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杨伶,你、你竟然”
隔壁的一个殷家庶子牙齿打颤,双腿发软。
见杨伶冷漠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那人全身一僵,白色的亵裤随即濡湿,沉闷燥热的营帐内散发出浓浓的尿骚味。
“就这怂样,还妄图指染安凌军?”杨伶笑出了声,烛火映照在她幽深的瞳孔中,火苗在眸底跳跃,有种冷血妖异的美感。
“这些年来,我每日看着天陵城暗送过来的这些东西,仿佛总能看到我的郝岩满身是血向我走来,为此,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连着没了两个孩儿……”
杨伶神色有些恍惚,环顾面无人色的殷家庶子们,犹如看着一具具尸体。
半晌,她唇角勾起一抹冷艳的笑,“你们殷家,欠我两条人命,还有一条,你们谁来还?”
她低沉缓慢的声音在静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殷正人首分离洒出的血液,将她一袭白裙染成了星星点点的红梅图。
其中一个殷家庶子再也绷不住嚎叫出声,“我不要死!不是我害你的——”
一语未尽,银光骤闪,他的头颅瞬间落地。
营帐内一时鸦雀无声。
剩下的殷氏庶子们一个个全身哆嗦,瞠目欲裂看着杨伶。
只见她不以为意用袖子擦拭着长剑,锋刃银中带红,鲜血淋漓。
可在她看来,似乎这就是世间最美的颜色。
转头,她朝着身后安静的侍女笑吟吟吩咐,“把头颅都包起来,以齐王的名义送到天陵,就当提前给咱们皇上贺寿。”
她的语气平静而真诚,叫营帐中的殷家子弟毛骨悚然,下意识屏住呼吸。
见她大步跨出营帐,彼此皆是深吁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感觉。
青衣侍女收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又面不改色拎起两个人头,匆匆追了上来。
“夫人,用齐王的名义送人头,皇帝定会觉得咱们在挑衅他,万一他突然发兵从后面偷袭,跟西秦一起夹击咱们,那岂不是……”
“那不是正合我意吗?”杨伶脚步未停,“不过,现在烬王和黑甲卫,萧桡和神策军都不在京中,祁天威是不会舍得让秦征十万骁骑军轻易出兵的。”
“出兵非但要被迫亮出底牌,还要背负勾结外敌对付至亲兄弟的骂名。在他眼里,让我们和西秦两败俱伤,远比冒险和西秦人合作,来得更实在。”
青衣侍女恍然,“夫人英明,这么说,不管咱们如何挑衅,他都只能闭嘴咽下了。不过,若是侯爷知道了……”
“现在西秦兵临城下,五万安凌军对我死心塌地,他舍不得杀我。”
杨伶背脊挺得笔直,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些,“还有,以后别再叫我夫人了,还和以前一样,唤我小姐吧。”
没等青衣侍女开口,杨伶一边走一边从腰间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把这封信连同两个头颅一起,送去天陵。”
青衣侍女接过信封,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瞬间脸色大变,“夫——小姐,你怎能……”
“去办事吧,别废话。”
青衣侍女听出她口吻之间的不耐烦,咬唇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小姐,奴婢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不想说就不要说。”杨伶抬步跨入自己的营帐。
“小姐!”青衣侍女跺了跺脚,似是下了决心,不管不顾撩帘跟了进去。
屋内点了几个炭盆,热意升腾。
青衣侍女不过片刻就满头大汗,她却仿佛习以为常,“小姐,其实自从你连着没了两个孩儿之后,每次与你行房之前,侯爷都……都会先喝避子药!”
杨伶解腰带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脱下满是血污的衣裙,不以为意道,“你既然知道,为何现在才说。”
“奴婢也是无意间见过几次,忍不住追问了侯爷,侯爷说你已经连着坐了两次小月子,西境军营环境不好,他不愿你受苦,想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要孩子。”
“可你一直求子心切,侯爷既怕你喝避子药伤身,更怕你怀上后留不住,又要伤心,这才……奴婢也担心小姐的身子,觉得侯爷言之有理,也就一直帮他瞒着。”
杨伶穿着一身亵衣上了榻,声音漠然,“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青衣侍女忍不住红了眼,“这封信送过去,侯爷会伤心的。”
将厚重的军被裹到身上,杨伶缓缓阖上眼,“我与他夫妻情分已尽。郝岩的那些东西,都拿出去烧了吧。”
青衣侍女难以置信,犹不死心劝道,“小姐,这些奴婢拿去洗一洗就干净了,咱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小公子,全当留个念想吧!”
“既然无缘再见,多思也是无益。烧了吧,走远些烧,设法叫父亲和他身边的人瞧见。”
平静的声音自被中传来,“从今往后,不许你在我面前提起左家人,你家小姐我,不需要弱点。”
青衣侍女攥紧手中布包,满是心疼地凝视着大夏天缩在军被中,只露出几缕青丝的人。
她上前几步,将搁置在桌案前的一瓶药递到她跟前,哽咽道,“还剩一颗药,小姐先用了吧,待会儿烧完东西,奴婢去侯爷营帐前跪着求他赐药,如今战事胶着,小姐于他还有大用,他定会再给的!”
“出去。”
青衣侍女默了默,将药瓶放在她枕边,含泪转身,撩帘而出时,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夜深静谧时分。
厚重的军被下,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杨伶全身颤抖,面目狰狞死死地咬紧牙关,拼命克制着五脏六腑涌出的阵阵恶寒。
冰冻似的手,自始至终哆嗦着攥紧胸口一块菱形玉坠。
夫妻一场。
最后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