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周予安看着神色复杂的宋涤新,通红的眼睛里浮现不解。
“没…没问题,就是之前听别人说过,有些好奇。”宋涤新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他身为心理医生,绝不能将病人的隐私透露出去,可他看着眼前尚蒙在鼓里的周予安,又觉得十分矛盾。
还好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周予安肯定很快就能从失恋中走出来,而钟弗初,恐怕又将再次堕入原先的处境里,甚至更严重。
何况,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又怎么能走到一起?钟弗初选择分手已经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了。
宋涤新刚要劝解周予安,就听他突然问道:“小新哥,弗初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创伤或心理疾病?”
“嗯?为什么这么说?”宋涤新有些诧异周予安突然的敏锐。
周予安盯着眼前的咖啡,他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水,但神色已经渐渐平静,说道:“我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虽然我妈当时骂的特别过分,但以弗初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决绝的要和我分开。”
他抬眼看向宋涤新,顿了顿说道:“除非……他有相关的心理创伤,而我妈妈刺激了他。而且他请你做心理医生,或许就与这个有关,你能不能告诉我?”说到后半句时,眼底尽是渴求。
宋涤新叹了口气,隐晦道:“我不能和你说,我只能建议你,放下这段感情,对你和他都更好。”
周予安听宋涤新的口气,对自己的猜测多了几分肯定,他摇头说道:“不,我绝对不会放下的,如果他现在感到痛苦的话,而我也放弃他离开他,那他会更痛苦啊,我作为他的男朋友,不应该多陪陪他,让他开心一点吗?”
宋涤新惊讶的看着周予安,他原本认为以周予安的性格,会生气难过一阵子,然后忘掉这份感情,但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考虑的。
“可是……如果他看到你更不开心呢?”宋涤新觉得钟弗初现在看到周予安,或许只会想起过去不好的记忆。
周予安睁大了眼睛,似是不解宋涤新为何这么说,但他眼中依旧是单纯的自信,“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很开心啊,就算他现在看到我不开心,我也应该努力,而不是轻易放弃。”
宋涤新闻言心里百味杂陈,一时不知道周予安这样是好是坏,但他也没有过多干预的资格,只能祝福这对兄弟了。
周予安告别宋涤新从咖啡馆出来,心境已经和先前全然不同。
他一遍遍的回想昨晚和今晚的钟弗初,越想越觉得他不对劲,他不知道钟弗初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想陪他一起走过去。
这样想着,他拍了拍脸颊,拔腿就往自己和钟弗初住的小区走,走着走着就开始跑,一路飞快的跑到钟弗初家门前,泛红的脸上都是汗,不待喘过来气就开始按门铃,并把猫眼用手捂住。
他怕钟弗初看到他不愿开门。
在按了第三下后,门终于打开了,钟弗初似乎刚洗完澡,穿着睡袍,头发上还有不少水珠,见到是他眼神一暗。
周予安在钟弗初关门之前,迅速将胳膊伸进门缝里,微昂着下巴,喘着气说道: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你赶不走我的,你去哪儿我就飞哪儿,你住哪儿我就住你隔壁。反正之前也是我追的你,大不了,我就重新追你一次好了!”
他拿出理直气壮的神色,嘴角微翘,眼睛因为哭过还泛着红,此时却睁的大而圆,可微僵的背脊和轻颤的睫毛依旧透露出他心里的忐忑不安。
但钟弗初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会冷声道:“周予安,你这样毫无意义。”
周予安捏紧手指,歪着头固执道:“可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意义呢?你已经把喜欢给了我,我就再也不会还给你,同样,我也把喜欢给了你,你也不能丢掉它。”
他努力扬起笑容,嘴角露出两个酒窝,看向不知为何一夕改变的恋人,眼底是轻轻摇晃的坚定。
钟弗初闭了闭眼睛,他不想面对眼前因一直被宠爱善待,才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那原本是自己最喜欢珍惜的存在,现在看到却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早该怀疑,从第一次听到别人叫周予安的小名,从在楼下遇到明妍,从在他家里看到那罐糖果……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他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
直到亲眼见到真相,才骤然梦醒。他是一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渐渐放下心防用力握住的光与希望,在那一瞬顷刻破碎,分崩离析,尖锐的碎片一寸寸刺进他的心脏,像二十年前那样。
命运给他开了最大的玩笑,而二十年前他欠周嘉洛的那句“喜欢”,终究还给了他,以最荒谬的姿态。
可他决不能和他纠缠下去,那样自己会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他看着眼前依旧自信而懵懂的人,用最冷漠的语气说道:
“周予安,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从过去到将来都不会有。”
他语气肯定,仿佛不仅在说给周予安听,也在说给自己。
周予安怔怔的看着钟弗初,明明听到这句话该心痛的是自己,他却觉得钟弗初眼底流动的情绪远比自己还要痛苦,他收回胳膊,缓缓摇头道:
“可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啊,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要丢掉我,太不负责任了。如果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我可以接受,但你前几天才说过喜欢我,难道你一夜就变了心?我不信。”
他微微低着头,眼睛却向上看,用尽可能可怜的语气说:“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以骂我,对我说不好听的话,但你不能无缘无故的赶我走。除非,你现在就说,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我就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来找你。”
他用有恃无恐的目光看着钟弗初,仿佛坚信他不会承认讨厌自己,心却狠狠揪了起来,紧张的呼吸都开始急促。
钟弗初闻言握紧门把手,用力到骨节发痛,喉咙一阵涩哑,像被粗粝的砂子堵住。
恨与爱,过去与现在,于重重时光中互相辨认,交织纠缠,分不清深浅,道不明轻重。
难言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像夏季漫天的雨水,沉闷潮湿的让人心慌。
周予安心里那股支撑着他的硬气渐渐消散,他眼睫颤动着垂下了目光,手心里都是汗,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如果钟弗初真的说不喜欢他,讨厌他,那他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刚要反悔的收回那句话,就听钟弗初用沉哑的声音说:
“我没有办法喜欢你。”
这是什么意思?周予安迷茫的抬眼看去,眼前的门却阖上了,隔断他的视线。
没有办法喜欢他,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他呆立在门前许久没有回过神。
周予安神思不属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他发现自己和钟弗初之间突然横亘了一座高山,不声不响的壁立千仞,而钟弗初却不愿说出他的心结。
但他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
那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心上人,怎么能随便就放过呢?当然要牢牢抓在手里了!
他正思索着“追人计划2.0”,突然响起门铃声,心头猛地一跳,冲了过去看猫眼,却发现是一脸怒色的明妍。
他叹了口气,心知如果不开门明妍肯定会在外面闹,没准会惊动钟弗初,最后还是开了门。
明妍踩着高跟鞋进来,鞋也没换的在房子里来回寻人,周予安知道她在找谁,坐在沙发上没理她。
明妍找了一圈回到客厅,盯着周予安单枪直入道:“我原以为你在文华市是为了和徐行创业,没想到竟是为了和个男人搞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爸要是知道了会怎样?!”
周予安神色麻木道:“知道就知道呗,我正常恋爱,哪里不对了?”他对明妍动不动抬出周盛南已经无感了。
明妍气的按住太阳穴,厉声道:“跟个男的搞一起,你还有理了,那男的就不是个好东西,搞了半天连爹妈都没有,难怪没有一点廉耻。”
周予安腾地站起来,目中冒火:“谁让你去调查他的?”
明妍冷笑道:“哪儿需要我去查,吴家那小子可是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野地里来的人,十二年前就哄的你喝了下药的酒,现在突然找上你,谁知道是不是别有居心?!”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周予安气笑了:“那是我自愿替他喝的,吴昊宇的话你也信!”
明妍眉头却蹙的更深,“自愿?你那时才几岁,就被骗成那个样子,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没有别的企图?”
周予安知道明妍的偏见毫无道理,他也懒得争辩,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用你操心。”
他成年后就鲜少违逆母亲,现在接连顶嘴已经彻底惹怒了明妍,她将手包扔在茶几上,疾言厉色道:“我不操心?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还不是为了你?”
说到这里她眼眶有些泛红,“我又不像别家的太太,如今的地位都是拼了命才得到,给你提供最好的环境,从小没亏待过你半分,现在还要被你气死,你让我怎么想的通?!”
周予安沉默半晌,语气生硬道:“但我有自己的生活,你总不能一辈子管我。”
明妍深吸几口气,“你现在就给我回泽南市,去你爸的公司工作,休想再在这儿待下去!”
周予安捏紧拳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道:“凭什么啊?我都二十几岁了,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凭什么管我?”
他听话了这么多年,人生中的大多数决定都是父母决定,没有半分自己可以左右的空间,现在他长大了却还要被继续摆布,他不想再继续当母亲对别人炫耀的乖小孩了!
“就凭你的一切都是我和你爸给你的!你在这儿租房子养男人,花的不都是我们的钱?!”明妍尖声道。
周予安面色霎时沉了下来,他看着眼前满面通红的母亲,冷声道:“那你就拿回去啊,我都不要了,我可以自己工作养活自己!”
他本来就对奢侈的生活没有半分贪恋,钱多钱少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些身外之物他完全可以抛弃。
明妍气的用手指着他,连道几声好,高跟鞋重重踩在地板上,拿起茶几上的手包匆匆走了出去。
周予安看着门被轰的一声关上,瘫在沙发上,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追着钟弗初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