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后,周予安累的只想睡觉,匆匆洗了个澡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醒来后拿出手机一看,被徐行的微信消息刷了屏,他揉了揉眼睛打开,居然都是钟弗初的“资料”,困意瞬间无影无踪。
从初中到大学的所有档案,连每一次月考排名都一清二楚,周予安不得不佩服徐行的速度,更佩服的是钟弗初的成绩,竟一直都排在顶尖。
他不太了解国内高考的情况,去百度了一下钟弗初当年高考的分数线,发现他的高考分数完全可以轻松上国内最好的学校,最后却去了文华大学。
或许是为了留下来照顾晚钟家园的家人吧。
然而在这些一看就是学霸的档案里,他竟又看到了一张瑞泽高中对钟弗初的处分决定,看了下时间,是在高二那年,对钟弗初与校外学生打架斗殴的处分。
他想起在吴昊宇家里的那个午后,当时钟弗初对所有恶意的嬉笑嘲讽都隐忍克制,是怎样的事情会让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呢?
不过他觉得钟弗初即使打架,肯定也是赢的那一个。
在校档案看完后,后面是晚钟家园的资料,包括创始人钟牧远和部分孤儿的信息,他在里面一眼就看到了钟弗初年少时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大概只有十岁出头,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神态气质和现在迥异,感觉浑身都长满刺,盯着镜头的目光十足阴沉,甚至还有些狠厉,完全没有小孩子的天真稚气。
和医闹那天的钟弗初有点像,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他正想着,徐行打了电话过来,一接通就道:“你看了我给你的资料没,这个钟弗初小时候可不好惹啊,我有个朋友以前是瑞泽高中的,听说他初中和高中经常和校外的打架。”
周予安怔了怔,问道:“为什么要和校外的打架?”
瑞泽高中的人为难钟弗初他早就知道,但他和校外的学生又能有什么牵扯?
徐行顿了顿,说:“听说是为了他那群孤儿院的弟弟妹妹吧,孤儿被欺负太常见了,学校一般都不怎么管,他们那个孤儿院又破又小,就一个老头子,也保护不了他们。”
周予安听完莫名开始难过。
他能保护弟弟妹妹,可当时有谁保护他呢?
瑞泽高中那样的权贵学校,恐怕欺凌更为严重。
“洛洛,你是不是周四要去医院拆线啊?”徐行突然问道。
周予安回过神,徐行喊他小名,一般要么是心虚,要么是有求于他,他眯了眯眼睛,道:“是啊,怎么了?”
“周四我开车送你过去吧,你生病手术是我的错,不补偿你我心里还真过不去。”
徐行说的特诚恳,周予安却总觉得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行吧,就让你当一天我的专属司机。”周予安最后还是答应了。
之后他出去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在某个家居商店里,他看到了一个皮卡丘台灯,打开时尾巴还会缓缓摇动,他心想当做送给新邻居的礼物不错,便买了下来。
回到家里后,看着依旧乱糟糟的房子,他决定花一天的时间把新房给好好整理一下,然后正式的邀请钟弗初过来,庆祝他的“乔迁之喜”。
然而收了半个小时他就累趴下了,干脆在一个家政平台请了钟点工。
钟点工一个小时后就到了,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阿姨,有些佝偻,脸上布满褐色的斑点,粗糙精瘦的手里拿着清洁用具,笑容和蔼的打了声招呼。
周予安看着她半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良心有些不安,忙将人礼貌的迎了进来,打算之后多给点小费。
“阿姨,您就帮忙把这间房子打扫一下,别的不用怎么收,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也不需要动,我去帮您倒一杯水。”
钟点工一边点头答应,一边道:“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姓张,您若不嫌弃,可以叫我张姨。”
“好,辛苦张姨了。”周予安还是去给她倒了杯水,大热天的这么大年纪还要打工,有点让人于心不忍。
张姨虽然看起来很苍老,但是干活很麻利,周予安在一旁偶尔帮点忙,都被她制止了。
“您不用管我,在沙发上坐着就好。”
“唉,好的。”周予安只好坐下来。
他打开手机又翻看了一遍徐行给的资料,盯着钟弗初那张小时候的照片发呆,这时他的卧室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他忙起身走了过去。
张姨在打扫时把卧室的立式台灯撞倒了,见他进来慌乱道:“抱歉,我没注意到这个灯。”
“没事没事,这个灯本来就挺多余的。”周予安见人没事,松了口气,走过去将手机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弯腰帮忙把灯扶起来。
张姨一直在道歉,周予安最怕这种情况,总有种自己在故意为难人的感觉,又说了好几遍“没事”,赶紧起身往外走。
“哎,您的手机还没拿。”张姨喊住他。
周予安忙转过身,张姨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在准备递给他时,目光无意的扫过手机屏幕,却顿时身体僵住,她紧紧盯着手机,整个人脸色都变了,粗糙的手微微发颤。
周予安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自己的手机被人窥探,问道:“怎么了?”
张姨这才慌张的回过神,忙将手机递给了他,犹豫了一会,道:“实在抱歉,我看到您手机里照片上的这个人,有点儿像以前隔壁家的孩子,所以有些激动,对不起。”
周予安愣了愣,想起钟弗初的孤儿身份,忙走近了些问道:“那您再看看,是不是您隔壁家的孩子?”他把手机递给张姨,想着如果能帮钟弗初找到家人的信息也不错。
张姨又看了一会,眼睛却越来越红,她伸手按了按眼角,哑声问道:“这个孩子您认识吗?”
周予安有些奇怪她的反应,不禁警惕起来,只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张姨又追问道:“那他现在过得好吗?”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仿佛在急于寻求答案。
周予安越来越奇怪,并未回答,而是问道:“您隔壁家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姨犹豫了一阵,才说道:“他……小时候走丢了,没找回来。”她说完,又盯着周予安,满目热切的恳求,再次颤声问道:“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孩子他过得好不好?”
周予安惊讶于她眼中的哀切,愣了愣,点头道:“他现在很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张姨重重喘了口气,仿佛从什么重担之下解脱出来,她抚了抚胸口,说道:“我认错了,我认错了,抱歉,这不是那个孩子。”
周予安心中疑窦丛生,再次问道:“您确定?要不您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他怀疑这个张姨如此激动,肯定有所隐情。
张姨答应了,两人交换了手机号,她还说:“您千万不要对您的朋友说起这件事。”
周予安自然不会说,不确定的事何必说了让人空欢喜一场。
张姨又开始打扫卫生,周予安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乱,他干脆也开始收拾箱子,里面都是些自己的小东西,居然还有一张他小时候过生日的合照,有他的父母和一些发小,估计徐行是为了嘲笑他照片里夸张的王子打扮,才给他收过来。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徐行又打电话过来,他走到书房里接电话。
他没看到张姨在整理客厅时,发现那张合照后,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
徐行约他晚上出去喝酒,被他以“钟医生不允许”为由拒绝了,他和徐行瞎扯了十几分钟挂了电话,回到客厅,发现张姨已经收好了所有清洁用具,正站在门口,问他:
“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打扫的?”
她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情绪,周予安觉得这个女人或许下一秒就要跪在他身前。
他敛去心中怪异的感觉,猜想着她说的隔壁家走失的孩子或许就是她自己的儿子,想来也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他拿起钱包,拿出一叠钞票,温声道:
“不用看了,肯定没问题,您辛苦了,这是您今天的工资。”
张姨向后退去,神色仓皇:“您不用给我钱,这是我该做的,我…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提着工具箱就往门外走。
周予安忙追了上去,但张姨却拒绝的很干脆,最后也没给成功。
真是奇怪的人,他摇了摇头,决定下次喊张姨打扫的时候再结给她。
回到客厅,那张傻了吧唧的合照还在茶几上摆着,他想了想,又收回了箱子里。
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给钟弗初看到为好。
新家已经收拾好了,周予安兴冲冲的给钟弗初发了短信:
「钟医生,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在你家的隔壁我家里。」
钟弗初没有回,或许是医院里有事情。
他紧张的在屋子里来回窜,窜一圈就看一眼手机。
手机每亮一次,他都要百米冲刺的跑过去,看到是广告就叹气。
在叹了第十二口气后,他终于收到了钟弗初的短信,只有四个字:
「晚上加班」
他顿时无精打采的瘫在沙发上,在心里对医疗人员乱加班的行业现状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他一个人点了外卖,在客厅一边看球赛一边吃饭,房子的门被他大大敞开,想等等看钟弗初什么时候回来,然后把礼物送给他。
钟弗初从钟牧远病房里告别出来,走到停车场时,才想起自己的车昨晚被周予安开回去了。
他转身往外走,打算打车回去,却正好碰上过来取车的叶阑。
“弗初,你的车呢?”叶阑问道。
钟弗初顿了顿,说:“借给了一个朋友。”
叶阑一怔,回想起昨晚的事,心里顿时了然,他垂下眼睫,提起嘴角笑道:“我送你回去吧,反正我今晚也没事。”
钟弗初没有推脱,他们相识二十年,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连谢谢都很少说。
两人坐进车里,叶阑将车往停车场外开去,他心里有些烦闷,但面上并未表露出来,随手打开了车载广播,也不知道是哪个电台,正在放歌。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
叶阑正打算换个电台,却听到钟弗初轻笑了一声,他怀疑是不是错觉,扭头看过去,看到钟弗初神色舒展,仅有一点残余的笑意。
“这有什么好笑的?”叶阑极少看到钟弗初这样轻松的一面,不由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人。”钟弗初缓声道。
叶阑没有换台,在莫名其妙的怀旧歌曲中沉默的开车。
有的人明明从小在一起生活,每天都会见面,但总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发现,他在开心你不知道的事情,家里走进你不知道的人,渐渐渐渐,越来越远。
钟弗初下了车,跟叶阑告别后往家里走去,还没走到自己那户门口,就发现隔壁那一户门大敞着,里面传来嘈杂的电视声音。
他微蹙起眉,犹豫了会,还是走了进去。
周予安正横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手里抱着一个皮卡丘台灯,遥控器掉到了地上,脚上只有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飞去了哪里。
茶几上的外卖盒子还没收拾,电视里在重播球赛,此刻正好进了一个球,解说员激动到破嗓的声音都没能把他吵醒。
钟弗初弯腰想将他怀里的台灯拿走,周予安哼了哼,反而抱的更紧了些。
“周予安。”钟弗初低声道。
声音轻的仿佛不是在叫醒一个睡着的人,而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在沙发旁坐下,盯着周予安的脸看了会,伸出手捏了捏。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