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马车行进的十分平稳,宋昶率先打破了沉默,似乎是才看见他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递给他。

“今年的生辰礼,晚了两日,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王爷差人送到迟家便可,不必如此。”

迟澈并未伸手接过锦盒,只低首垂目。八年来,几乎断了所有的交集,但每年宋昶都会遣人偷偷送生辰礼给他,避开迟家的所有人,送到他手里。

宋昶也不勉强,收回手,把玩着手里的小盒子,状似无意问起:“玉冠看上去不错。”

“嗯。”

等了半晌见他并未出声,迟澈又接着道:“前年大哥送的,样式简单却精巧,便常带。”

话落,不等迟澈有所反应,宋昶轻轻抬手将他玉冠上的簪子取下,迟澈始料不及,只来的及扶住白玉冠不让头发散落开,他本就面容白皙,此时平添了几分愠怒的潮红:“宋昶,你无礼!”

轻轻皱眉,宋昶细细摩挲了一会:“太素净了,下回别戴了。”

说罢取下自己发冠上的簪子穿过他扶着发冠的指缝插回他的头上,迟澈不满,想取下却被宋昶拦住,语带威胁:“若是不想披头散发下本王的马车,最好别动。”

迟澈只觉气血上涌,压着满腔的怒意咬牙切齿:“我若那般下了马车,王爷怕是也逃不脱那些个闲言碎语。”

“本王何惧?求之不得,顺便推了皇上的月老行径,再好不过。”宋昶眉梢是挂不住的无所谓,说罢这才转回在马车前的话题:“你似乎不太理解本王的举动?”

迟澈还在他刚刚把弄簪子的举动里没回过神,木然的点点头。

“一月前闵阳侯嫡次子赵且珺犯了天颜,被褫夺世子之位并禁足三个月,半月前皇上下旨册封闵阳侯嫡长子赵且祎为闵阳侯府世子,赵且珺性子顽劣急躁断不会善罢甘休,三月的禁足估计是关不住他。”

听他说起这事,迟澈回神,他以为的举动原来是说这个。顿时心上有几分难言的羞耻,面上却不露,只点点头,“可违抗圣旨不是小罪,闵阳侯怕是担不起。况且王爷又怎知,赵且珺要在研学会上动手?他即便再纨绔,不说此次是太子主理,就参与研学会的一个个也非寻常人家,不是可以轻易打杀的。”

“闵阳侯担不起,闵阳侯夫人可不惧,毕竟背后是整个胡家,就是太子也要忌惮几分。”宋昶低着头转动手中的锦盒,头也不抬:“研学会后大伯父自是要举荐赵且祎入朝,依照赵且珺的性子自是等不得他大哥更进一步,加上闵阳侯夫人的袒护,也是不在乎砸了研学会顺便毁了赵且祎在文人当中的好名声。”

停顿一秒后,声音里染上几分森然的笑意:“也顺便警告本王这个软柿子和许家,别站错了队伍,抬举错了人,他们胡家可不是文人,不是靠嘴皮子说话的。”

“王爷算无遗策,为何不提前阻拦?”反倒安排迟骁蹚这趟浑水。

后半句他并未说出口。毕竟研学会关联太子名声,如今京城人人都在猜测宋昶算是站了太子一营。如是出了岔子,与他到底是有几分影响。

“阿澈,转过去。”宋昶靠近迟澈,浅浅的呼吸似乎都冲破了冷空气拂到了他的脸上。

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迟澈抬手推开宋昶,用力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耳中是擂鼓轰鸣,慌张的忍受不了这小小的车间里骤然升温的空气。

只觉有人从背后抬手绕过他的头顶,脖子上便多了一块小小的玉佛,一双手在背后系上了挂着玉佛的绳子。

“保平安。”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迟澈暗骂自己没出息,默默缓和了耳中的雷鸣声,转过身却猛然看见宋昶笑的不怀好意的脸,顿时怒从中来,妖孽!

“下臣略感不适,还请王爷停车。”迟澈面露几分不自然的红晕,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泛出丝丝慌乱。

倒是许久不见他这般模样,宋昶满意地侧身斜靠在车壁一侧,缓缓开口:“那对母子既然要自毁长城,本王何必拦着。”

“可是迟骁断然是会受牵连。”

“无妨,你可不要小看了迟骁,他自然有能力处理这些,最后即便治罪也不过是个护卫不力。”宋昶轻轻抬手掀开车帘,不急不缓的说,“虽然他频频对本王不敬,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定会保他无事,你得记本王一个人情。”

迟澈无语,可算是见识了这个人的无耻,明明是他将人牵连进漩涡不说,还一副本王大度只要你记个小小人情的做派。

马车缓缓停下,小厮的声音在车边响起:“王爷,府衙到了。”

迟澈准备起身,掀车帘的手刚刚抬起,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这兵部尚书、户部侍郎和长平王世子,王爷似乎没提?”

“拿来哄骗迟骁的,否则,显得本王公报私仇。”

一瞬间,迟澈不再多言,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果然知道的越多心塞的越严厉害,看来迟骁只能自求多福了,爱莫能助。

下了马车,迟澈福身一礼,温温柔柔的道:“下臣多谢王爷体恤大哥辛劳,他日定当让大哥上门拜谢,今日便在此恭送王爷。”

宋昶失笑,这么急着撇清关系,看来还是得好好下一番功夫才是,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来日方长。

马车中只传来一声“回府。”

小厮驾车离开,迟澈站在府衙门前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翻起无数的揣测,宋昶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见迟澈立在门前久久不能回神,锄禾凑近一步,低声问道:“大人,您发烧啦?”

看着锄禾充满求知欲的双眼,迟澈若有似无地瞟了他一眼:“没有。”

锄禾想想也是,自家大人虽说瘦弱,可不至于坐一段路的马车就染了病吧,是自己想多了。可大人下车时那一脸红晕是怎么回事啊?总不会是马车里太热了吧。

迟澈窝在衙门里查看了半日的卷宗,有些头晕眼花,揉了揉一侧的额头,看着一旁的锄禾早就无聊的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因是休沐,今日衙门中人少,倒是格外安静,想起马车之上,只觉后颈隐隐发烫,胸前的衣襟里那块暖玉似乎要灼烧起来,抬手想取下脖子上的玉佛,想到那人当时的一句“保平安。”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索性便不摘了。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玉佛,摸着上面的纹路,看着一脸笑容慈祥的佛相有些恍惚。

几乎没有几人知晓,迟澈和宋昶的牵连,他也不愿让人知晓,两人这些年来似乎有种诡异的默契,为数不多的遇见也如寻常一般,福礼恭送,不见半分逾矩,保持着该有的样子。可今日,他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撕开这层伪装,到底是为什么?

门外传来声音,推门而进的是大理寺卿刘大人。看见迟澈他有几分意外的神色,但随即笑咪咪凑近迟澈:“怎么今日还来看卷宗?也不歇息歇息。”

合上手中不曾翻完的卷轴,塞回架子上,道:“闲来无事,打发点时间。”

“我还以为你去了明怀王府,可不少人见你上了明怀王的马车。”刘大人边说边去书架上翻卷宗,突然手下动作微顿,凑近迟澈轻声道,“回头替我向太子和王爷问一声安。”

“大人你可能误会了。”迟澈无语了,刘大人混迹官场十来年,估计是靠嘴皮子上位的。

“误会误会,我都懂,放心。”刘大人朝迟澈使了个眼色,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天色,刘大人道:“这近午时了,也别看了,快去用午膳吧。”

迟澈也不想多做解释,这京城茶余饭后的话题,不是解释能有用的,风浪往往只能靠更大的风浪来掩盖,才能最快平息。只是,若被划归□□……到底还是不妥,宋昶到底在想什么?

明怀王府内,管家脚下步履匆匆赶往宋昶的书房。

“金阳的信?”宋长没抬头,只状似无意地问。

管家掏出怀里的信递给宋昶,也不惊讶,只道:“是,刚刚送到的。”

“老狐狸。”拆开信,宋昶眼神扫过每一个字,嘴角轻轻滑过一丝嘲弄的笑意,“这一个个真拿本王是软柿子捏呢。”

马管家立在一边面色不变,也不开口,自家主子扮猪吃老虎的作风他比谁都清楚。

合上信塞回信封里,宋昶漫不经心的两根手指夹着信笺递给马管家,笑着说:“送去给赵且祎,没道理本王一个人膈应,他也该出点力了。”

“王爷确定世子会……”站在您这边?毕竟金阳老大人是世子的外祖父。

“赵且祎若是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选。”宋昶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可是知道本王的为人的。”

“王爷的为人?什么为人?”邱植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他推开门睁着好奇的双眼。

宋昶转过脸,看着邱植眼底藏不住的嫌弃,一字一句道:“博闻强识,谦和有礼。”

瘪瘪嘴,邱植不怕死道:“王爷,您可真是少见的不害臊。”

“马叔,最近院子里石榴花生虫了,安排邱植去吧。”宋昶笑得眉眼弯弯,抬眸间是说不出的挑衅,“人一旦清闲了,就容易开始胡言乱语。”

“是。”马管家恭敬道,转过身扣住邱植的手腕翻转到背后,疼的邱植眼角直抽。

欲哭无泪的邱植垂死挣扎,大声嚷嚷着:“不是,我是护卫不是花匠,王爷你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王爷啊!”

邱植被马管家拖了出去,一阵哀嚎声响彻王府上空,明怀王可是有一山石榴树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