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个姑子一路奔跑而来,早已气喘吁吁的,连带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守门的家丁一时没听清楚,连忙问了句,“谁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姑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刚刚说的话又复述了一次。
此时守门的家丁终于听清楚了,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姑子莫急,快跟我进去,我带你找我家二小姐!”
那个姑子听了马上跟上了家丁的脚步,不多久就来到了李珺乔的院子。
此时李珺乔正在为新春之际给下人的赏钱作最后的清点,徐嬷嬷则在一旁替她磨墨。
她听到院子外面闹哄哄的,正想让今夕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却没想到守门的家丁带着一个尼姑打扮的女子闯了进来。
徐嬷嬷不禁皱眉。
她正欲开口责怪那个家丁不懂事,却看到李珺乔的目光正越过闯进来的家丁,投落到他身后惴惴不安的姑子身上。
再看到这个姑子的第一眼,李珺乔的心毫无征兆地漏跳一拍,她只觉得心慌得要死。
这种感觉在李珺乔和姐姐在白云庵分别之时也曾出现过,如今又再卷土重来。
她竭力稳住心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向姑子,“这位姑子好生脸熟,是白云庵那边来的吗?”
那个姑子双手一直紧张地拽紧了两侧的尼姑袍,听到李珺乔在跟她说话,这才颤栗地说,“李施主在白云庵遇刺,如今性命垂危,眼看就不行了,姑娘快快去见她一面吧。”
姑子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李珺乔的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心中的不安从何而来。
要知道她的第六感向来准确,既然它已经给了她警示,她不应该去忽视它。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姐姐在白云庵不是好端端的吗?我前天才去探望过她的啊……”李珺乔心乱如麻,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震颤。
那个姑子支支吾吾地说,“姑娘,什么都先别问了,快跟府里的长辈说一声,跟我去庵里一趟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李珺乔见她这般模样,已知不妙,便赶紧让身边的侍女去通知李一白和李太君,今夕则出府去寻李大夫,她自己则先随那个姑子去白云庵了。
临出门之际,她还不忙嘱咐今夕,一旦寻到李承恩,务必让他尽快赶到白云庵,万不可耽搁。
今夕一一应了下来以后,李珺乔这才跨上了马背,带着那个报信的姑子一路奔驰。
然而当李珺乔马不停蹄地赶到白云庵时,她看到的却是李珺悠尚带余温的尸体,当时报信的姑子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惊慌失措地退到庵里师太的身后,显然被吓到了,嘴上喃喃自语地说,“我走的时候她明明还有气的啊……”
师太也是一脸沮丧,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看着李珺乔,一遍遍地轻声呼唤着早已断气的姐姐。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姐姐,别闹了,我们不玩了。”
眼眶储满泪水的李珺乔把李珺悠的手反复在两掌间摩挲,似乎这样就能让她的温度在身体留存久一些。
这样她还可以装作自己没有察觉到姐姐的身体正在逐渐冰凉。
其他人看了这一幕,心中动容,却只能沉默无言。
泪水模糊了李珺乔的眼睛,她只能伸手把泪水擦干。
此时她才发现姐姐身上有一处隆起的地方。
她颤抖着双手把盖在姐姐身上的那条薄薄的毯子掀开,赫然看到一把匕首深深插在了李珺悠的肋下,刚刚看到的隆起之处,正是匕首所在的位置。
由于匕首高于腹部的位置,所以血迹未有所及,但李珺悠一身庵里的衣着,却是血迹斑斑。
李珺乔咬了咬牙,把那床薄毯给姐姐重新盖好。
“行凶之人可有捉到?”
李珺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恨,但她的眼神却凌厉得想杀人,静默立在门外的姑子们下意识身上一颤。
最后还是师太又出来说道,“那人就在隔壁禅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们既然已经逮住了他!为何不报官!”李珺乔声色俱厉地说。
“他已经自戕了。尸首就放在隔壁禅房。”
李珺乔闻言愣住了,“带我过去看看。”
师太微微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其余姑子马上让开了一条路。
在师太的带领之下,李珺乔终于看到了那个对姐姐下死手的男子。
虽然身边的师太再三叮嘱,那男子的死状十分可怖,让她一个姑娘家就不要看了,以免受到惊吓。
但她的前身本就是见惯众多凶杀现场的鉴证专家,对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当案件的当事人是自己的至亲时,李珺乔的手还是忍不住震颤。
最后,她还是没有听从师太的劝说,反而一把掀开盖着尸首的白布,那个行凶之人的面容便暴露在她眼前。
何世林。
竟然是他!
其实在报信的姑子说李珺悠遇刺时,李珺乔就有预想过行凶之人的身份。
姐姐在江南这边并无结怨,和离以后回到李家更是足不出户,根本就不可能得罪任何人。
唯一可能之人,就只能是何家之人了。
李珺乔只猜中了是何家之人,却没猜中竟是何世林本人。
李珺乔强忍着恶心,蹲下身子查看那何世林的尸首。
只见他颈项之处有明显的刀割的痕迹,显然是用利器割断颈部的大动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从那深达颈骨的伤口来看,何世林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才会对自己下如此狠的手。
这个声称爱李珺悠胜于生命的男子,在和离以后,竟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性命和李珺悠捆绑在一起。
他狠下心肠刺死了她,然后跟她一起赴死。.
他以为这样,他们就能永生永世都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分开他们了。
只是,这种血腥的爱,丝毫不顾对方是否接受,便强加在对方身上,未免太过恐怖了。
李珺乔查看完何世林的尸首后,便沿着禅房内溅落一地的血迹寻了过去,只见那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一路蔓延,波及到房内一根木柱之上。
那木柱上的血迹星星点点的,但并不连续,在齐腰之处的血迹分布最多,周边呈现逐渐稀疏的趋向。
李珺乔凭借多年的搜证经验,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此处便是何世林行凶的地方。
那星星点点的血迹,十有八九就是李珺悠被刺之时溅落的血迹。
加上她刚刚跟着师太过来的时候,看到众多姑子身上的尼姑袍上,都沾有血迹,想必当时的场面一定十分混乱。
李珺乔甚至能想象到凶案发生之时,那些毫无预料此事发生的姑子们四处走避的场面,想必现场必定是惊呼声、求救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