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乔见她眼神坚定，并不像意气用事，反而像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决定。
然而李珺乔知道黄嬷嬷一生未有嫁人，没有夫君，又哪里来的侍奉左右的儿女？
她不放心黄嬷嬷孤身一人回乡下过活，便试图挽留她说，“嬷嬷，能不能不要走？”
“你在李家半生时光，不仅看着我爹爹和二叔三叔出生，还看着我和芙儿浩儿长大，我们早就把你当成了亲人。”
“你在老家无亲无故，还不如留下来吧。我自会把你当做长辈一般尊敬的。”
黄嬷嬷知道李珺乔心善，但她早在李太君离开人世之时便做了这样的打算，即使没有李归晴之事，也无法动摇她的想法。
她原想着等到李太君的白事全部办妥，府里人的心情都平复下来了，她才跟李一白等人提出离开，却没承想发生了李归晴冲撞了秦月容，导致她落胎之事，反倒叫她不知道该怎样开这个口了。
因为如果她现在提出离开，只会让不了解她的人以为她是看着李府落魄，又不想担照顾李归晴失当的责任，才会离开。
但实情却不是如此，压根就不是！
李珺乔却十分理解黄嬷嬷为什么如此为难，还有意替她想出了解决的方案。
因为她知道，只有黄嬷嬷在她身边，她才能确保她不会再受到这样的委屈。
给黄嬷嬷优厚而安逸的晚年，也算是李珺乔对她为李太君，为李府贡献半生的报答了。
然而黄嬷嬷却宽慰李珺乔说，“二小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老奴自有老奴的去处，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我。”
“那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的爹娘都葬在那里，我的兄长也葬在那里，如今他的两个孙子都有二小姐那般大了，也是个极为宽厚孝顺之人。”
“他们知道老太太离世后，便多次修书让我回去和他们一起生活，也说了会给我侍候终老。”
“老奴的一生也无憾了，只希望二小姐能够成全。”
李珺乔看着眼前这个和祖母差不了几岁的老嬷嬷，只见她满头白发，腰背佝偻，正红着一双眼央求着她成全。
她心头发酸，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同意了。
“嬷嬷决定了何时离去，务必让我知道，到时候我必定备好一份大礼，给上足足的银钱，亲自给嬷嬷送上一段路。”
黄嬷嬷见她同意了，眼眶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沿着布满皱纹的脸滑落下来。
回想起往日在李家大宅，一大家子和气融融，仿佛就在昨日。
但不过短短一年内，经历了李珺悠遇刺、李太君病逝、李归晴疯魔、秦月容落胎，真可谓世间之事，不尽人意的时候多矣。
黄嬷嬷深深地看了李珺乔一眼，带着半分感激半分不舍，“老奴好歹在老太太跟前侍候，月银也优厚，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体己钱早已足够老奴度过余生，二小姐实在不必忧心。”
“如果二小姐没意见的话，这几天老奴便会把手上的活儿都交接下去，然后修书让乡下的侄孙过来接我回去。”
“至于送行，就不必了，看着彼此渐行渐远，不是徒增伤心吗？还不如悄然离去。”
黄嬷嬷跟着李太君吃素念佛多年，性子早已变得豁达洒脱，所以她能说出这些话，李珺乔也并不意外。
虽说黄嬷嬷洒脱，但李珺乔却是个重情之人。
她经历过太多的人情世故，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所以她深知，银钱对于一个无儿无女的人来说，是何等重要。
有句话虽然说来现实，但在李珺乔看来确是至理名言。
那就是亲生儿不及近身钱。
她既然没有亲生儿女，多多给她一些钱财，一方面是全了主仆间的情谊，一方面更是为了让黄嬷嬷的晚年能过得更舒适写意一些。
这已经是李珺乔这个作为晚辈的，能够替她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所以，李珺乔虽然答应了黄嬷嬷不会送别，但心中还是盘算着如何在她离开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银票塞到她的行囊。
从长松居回来以后，李珺乔只觉得心身俱疲，她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像这般疲累过。
今夕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禁十分担心，便说了句，“小姐累了一天了，要不回房里歇着吧，回头我让小厨房做好了晚膳端到小姐房里去。”
李珺乔却摆了摆手。
她尚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要是先不把它处理了，只怕她寝食难安。
于是，她让今夕替她寻来一个小小的瓦罐和一些油纸，然后借故支开今夕和屋子里的侍女，按照李承恩从净月师太那里得知的保存灵襄散的办法，把那个一直放在身上的纸包用油纸封在瓦罐之内。
她趁四下无人之时，带着那个瓦罐，悄然从后门离去。
她驾了一匹马，一路奔驰，一直往当日李景焕带她去过的那片枫林方向而去。
她记得那个地方神秘而隐蔽，平日里也鲜有人烟，要是把这个瓦罐沉于池中，想必不会有人能够寻到此处来。
她既已做好了打算，势必要把眼前的迷雾拨开，那这罐子里的灵襄散便显得至关重要。
但如今她尚无头绪该从何处开始调查，只能先把这灵襄散保存好，以后再图他法。
尚未出城之前，由于路上行人众多，所以她只能减慢了驾马的速度，以免伤及他人。
但出了城门以后，面对广阔无人的山路，她的马就像脱缰一般，跑得飞快。
在天色尚未完全入黑之前，她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李珺乔提前在距离湖边尚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便勒住了马。
待马停稳脚步下，她带着瓦罐翻身下了马。
当她正欲往湖边走过去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李景焕孤身一人站在湖边，看着那潭静谧的池水不知在想什么。
李珺乔暗道一句不巧，试图放轻脚步转身离去。
但冬日的落叶干燥，纵使她已经尽量小心，还是踩到了枯叶掩盖之下的干树枝。
清脆的折枝声在静谧的枫林显得越发突兀，李珺乔心知不妙，下一秒便听到李景焕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啊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