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第五章

姜韫欢在记忆里搜索,发现自己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她不确定,这个男人是否知道她是谁;但她笃信,他刚刚一定看到她在做什么。

姜韫欢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是下意识的盯着他看。

男人觉察到她的目光,没有逃避,反而一直点着打火机,让火苗把脸照得清清楚楚,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个仔细。

这本是一个带些暧昧和戏弄意味的动作,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轻浮,甚至没有一丝笑意。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漠到甚至有些严肃的神色,眼底晦暗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姜韫欢双手紧紧握成拳,敛眸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个男人时,露出一个浅笑。

傅知琛看着不远处笑得勉强的女孩,微不可闻的从喉咙碾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呵”,然后“啪”地一声合上打火机的盖子。

姜韫欢看着他又藏在阴影中的身影,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就是昨天在飞机上一直盯着她的人,也是昨天在机场和蒋谨东隔空打招呼的人。

想到这些,她一秒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姜韫欢迅速转身向电梯走去。

她顿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脚步越发沉重。已经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但还是不知道哪一步就踩到了陷阱里。

心脏有一种被拉扯的痛感。

好累......

***

傅知琛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小姑娘走出视线范围。

他漫不经心地抹抹嘴角,背部从墙上移开,长身玉立,将刚刚烦躁时被他一把扯乱的领带系好,转身拉开楼梯间的门,往下走一层。

周肃见他下来,知道应该是调整好心情了,走上前恭敬地问声:“先生。”

傅知琛随意应了一下,直接走向病房。

在病房门外把守的保镖远远见他走过来,又看见周肃手上拿着的东西,暗叫不好,眼看他就要走到门前,只能伸手虚虚一挡,强撑着说:“四少,三爷说他不见人。”

傅知琛像是没听见似的,边垂眸系着袖扣边往前走。

保镖见他没有反应,只能又提高些音量,“四少,这不合......”

“拦我?”傅知琛已经走到病房门前,抬眸看向保镖,眼里蕴着危险的光。

保镖被看得大气都不敢喘,立马移开手,“不敢,您请。”

傅知琛终于把两个袖扣都系好,从周肃手里接过东西,直接用脚踢开门,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

病床上的人正在看书,显然知道刚刚门外的冲突,见到人进来,也没有抬头。

傅知琛直接走到病床前面的沙发上坐下,右手随意一扔,刚刚手里的东西就到了病床上。

刚刚还面色平静看书的傅同达见到扔过来的东西,愤怒地把手里的书向傅知琛摔过去,用手指着他,“傅知琛你还有没有点规矩,我可是你三叔。”

傅知琛捡起掉落在脚边的书,啧啧两声,把书页履平,放到沙发旁的小茶几上,“三叔,动这么大的气干嘛?小心别把病气得更严重。”

傅同达愤恨地撕扯着扔在床上的东西,声音都在发抖,“你是盼着我死吧,看看你拿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花圈,怎么着,三叔看不清?”傅知琛的语气依然是漫不经心的。

“你,你......”傅同达发疯般把床上的东西扫落,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看三叔不仅心脏有毛病,这眼睛也得治治。现在公司正艰难,治病的钱不够找我,怎么也不能讳疾忌医。”

傅同达瞪着他,一只手抚着心脏。

傅知琛晒笑一声,继续说:“哦我知道了,三叔是嫌这花圈太小。啧,没办法,谁让公司正是非常时期。不过您别担心,等您正式办事的时候,我一定给您……送个大的。”

傅同达也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怒极反笑,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讽刺道,“傅氏现在这样是拜谁所赐?”

“拜我呀,我故意的。您昨天不就是被这个消息气进医院的吗?”

“你...你...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

傅知琛理理西装外套,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我怎么会不知道,姓傅。你看,我这不是...来救傅氏了吗?”

“傅知琛,我是你爷爷遗嘱里明确规定的新一任傅氏掌舵人,你这是准备干什么,连你爷爷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我哪里没听?您不是当了三天董事会主席吗?过瘾吗?”傅知琛步步紧逼。

“你凭什么”傅同达满脸通红。

傅知琛轻蔑地挑眉,“凭我现在是傅氏最大股东,凭董事会刚刚通过任命我为新一任董事会主席的提议,凭我现在...只手遮天。”

“你...你...”傅同达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傅知琛将掉在地上的地花圈拾起来放在病床上,转身向外面走,看见守着的保镖,冷漠地说:“现在叫医生,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保镖脸色一变,边跑边高声呼喊医生。

傅知琛拿过周肃递来的手帕擦擦手,随意往垃圾桶里一扔,抬腿往电梯走。

周肃连忙跟上去。

***

蒋家在平城的老宅位于一片老派别墅区,中式合院风格。

姜韫欢从未在老宅住过,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这处院子在她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是噩梦。

从下车的那一秒开始,姜韫欢全身细胞都在高度紧张,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她怯弱地缩紧身体,双手紧张地扣着衣角,清亮的眼睛里蕴上湿气,悄悄把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又微微颔首低头,留出侧脸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和‘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掌印。

一行人刚一走进老宅,就听见苍老厚重的声音传来,“欢欢回来了,到爷爷这儿。”

走在前面的丁婉萍面色不善的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拉着蒋谨西到旁边,仔细地帮他换下厚重的外套。

姜韫欢装作没有看见她的警告,默默脱下外套和围巾递给一旁的佣人,换上拖鞋,低头小步向客厅走去。

***

蒋宏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电视上播放的戏曲节目,一手跟着唱段轻轻打着拍子,嘴里不时跟唱两句。

姜韫欢触到蒋宏的目光时,身体几不可见地下意识抖了两下,她僵硬的迈着步子走到沙发前,轻声说:“爷爷中午好。”

蒋宏一眼就看到姜韫欢惨不忍睹的左脸,他沉口气,慈爱地说:“欢欢先坐,这一早上累了吧,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姜撞奶。”

说着示意旁边立着的张婶把姜撞奶端上来,蒋宏接过来亲自递给姜韫欢,“饿了吧,先吃。”

他看着姜韫欢双手略微颤抖地接过瓷碗,用勺子小口往嘴里送,转过身敛起刚刚的慈爱,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眼神苍劲且锐利。

***

蒋尚洋一家三口换好鞋也先来客厅向蒋宏问好。

丁婉萍示意蒋谨西去坐到蒋宏身边,她理理身上的羊绒裙,挽着蒋尚洋坐在角落处的沙发上,给蒋宏说今天的检查结果,“爸,今天带谨西和韫欢去检查了,白教授说他们两个各项身体指标都正常。”

“欢欢和谨西的身体恢复的不错,这可真是我们家今年最好的消息。”蒋尚洋也帮腔丁婉萍。

蒋宏没有看坐到他左手边的蒋谨西,也没有看蒋尚洋夫妇,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把手里的拐杖放在沙发右侧,端起旁边木几上的茶碗,缓慢地移开杯盖,品口茶。

忽然,“啪——”的一声!

刚刚还被蒋宏端在手里的茶碗瞬间四分五裂,正好摔在蒋尚洋夫妇脚下,飞散的茶水溅湿了两人的衣服。

偌大的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

姜韫欢双手紧紧握住瓷碗,把头压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做出一副吓坏的样子。敛眸藏起眼中的冷意,想看蒋宏准备怎么把这场戏演下去。

蒋宏拿起手边的拐杖狠狠地在地上敲两下,“蒋尚洋,你小时候我让人把你打成过这样吗?你受过这样的罪吗?”

“没...没有。”蒋尚洋低头小声回应。

“婉萍,欢欢是我蒋宏唯一的亲孙女儿。你这一巴掌是要往我脸上打,是不是?”

“爸,我...我不是故意的。”

蒋宏闻言把手里的拐杖一扔,瞪着她说:“你不是故意的都打成这样,你要是有意的,我们欢欢这张脸是不是就毁了?”

蒋尚洋看丁婉萍还要辩解,赶紧暗示地推推她。

丁婉萍只得憋回要说的话,起身把摔在地上的拐杖拾起来,恭敬地放在蒋宏手边,然后走到姜韫欢面前,使劲压抑心中的火,轻声说:“韫欢,阿姨给你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不该打你。”

姜韫欢小心翼翼抬头看向丁婉萍,声音颤抖地说:“丁阿姨,是我不对。我发烧感冒会影响身体,万一将来谨西又生病,我没办法及时......”

她明显发现丁婉萍听到这儿脸色一变,她立马慌张的缩手,不经意间手里的瓷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姜韫欢故意挤出眼泪,装作手忙脚乱地去捡碎片,声音又抖上几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张婶连忙上前制止她,“小姐,我来我来,您别伤了手。”

姜韫欢顺势垂头丧气地立在一边。

蒋宏安抚她道:“小张,先带欢欢去吃点药冰敷一下,感冒发烧又遭这罪,把孩子也吓坏了。”

“欸,好。”张婶连忙带着姜韫欢去楼上。

***

姜韫欢走后,屋内又恢复寂静。

“谨西,欢欢是你亲姐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尊敬她爱护她。”蒋宏忽然将话锋对准一直没说话的蒋谨西。

蒋谨西收起眼底的万千情绪,压下心中的不屑和愤怒,恭敬地低头说,“我知道了,爷爷,我一会儿就给姐姐道歉。”

蒋宏没再多说,只是又转向站着的丁婉萍,“婉萍,你今天太过分了。这几天在家好好照顾谨西,反思反思。谨西的成人礼你先放放,我会找人帮你盯着。”

丁婉萍本想出声,但看到蒋宏严肃的神态和蒋尚洋的暗示地眼神,只得收回反驳的话。

“蒋尚洋你也给我好好反思。”蒋宏走到客厅边,又警告般敲打敲打蒋尚洋。

蒋尚洋想起这一早上的混乱,疲惫的拧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