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晓敏并没有在她这里耽搁太久,匆忙吃过早饭后,就急着回庞晓鲲的文创店打工。
“毕业旅行想去哪里,我出钱。”周穗跟单晓敏说。
单晓敏摇头,笑着拒绝:
“先不去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好好打工,赚足够的钱。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为自己补上这次旅行,用我自己赚的机票去看想看的风景。”
她想得很通透,周穗也没有勉强。
“那行,等你什么时候想喝酒了,我再带你去尝尝另几款失身酒。”
听他说这个,单晓敏连连连连摆手,颇为抗拒地说:
“我不喝了,宿醉的感觉太难受。”
“尝试过,就不好奇了吧?试想一下,如果昨晚不是跟我们一起去,而是跟所谓的新朋友呢?”周穗笑着说。
单晓敏笑着抱住她:“周老师,您这个教育的方式挺独特的,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会凡事多留个心眼的。”
“别叫老师,上完这最后一课,你彻底从我这里毕业了。”周穗轻轻拍她的后背。
“最后一次,周老师。”单晓敏使劲抱了抱她,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为了能够赚足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单晓敏这段时间一直是满课,从早晨开门到傍晚开门几乎是连轴转十几个小时。
听庞晓鲲说,单晓敏讲的绘本很生动,而且对小孩子颇有耐心,来这里买书和买阅读课的家长越来越多,沈阿姨给单晓敏开工资也很大方。
照这样下去,她打工一个假期就能够赚足开学的费用。
而且静大离也不远,她周末还可以回来做兼职,沈阿姨愿意把2楼的房间始终给她留着。
送走单晓敏,周穗闲来无事,距离下午去接段向屿下班还有几个小时,她开车沿着文具店往回走。
路过实验中学,再路过博雅中学,车子就跟有自主意识似的,缓缓停在县府大道,段向屿家的老房子那个路口。
传说中的唐朝古槐还是那样郁郁葱葱,两棵树将大道的路口整个荫蔽起来,派出所的门头都被挡了大半。
古槐下的石凳上还像之前一样热闹,下棋的老人和品茶的老人又换了一拨,但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哎呦,这不是段家的那个小姑娘吗?打小跟个布娃娃似的,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一个头发花白,牙齿已经掉得差不多的老爷爷认出她,主动跟她打招呼。
“秦爷爷,柳爷爷,下棋呢?”周穗微微鞠躬,跟两位老人打招呼。
这都10年了,两人从拄着拐棍儿到坐上轮椅,还是不离不弃的棋友,这份相伴的情谊也十分难得。
“死老头儿,你记错了,这个丫头不是小段家的闺女,她是小段家的小媳妇儿,跟段家那个小皮猴是一对儿的。”
柳爷爷也认出周穗,赶紧纠正秦爷爷。
秦爷爷不服气,拿拐棍儿使劲戳着地,梗着脖子说:
“你敢叫我死老头儿,我看是你老年痴呆了,她整天跟着段家那个小子上学放学,明明就是兄妹两个嘛。”
柳爷爷继续反驳:
“不是兄妹!就是小媳妇儿!不信你问问她姓段还是姓高?我跟你说,这是前屋高家的那个姑娘,液压件厂小高的闺女,跟段家那小子是青梅竹马的。”
秦爷爷不同意他的观点,手摆得像招财猫似的,坚持自己的观点:
“不对,不对,高家的那个姑娘我认得,比这个高,但是没这个漂亮,”
两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却并没打算向她本人来求证一下。
周穗觉得两个老人挺好笑,也能拿拌嘴当乐子。
尽管她被当成高菁菁有点让人扫兴,但只要两个老人开心就好,她也没想着阻止。
“两爷爷你们先吵着,我去里面看看。”周穗微微鞠躬跟两位老人道别。
“哎,好嘞。”两位老人也非常礼貌地跟她道别。
人都已经走远了,两个人还在争论,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在大城市里当明星的高菁菁。
段向屿家的老房子没有太大变化,曾经雄伟的大铁门还是一如既往,锁体有点生锈生锈,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周穗没有带钥匙,也并没打算此刻就进去,只是在门口溜达一圈,就已经压抑不住激动的心了。
她沿着房子外延走了一道,好多失去的记忆慢慢涌回来。
刚来静港那一年,她住在舅舅家里。
每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只要舅舅在工厂加班,舅妈总是神奇地带着高菁菁外出,要么练琴,要么练舞,总之家里是冷锅冷灶的。
段望野似乎明白周穗的处境,总是找各种借口让周穗来他家吃饭。
后来借口也不找了,就承包了周穗的晚餐,每天吃完饭后,再吩咐段向屿把周穗送回去。
段向屿刚开始对她并不热情,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地护送她回家,也并不跟她说话,双手插进裤兜里,踩着月光走在前面。
巷子里没有路灯,巷口那盏路灯昏黄的灯光刚好能照到这里,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段向屿瘦得出奇,肌肉的线条却格外清晰,步态也格外轻盈,仿佛下一秒要扯着头顶的树枝飞起来。
后来听段望野说过,他和妈妈、舅舅三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后来妈妈不甘心平庸,固执地离开家乡,选择去大城市闯荡,他们两个男孩子则一直待在家乡,偏安一隅。
老家的房子拆了又翻修,原来宽阔的巷子变得越来越窄,段家在高家前排,餐厅正好跟舅舅家的阳台正对着,距离更近了。
妈妈自己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客死他乡,她追逐的名利和依赖的人并不能保全她的孩子,帮她照顾女儿的是失联许久的儿时好友。
事后周穗还推测过,妈妈在说要给他订娃娃亲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后悔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又或是真的想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
可惜,这些都无法知道了。
周穗的脚步停下,思绪也跟着断掉,无意间发现,舅舅家的老房子居然是开着门的。
庭院幽深,小花园里的土已经被翻整过,看得出来是有人要进来住。
周穗对这个家没有什么留恋,留在这里的记忆不是被苛待,就是被算计,还有她那只无故惨死的小花猫,让他对这个庭院厌恶无比。
她觉得站在门口偷窥别人的生活不太礼貌,拔腿准备离开。
刚抬脚,一声苍老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穗穗,是你吗?”
周穗闻声回头,看见一个陌生又瘦骨嶙峋的脸。
正午的光线太强,晒得周穗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她满眼惶惑,慢走几步向前,站在门廊下,看着那个步履蹒跚的人问:
“大叔,您认识我?”
这个人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只是因为过于消瘦而脱相,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显老而已。
那人笑笑,声音苍劲,有些沙哑,听上去甚至很激动:
“穗穗,我是舅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