想看看赤苇京治哪去了。
走出体育馆的时候,才惊觉打网球多么消耗时间,天色都有些暗了。
沿着周围,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体育馆外的大屏播放着女网的赛况。
是精彩回放。
龙崎樱乃的双马尾长麻花辫在空中一个翻转,少女选手纤细但精劲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展现出绝对力量感,甜美的面庞,兔子般可爱的红色眼眸。
看似无措的表情,实则在网球触击到拍面弹出去的瞬间,由内而外的自信笑容。
全场欢呼。
这就是近年最有人气的女网选手。
女子网球大赛的第二名,被献上银色的奖牌。
赤川沅仰头看着,唇角也随着扬起笑容,想起当年那个腼腆羞涩,却壮着胆子说要变成和她一样厉害的网球选手的女孩。
身后闪过一道白光。
规定无法静音的摄像头声音响起,在静谧的傍晚格外洪亮。
赤川沅身形一顿。
多年来习得的本能,让她感受到被盯上的粘腻感,绝对不是溜进来偷拍的狗仔。
要逃。
她克制自己想要转身,扭头,等一系列警觉的本能,余光扫视周围,没有任何人。
她不知道背后是一个人还是团伙。
故作镇定地朝着前面的场馆走去,目测有五百多米。
只要和身后的人拉开一定的距离,再狂奔,就能逃进对面的排球馆。
可,耳侧传来疾驰扑来的风声。
凶猛地扑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