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骁骑

天公不作美。

天陵城连下几日大雨,烬王府门前的栀子花才开几日,就在疾风骤雨中委顿于泥。

街上行人寥寥,只见烬王府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盔甲士兵,纷纷疾步避开。

府内噤若寒蝉的宾客们,更是谈不上一丝半点的喜色。

眼下,争执愈演愈烈。

钟赟之郑然表示应拥立烬王登基后,与殷岐所言背道而驰。

可他这番话,却是众望所归。

谭仲廷捂手忍痛,不忘厉声附和,“没错,就该立烬王为新帝!祁衡这个贪生怕死,暴戾恣睢之徒,根本不配!”

“祁衡,不配为帝!”

“不配!!”

被祁衡的言行激起忿意的朝臣,开始零零散散开口站队。

“荒谬!”皇后猛地怒叱一声。

见众臣义愤填膺,势头渐渐不对,她神色凌然,“东陵建国以来,立嫡立长,早有先例,你们无视中宫嫡子,居然拥立一个来路不正的庶子!”

言语中,悲愤欲泣,“皇上在天之灵若是见到尔等这般悖逆,如何能够瞑目!”

“母后,何必再跟他们废话!”祁衡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眼底透着疯狂。

话落,双手交叠,拍了三下。

门外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吆喝声,接着,地面跟着整齐划一的跺脚声震动起来。

武功好的人,还能听见靴履踩过雨水的声音。

大门口,秦征一身银色铠甲,身后还跟着两名骁骑军校尉,气势凛冽。

靴上还混着淤泥,俨然是匆忙而来。

左倾颜不由眯了眯眼。

骁骑军,这是已经控制住天陵四城门了。

“秦征,你也要反!”钟赟之眯了眯眼,他万没想到,衡王妃死了,秦征竟还会一如既往地护在衡王和皇后。

“皇上已经殡天,东陵自来有先例,拥立新帝,先立嫡后立长,我拥护中宫嫡子登基,怎么会是谋反?”

秦征的神色看不出波澜喜怒,他睨着钟赟之,义正言辞,“事已至此,钟老是还顺应天意,莫要再挑起东陵内乱,徒增杀孽的好。”

“你——”钟赟之还想说什么,祁烬忽然开口。

“钟老,骁骑军既然已经围了烬王府,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祁烬掀起眼皮,缓缓踱步人前,“秦尚书,没想到你想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有押对注啊。”

秦征在祁烬手底下吃过几次亏,对上他的眼神,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面上却是不显,“之前是老夫小看了烬王殿下,但如今,皇上已经驾崩,你声望再高,也越不过中宫嫡子。”

“这场夺嫡之战,你终究是要俯首称臣,负隅顽抗,只会一败涂地!”

祁烬笑了笑。

他自削下那宫女的手臂后,便一直站在左倾颜身边,似在安抚受惊的王妃,直到现在,他凛立于人前,笑容冷戾,眸如鹰隼。

人们仿佛才想起,烬王未去北境之前,那让天陵城百官通体生寒的名声。

烬王,不会坐以待毙的吧?

朝臣百官在心里臆测着。

祁烬眉梢微挑,笑睨秦征,慢条斯理抛出一个问题,“那么,若殷岐对你说了谎,父皇至今还安然无恙,秦尚书又待如何?”

“是弃暗投明,拿下祁衡,还是一条道走到黑,鱼死网破?”

他的话,犹如平地惊雷。

炸得秦征耳际嗡嗡作响。

不仅是秦征,在场的所有朝臣,也都目露惊慌,难以置信地看着祁烬。

“殷岐!”秦征猛地望向殷岐,平静的神色终于龟裂,“到底怎么回事?!”

殷岐呼吸急促,一颗心怦怦狂跳,几欲撞出胸腔。

他死死盯着祁烬,试图从他波澜不惊的眼底,分辨出话中虚实。

祁烬这么说,难道是已经找到皇帝?

可他若找到皇帝,为何不早点将人请出来?

除非,他只不过在虚张声势!

这么想着,殷岐心中逐渐安定,“老夫逃出火场之前,摸过皇上鼻息,皇上已然咽气,烬王殿下说皇上尚在人世,那劳烦烬王殿下把皇上请出来吧。”

他越说,便觉得底气越足。

回想起他在火场中抢走那杯解药时,皇帝痛得面容扭曲,瞠目欲裂的模样。

以皇帝的性子,若是活着,不得立刻将他抽筋扒皮,以泄心头之恨,如何还能忍到现在?

是了,这根本不可能!

殷岐扬眸,满是挑衅,“敢问烬王,皇上何在?”

秦征目露犹疑,朝祁烬看去。

只见祁烬微扬下颌,笑得意味深长。

心里咯噔一声。

下一刻,宴厅的后门缓缓打开。

露出一张竹木轮椅。

原本窃窃私语的宴厅,骤然鸦雀无声。

一个侍卫推着轮椅走进宴厅。

轮椅上,一身明黄龙袍,发髻零星斑白,眼神却阴鹜至极的人,不是消失了数日的祁天威,还能是谁!

“朕还活着,你们是不是很失望呀?”声音阴沉,摄人心魄。

秦征的身子晃了晃。

颤动的目光看向殷岐。

此刻的殷岐,面色也没能比他好上多少。

他能清晰地读出,殷岐的眼神里,有惊惧,惶恐,更多的是懊恼。

可唯独,没有诧异。

再看祁衡和皇后,他们虽然神色紧绷,却没有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尤其皇后眼底,大有你死我亡的决然。

看样子,他们早就知道,皇帝极有可能还活着,只不过不能确定,烬王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人……

殷岐和祁衡,联手诓骗了他,将他和骁骑军彻底拉下水!

他们难道是疯了吗?

明知皇帝极有可能还没死,居然急着想要登基!?

此刻皇后几人,根本无暇关注秦征的心情。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一沉。

烬王果然已经找到了皇帝,而且,极有可能,已经用当年暗杀先帝的证据,交换了储君之位。

当日,殷恬恬将自己在城南医馆听到的消息告知祁衡后,祁衡又入了一趟椒房殿。

皇后命人打探祁烬当日的行程,祁烬的确是去了南山脚下,暗中探访的人还禀奏,确实有人在山脚下找到了皇帝的消息。

那一夜,皇后彻夜未眠。

她深知,不管他们今日有没有这番举动,只要皇帝回宫,祁衡定然要与储位失之交臂。

皇后筹谋一生,岂会甘心?

终于,她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而殷岐,自从南山寺走水,便自知殷家与皇帝,只能你死我亡。

虽然不知殷恬恬是如何说服衡王和皇后的,但得知皇后决意动手,他欣喜若狂!

之所以将日子选择在今晚,一是烬王大婚,大半朝臣聚集于烬王府,二是事不宜迟,他们急于在烬王找到祁天威之前,先下手为强。

只是,事与愿违。

祁烬比他们的人先找到了皇帝,事情终究还是往最不利的方向发展……

殷岐与皇后相视一眼。

所幸,他们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一个引兵入关,弑父夺位的人,坐在那张龙椅之上,本身就是东陵的耻辱!

今日,就算祁烬祭出祁天威这张底牌,也休想扭转败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