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封容说的那样,夏末大比前后发生的事情虽然诸多,不过细究起来也就归类为那么几件——第一是苦行者和西净社之争,仔细来算的话应该是从一年前罗成成为西净社的导师开始,两个社团的斗争就变得不仅仅是学生斗气这么简单了,具体目的不明;第二是灵安全局和清嵘派等野心派为了毕业人才的明争暗斗,从目前的形势来看,霖家就是他们集体推出来的靶子,更有可能只是投石问路,清嵘派他们有没有把麻烦沾上身,还是一个未知数。第三则是针对封容的,从罗成到霖慜昊甚至是戊蒿生等人,再到那张暗黑请柬上的“暗部长,欢迎您来到洛丽玛丝的盛宴”和百里梦鄢的出现,都意味着部长大人已经dú • lì出灵安全局,成为了某个人甚至某批人的目标。
而这三件事却又是相互交叉的,罗成主导的苦行者西净社之争可能是清嵘派他们针对灵安全局的筹码之一,封容成为目标,那么就有可能是他在这两件事中阻碍了什么人什么事的发展,对方就准备给他一个警告,亦或者是,打算趁机除掉他?
“所以说戊蒿生霖慜昊他们敢这么嚣张,很有可能是罗成做了什么,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对抗灵安全局的某项定好的决策?”林助手道,眉眼弯弯,似笑非笑,“我可从来不敢看轻罗成的手段。”
“戊蒿生他们争来争去,无非争的是那些好苗子,罗成想在夏末大比上做什么,能交换的筹码也是这些学生。”清嵘派他们不用和罗成合作,只要知道这么个消息就行了……封容的眉峰缓缓隆起,“他从一年前就开始计划这些事,借旷宥的社团来做导师,培养能够为他所用的筹码?还是心理战?但归焦不是苦行者社团的……”也就是说罗成在三桑学院的势力绝对不仅仅只是仰仗一个旷宥吗?
林映空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我比较想知道罗成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他到底把三桑学院的学生掌控到了什么地步?亦或者是,并不只是三桑学院一个实验地点?“赵夏茗、彭晖在苦行者社团只是属于中下层,罗成是仅仅只能渗透到这种地步,还是他们不过是随便丢出来的棋子?”如果他的影响力比想象中更大,季也的死会不会也是shā • rén灭口,比如他作为戚烽绪的身边人,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罗成不能让戚烽绪知道,更不能通过戚烽绪告知他们……
封容看着自家助手都不由自主皱起来的眉头,叹了一口气道:“这个罗成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说他好,他借刀shā • rén眼也不眨,说他不好,又没人真正见过他出手shā • rén——也许正是这样兵不刃血便已经犯下十恶之首的人才更可怕。
林映空立马得寸进尺地握住他的手,“部长你别老惦记着他,牛鬼也好蛇神也好,翻出再大的浪花咱也能把他拍平了。”
封容简直对林映空发烧过后的状态无奈至极——部长大人还是以为林助手的变化是因为发烧引起的——偏偏又不忍心甩开他,只能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借这个动作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在除掉这个人之前,我都觉得不放心。”
“……”林映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嘟哝道:“其实部长不放心的是百里先生吧。”
“……”封容干咳一声,镇定道:“……那么明显?”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眼,林映空终于败下阵来,有气无力地道:“卖家和百里先生交易的时间定在明天凌晨两点,地点在你和九天宇执行官撞见邢钧的那个音乐礼堂背后。”
“嗯。”封容点点头,好似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可以忽略的消息。
林映空再度抓住他的手吃豆腐——谁让部长大人又要去做那些让他掀翻一排醋坛子的事情了——道:“部长你要去可以,不过,我也要跟着。”
封容对他锲而不舍的亲密接触都快熟视无睹了,显然现在另一个话题才是更重要的,“你跟着做什么?你的伤还没好。”
林映空理直气壮:“我跟着部长,用的是脚;想看看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用的是眼睛;要有什么危险,我的影子才是武器,所以我受伤的只是手,和跟着你有什么关系?”
“……”封容憋了好片刻,忍不住道:“映空你有没有发现你变得有些无赖了?”
那是因为以前你还不是我准媳妇儿嘛!林映空嘚瑟地想,面上倒是一派诚恳真心一派柔情蜜意,“我担心部长嘛~”
“……”虽然情商很低,但部长大人还是被他的甜蜜蜜腻倒了一排牙,心道回头必须让狄冰巧给自家助手做个全身检查,看看发烧是不是改变了他脑子里的什么结构!
不过在做全身检查之前,显然破案这件事才是迫在眉睫的,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狄冰巧和乘小呆一块儿把季也的尸检做好了,便让戚烽绪进去见他一面,戚烽绪这次没有哭,就这么孤独地、挺直着脊梁直愣愣走进去,然后再孤独地、直愣愣地挺直脊梁走出来,比之之前的绝望灰暗,见过季也的尸体的他眼神很亮,比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还亮,却很凉,甚至是尖锐的,因为那种亮光不是活人的带着希望的光,而是仇恨的光——仇恨点燃了他眼中的火,那一把好像用他余下的生命在燃烧的火,仿佛只要被他看上一眼,他所憎恨的、所仇视的人便会被那把火燃烧殆尽。
“你想去哪里?”封容站在他往外走的必经之路上,问他。
“我现在还有什么要做的呢?”戚烽绪背对着他,“你说过的,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到害死他的人。”
“你要怎么找?找到之后呢?”
“我自有我的法子,没有法子我也会想法子,”戚烽绪冷道,季也的死,似乎也被原来那个爱笑的戚烽绪整个带走了,“至于找到之后……”他顿了顿,声音古怪地道:“暗部长你放心,我还没必要公然挑战灵安全局的权威。”
“然后呢?”封容又问道。
“然后?”戚烽绪微微侧了侧头,声音里带着一分茫然九分漠然,“我也不知道。”
封容没有看他,只是站在走廊上望着窗外明蓝色的天和洁白的云,“你比我更了解季也,我想他不会希望你这么过下去。”
“希望吗?希望这种东西是活人才能给得了的,”戚烽绪喃喃道,“暗部长,其实你不适合劝人,你更适合shā • rén,我喜欢你说要我去找凶手的那句话,却不喜欢你现在这句话。”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是费戈。封容似是不甚在意地问:“为什么?”
戚烽绪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跟我说希望,但是我在你的语气里找不到希望这种东西。”
封容默然,笔直地站在原地,直到戚烽绪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直到林映空出现在他的身后,他才有些怅然但也有些冷漠地道:“可能他们说得对,我的确更适合shā • rén,我shā • rén杀得理直气壮,但说到底还是在shā • rén。”
“哪天我带部长去判官那里看看善恶功德簿吧,”林映空用一种很公正却也很温柔的声音说:“你救的人,总会比你杀的人多。”以杀止杀,看似血腥,未必不是另一条合适的路。
封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笑,“我就是随便想想,都走到这个位置了,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沾了血之后,归根究底,只要结果是对的就够了,那么多恩恩怨怨是非仇恨,哪有真正的对错可以分辨呢?
林映空看着他虽然在笑但是仍然显得轮廓锋利的侧脸,忽然道:“我不喜欢戚烽绪。”
“……嗯?”话题转得太快,封容有些不解地应了一声。
林映空不满地道:“他居然敢说他喜欢部长!”
“……”封容被噎了一下,“他说他喜欢我之前说过要他振作起来报仇的那句话。”
林映空表示作为准媳妇儿的准夫婿,必要的无理取闹才能引起情商为负值的部长大人的重视,“反正他就是说了喜欢!”
封容果然无奈地顺着话题往下走了,“他还说了不喜欢呢。”不喜欢封容劝他勿要沉溺于仇恨,执念复仇的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的话,旁人觉得傻,他只觉得他必须这么做,这种事本就没有对错是非之分。
林映空瞬间眯起了眼,“他凭什么不喜欢部长?”
封容简直哭笑不得,“喜欢也不行,不喜欢也不行,那映空到底是希望别人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林映空嘴角一抽,随即又笑着道:“其实有我喜欢部长就够了,不是吗?”
他这句话听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跟一颗石子似的砸在了封容的心里,砸出几分缠绵的涟漪,封容心中有一分悸动,转瞬又被忽略了过去,啼笑皆非道:“还真是什么理都被你占全了。”
林映空飘飘然地乘胜追击:“天大地大的理都比不上部长你的一句话,你说月亮是方的我都信~”
封容:“……”为什么他越来越听不懂自家助手的话了呢?
那什么,林助手你忘了部长大人情商为负,听不懂甜言蜜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