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想不到姜小姐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傅知琛站在停车场一片背光的阴影里,整个人都染上一丝灰暗和冷漠。

姜韫欢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但她现在并没有心思去深究。

刚刚站了这一会儿,后跟处磨破的伤口似乎有微微的结痂,和鞋面粘黏在一起,动一下,就痛一分。

傅知琛看到她发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心知鞋子已经将她折磨到极点了。

他眼神示意车子停靠的方向,说道:“走吧。”傅知琛又激姜韫欢一次,他就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能忍。

姜韫欢心想到车边也没多远的路,咬咬牙,小心地抬腿往前走。第一步一迈出,她差点叫出声,实在是...太疼了。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刚想转身让傅知琛通知司机把车开过来,只见他皱着眉冷着眼阔步走来。

还没等她张口,就已走到她面前,忽得俯身拦腰将她托起。

好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姜韫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小小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反抗般去推他,力度不轻。

傅知琛感受到她的抗拒,忽然将她微微上抛仿佛是要松手。

姜韫欢被瞬间的失重感吓得立刻用双臂扒住傅知琛的肩膀,用看疯子的眼神瞪着他,这才发现他总是晦暗莫测的眼睛里蕴着怒意。

傅知琛稳稳地抱着她,脚步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隐隐带起回声,姜韫欢立刻四处扭头看,发现并无其他人的踪影,这才放松下来。

但她实在是不习惯和傅知琛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也对他的喜怒无常敬而远之,姜韫欢谨慎地推推傅知琛的肩膀,尽量温和的说:“傅总,能放我下来吗?”

“你再动一下试试。”傅知琛停下脚步,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语气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姜韫欢条件反射般的绷紧身体。

见她终于老实下来,傅知琛继续抱着她往前走,语气不善地反问她:“这他.妈是水晶鞋吗?还舍不得换下来?”

“可不是嘛。穿上是公主,脱了是灰姑娘。”姜韫欢凉凉地回答道。她实在搞不明白,疼得是她,他发什么疯?

傅知琛被气得怒极反笑,“不疼是吗?准备往死里忍?”

“忍着忍着就磨出茧了,以后...就不怕疼了。”姜韫欢轻飘飘地说。

这话是坤叔以前说给她的。那时候她在磨破几层皮后确实长出了茧,只是现在,茧薄了,又要重新开始磨了。

“再说了,这疼算什么?”姜韫欢默默垂眸,严重黯淡几分。

闻言,电光火石间,傅知琛突然回忆起半年前看得那份关于她的资料,想到她曾经遭遇的种种,薄唇渐渐绷成一线。

这对她,是不疼。

***

周肃看到傅知琛一路抱着姜韫欢走到车前,震惊得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收不住。

傅知琛委身把姜韫欢放到车子后座,起身问周肃:“让你准备的东西带了吗?”

周肃点点头,把一个精美的手提袋交给傅知琛。他随手打开瞥了一眼,然后俯身把袋子交给姜韫欢:“换下你的水晶鞋去赶南瓜马车吧,derella。”

姜韫欢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双平底鞋,柔软的小羊皮,简洁舒适。袋子里除了鞋子还零零散散地放有清理伤口的喷雾、创可贴、磨脚贴等东西。

她心中一暖,扭头看到车外傅知琛正不耐烦地扯着领带,周肃在一旁给他小声汇报着什么。

姜韫欢撇撇嘴转回视线,她忍着痛小心翼翼的脱下鞋子,处理好伤口,贴上创可贴,换上新鞋子。

忍耐了一个晚上,脚下终于传来活过来的松软感。

***

“傅总,我今晚的表现您还满意吗?戏好看吗?”已是深夜,夜幕下的平城却繁华不减,依然车水马龙。

五彩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折射进来,映在姜韫欢的脸上,将她柔美精致的五官染上一份旖旎的色彩。

傅知琛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慢悠悠地睁开双眼,侧目看向她。

“您喜欢哪种风格的表演夸张化、生活化还是戏剧化?下次,您还是不要搞这种突然袭击。提前告诉我,我好演得让您...称心如意。”姜韫欢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中忽觉心中的烦闷加剧。

“我就喜欢看...即兴表演。”

姜韫欢闻言狠狠地在心中骂傅知琛:“疯子。”

他可能会一时兴起良心发现施舍些温暖,但仍旧改变不了藏在骨子里的嗜血本性。

姜韫欢心知肚明,傅知琛今晚不仅是要看她演出好戏,其实也是通过她警告蒋宏,未来要想好好合作,就别做什么越界的事。

她料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到蒋宏耳朵里,她免不了还要被蒋宏提去老宅再敲打一番。

傅知琛和蒋家合作,她夹在中间,两面受气。姜韫欢突然觉得她的人生又一次陷入僵局,举步维艰。

***

周肃将车停在景清苑外,姜韫欢礼貌性地告别:“傅总,再见。”

“姜韫欢,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她刚准备下车,就听到傅知琛凉薄地声音响起,姜韫欢下意识停了脚上的动作。

街边的路灯将一束光洒进车里,两人的身影都一半照在光下一半藏于夜里,静静地并排坐着。

“什么缺点?请傅总赐教。”姜韫欢承认她很好奇。

傅知琛并没有看她,反而是垂眸凝凝眉心,半晌,才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底线...太高了。”

“今天晚宴在场的每一个人,底线都比你低,甚至,没有底线。”他缓缓靠在车背上,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扭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包括我。”

“如果我是你,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你可以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坦然地出现,毕竟,你最无辜,也最干净。”

姜韫欢将脸隐在阴影中,肆无忌惮地去探究傅知琛眼中的深意,她懂他在说什么。

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她一直都明白,但她,改不掉,总是心存妄想。

***

傅知琛想到姜韫欢下车时仍旧挺得笔直的背影,嘴角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让你查得事怎么样了?”

周肃闻言立马回答道:“查到了。陈寅,平城人,二十岁,就读于港城大学金融系二年级,父母经营一家中等规模的外贸公司。他和姜小姐是同一专业同一个年级的,和姜小姐的室友比较熟悉。其他的关联...似乎并没有。”

“嗯,继续留意着。另外,查一查姜韫欢和孟祁的来往。”傅知琛淡淡地吩咐道。

周肃恭敬地回答:“是。”

***

果然没出姜韫欢所料,蒋宏当晚就收到了她和傅知琛一起去参加孟何两家举办的慈善晚宴的消息。

她甫一进入景清苑,蒋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半警告半威胁,还夹杂几分指桑骂槐,整整给她灌了两小时的糖衣炮弹。

这还不够,第二天又把她接到老宅当面提点、敲打一早上。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离孟何两家远点,争取拿捏住傅知琛。

中午,蒋宏有一个商业宴请,还意外地带上了她。姜韫欢原本还很疑惑,等到了场地见到了赴宴的人,才理解其中深意。

蒋宏请的是贺家老爷子和他的长孙。贺家的根基也是在医疗行业,和蒋家既属于竞争对手,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

说起来,这个贺家与傅知琛还颇有渊源。贺家老爷子的小女儿嫁给了傅知琛的三叔傅同达,傅安贺的“贺”就是象征着贺家。纵观傅老三个儿子的长子,都是同样的名字格式,代表着父母背后的家族。

有传闻言,傅氏一度陷入危机就是因为与贺家合作的一个大项目遭遇贺氏中途撤资,导致现金流无法周转。然而,在前段时间傅家继承权争夺大混战中,贺家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傅同达。

谁知道这背后又发生了什么利害关系的转移?说不清也道不明。

昨天傅知琛那一招,可以说是打了蒋家的脸。蒋宏这就不甘示弱,也要杀杀傅知琛的锐气。

姜韫欢心道他真是老糊涂了!以傅知琛的能力地位,和蒋家合作算是看得起蒋家了,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蒋家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现在,丁家在蒋氏步步紧逼,直有把蒋改姓丁的架势。蒋宏这时候能搭上傅知琛还不烧高香吧,竟然还想着在合作中占上风。

他还以为蒋家仍是当年鼎盛时的风采吗?可笑。

***

这顿饭吃得姜韫欢浑身难受,她本就不喜欢这种应酬,用尽所有的修养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崩掉。

结束时,姜韫欢强撑着陪蒋宏与贺家祖孙做最后的寒暄。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飘到对面,突然看到傅知琛和合作伙伴交谈间从一间餐厅走出来,叶琳和周肃都跟在他身后。

姜韫欢暗道不好,刚想收回目光,傅知琛突然抬头,两人的视线隔着宽阔的马路交汇。

她不自然地扯出一抹机械的微笑,快速的移开眼神。

姜韫欢想到她今天是请了病假的,结果现在生龙活虎的和老板偶遇,还能更尴尬吗?

她慌乱地躲避着对面的视线,这才发现,蒋宏也注意到了傅知琛,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老道地点点头,似是在隔空打招呼。

姜韫欢心中一沉,她不禁怀疑蒋宏是故意带她偶遇傅知琛的。

他不是在挫傅知琛,他是在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