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73

口:“小晞六年前是不是出过车祸?”

聂涛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并清楚其来龙去脉,愣了愣,然后冷笑了一声,“怎么,知道他当年是因为急着赶去机场找你才出的车祸,很得意是不是?”

然而战冀没再说话,只无意识的再度抬起手,几不可见的颤抖着盖住了半边眼睛。似乎是想掩住眼里的痛苦,又似乎是想避开眼前迎面撞来的事实。

他曾经看过他左膝上的疤痕,却因其浅淡无奇而没有细细追究,不仅如此,还发疯一般的带着他飙车。景晞这些日子的‘听话’是源于对飙车的恐惧,这份恐惧则源于车祸,而车祸的起因竟是自己。

少年还因此不愿意出门,因此没及时送医,因此而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战冀按住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他怀疑自己再想下去就会心痛致死。不断堆积的多到找不到出口的剧痛撕扯着他全身,最后在胸膛上破开一个无法愈合的大洞,呼呼的透着冷风。

如今所有希望全都放在了医生的确诊上,可结果很快出来,颅内肿瘤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接下来的关键就在于肿瘤的属性,照了磁共震,还是不能判定它究竟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做一次穿刺。

这样一来就瞒不住景晞了,也没能瞒住景家人,而穿刺完全是一场煎熬,像锥子般的长长的针刺进腰间的脊柱,还要在里面运动旋转,纵然夏熙感觉不到痛,可机械体的冰冷触感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颤。

等在外面的战冀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短短两日,整体状况已经跌进最低点。完全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身体上的折磨还在其次,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要命的。夏熙在里面做腰穿手术,战冀却仿佛在外面进行着一场灵魂上的穿刺手术,他试图去掏烟,可手抖的根本拿不住它。

景父景母也搁置了工作双双等在外面,景母整颗心已经完全被儿子的病情占据,根本顾不上管战冀了,而景父则因为知道景晞当年为战冀做的种种,纵然对同性恋情再气再看不惯,还是在孩子生病的关键时段里生生忍住了。

景父虽说对待身边的亲人和手下都非常严苛,但对那些外人和孤寡幼童等弱势群体,又很宽善。如今的战冀在景父眼里自然属于外人这一列,而当年的战冀和战母又属于弱势群体的范围,因此景父对他的整体态度虽然疏离,但还算客气,并没有任何为难。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战冀急急上前扶住面色苍白的夏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疼不疼?”

夏熙摇摇头,然后望着他小小声道了句:“……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

听到这话的时候战冀的鼻子一酸,眼泪都几乎要下来了,而后面跟出来的医生并没有听见,只用鼓励的语气由衷夸赞:“到底是景老将军家的孩子,真了不起,从头到尾一声疼都没喊。”

医生是肿瘤科主任兼医院副院长,其父亲是景老爷子的老部下,所以特地排出所有时间专为景晞一个人治疗,又道:“前天一个和小晞差不多大的小伙子,穿刺做到一半就疼的受不了了,还有个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

这种夸赞却只会让战冀更难受,以同样小的声音在夏熙耳边哄:“相信最多只要一个月就能治好了,病好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夏熙试图点头,可穿刺带来的虚弱感让他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战冀强忍着心疼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回病房,让他以更舒服的姿势倚在床上,“是不是冷?”

战冀抱他时就发现他在轻微的发抖,便帮他穿上质地轻软的棉睡衣并掖紧了被子。春日的天气其实已经很暖了,夏熙却一头生理性冷汗,脸色白的几乎和雪白的枕头融为一体,战冀轻声哄:“睡一会吧。”

夏熙还是觉得冷,战冀便上床将侧躺的他揽入怀里,宽阔的胸膛贴着他的背,手臂从腰后搂过来,握住他冰凉的手。这间病房是贵宾级的单人房,整洁而宽敞,窗外的风景也很美,躺在床上便能看到盛开的樱花。床也比普通病房大一些,身后男人的体温给夏熙一种安心的感觉,却因为身体难受的原因怎么也没办法入睡。

正值午后,时光安宁而美好,竟恍如六年前他们在校医室的那个午后,战冀低沉的声音响在夏熙耳侧:“睡不着吗?”

“嗯。”夏熙发出闷闷的鼻音,又一次重复:“我不想治病,我不喜欢医院,我想回家。”

战冀强忍着心酸没有回应,只轻轻问:“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夏熙莫名想到言天擎了,忍不住小声说:“……要听《小王子》。”

可惜战冀只听过这本书的书名,并没有看过。战冀暖完他的手,又伸到被子里去摸他蜷着的脚丫慢慢暖,“我不会讲这个故事。别的可不可以?”

“叮——,宠爱值增加15点,现宠爱值为80。”

夏熙点了点头,战冀便一边帮他暖脚一边尽力用最柔和的声音低低开口:“从前,有一只小青蛙……”

因为男人天生就不擅长柔和,所以语气听起来很笨拙,就像哄小盆友的怪蜀黍:“因为它样子很丑,所以没有其他青蛙愿意理它……”

‘小盆友’忍不住发言了:“……是不是因为它不是青蛙,其实是癞蛤蟆?”

夏熙的插嘴让战冀顿了顿才得以继续:“嗯,有一天,它遇到一只非常漂亮的小天鹅……”

不听话的‘小盆友’再次插嘴打断了:“我知道了,这是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故事,对不对?”

战冀觉得怀里的‘小盆友’在幼儿园时肯定是让老师头疼的对象,惩罚性的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继续说:“小天鹅不仅没有嫌弃小青蛙,还对它很好,小青蛙忍不住偷偷爱上了它。可是有一天,小青蛙家里出了事,只给小天鹅发了个信息就离开了,直到六年后才有足够的能力回来找它。可长大后的小青蛙面对小天鹅时比以前更自卑,而且它不仅有心理疾病,还是感情上的残废,不知道怎么去爱,所以做了很多错事。”

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微哑:“就在它后悔的时候,发现小天鹅也生病了,翅膀受了伤,暂时不能飞翔。于是小青蛙求小天鹅说:让我们一起治疗好不好?你陪着我一起,我们好好听医生的话,治好了再一起回家……”

他的语气里不仅有深深的酸涩和恳求,甚至还有卑微和颤抖,夏熙的心竟因此也颤起来,没有回答战冀的问题,而是怔怔的说:“我没有收到你的信息……”

私自删除信息大概是景父当年做过的唯一后悔的事了,否则也许不会发生那场车祸。战冀努力掩去眼中的湿意,轻吻他的发丝:“嗯,我知道。”

‘小盆友’语气不满的又说:“你的故事一点也不好听。”

“嗯。”

“内容也烂透了。”

“嗯。”

“……”

夏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战冀也缓缓闭上眼,睡了自从得知夏熙生病后的这两日来的第一个觉。外面似乎下起了雨,继而电闪雷鸣,乖乖窝在怀里的宝贝让战冀心里情深无限,鼻端却在这时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血腥气越来越浓,继而惊见血不断从夏熙身上蔓延出来,转眼间便将衣服和床染成了红色,而怀里的人面色如纸长睫低垂,竟是无声无息无知无觉。顿时全身剧颤,终于在近乎窒息的恐慌中哑声嘶喊:“小晞——!!”

战冀猛然惊醒,一头冷汗的剧烈喘息着,入眼仍是安宁的病房,怀里的人仍在安睡,窗外已接近傍晚,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可现实很快应证了这个梦,穿刺的结果出来,竟是恶性肿瘤。

当天深夜战冀趁夏熙睡着的时候回公寓拿东西,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抽了一整晚的烟。江特助清晨过去帮忙的时候,打开卧室门只见里面的烟浓的像着了火一样,一地烟头,站在窗边的男人的背影更是孤寂到让人心慌,不由开口喊了声:“老板?”

战冀脑中一遍遍回想着曾和景晞在一起时的快乐的那些瞬息,可似乎每次以为前面将要看到曙光之际,却只迎来更深的绝望。自从得到恶性肿瘤的这个结果后,他便每时每刻都觉得像有千万根针刺透了心脏,疼的难以呼吸。

☆、第94章

战冀把烟味洗掉,又换了身衣服才回医院。他本就身处灰色地带,所以从威逼到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知名肿瘤医生都找来了,就是刘主任这种什么医疗队专家组的都看过不少的,也是头回见识那么大的阵势,国际的权威团队全部聚齐,只为了研究一个更稳妥的治疗方案。

颅内肿瘤是癌症里最棘手的,因为它往往和正常脑组织纠缠不清,没法贸然动手术,只能综合放射化疗及中药等手段。但这些手段都有毒副作用,会使人头晕恶心发热免疫力下降,一点点虚弱下来。

战冀几乎把所有事都丢下了,只除了处理一些重要的文件外,其余时间都不眠不休的陪在夏熙身边,对他的照顾精心仔细到景母也无话可说的地步。夏熙刚开始打化疗针的时候极不适应,吐的厉害,食物也吃不进一口,战冀同样心疼到吃不下饭,心里着急面上却还要装的平静无比,耐心的哄:“再喝一口汤好不好?”

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而战冀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就算心肠再硬的也人会软下来。夏熙虽然不想喝,却也不想让战冀太难过,便改口说要吃水果。

战冀随即拿起苹果削起来,动作有些笨拙,但非常认真。认真起来的男人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然后切成小块放在小盘里端过来,“是上午才空运来的,据说很甜。”

夏熙吃了一口,果然很甜,随手送一块到战冀嘴边。化疗药不仅有腐蚀性,还很伤血管,夏熙手背上的血管已经发紫,被针扎过的地方则尽是淤青,战冀看着他苍白手背上的青紫,忍着心疼,低头吻了上去。舌尖湿热而细腻的触感让夏熙手背有些发痒,身体微微颤了颤,战冀便把亲吻的动作放得更柔更缓,就像是对待最珍贵的易碎品,从手背一直舔到指尖,最后才吃掉那块苹果,“……的确很甜。”

“叮——,宠爱值增加10点,现宠爱值为90。”

外面的樱花落了,夏天已开始到来,阳光照进病房,一室明媚。

化疗药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夏熙全身都没有力气,常在输液的过程中睡过去,战冀却丝毫不敢松懈,生怕夏熙睡着了乱动,输液流出来腐蚀到他的皮肤。他的任何反应战冀都比夏熙自己还注意和清楚,静静望着他睡着的侧脸,无时无刻都在翻滚的心疼感又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他是真的爱他,所以才疼的那么厉害。如果有人告诉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他一生平安,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换。

战冀去和医生讨论方案了,夏熙再醒来时见到了聂涛。

“小晞。”男人像以前那样温柔的朝他笑,夏熙对他回以微笑:“涛哥哥,我听阳子说你最近很忙……”

其实聂涛这几日每天都有来,只是不敢见他。他心心念念的呵护着长大的少年在受苦,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大概是人一生最无能为力且最痛的事。聂涛看起来也和战冀一样非常颓废,下巴上还新长了一圈胡茬,不过并没有影响他的外貌,反而显得更成熟了。夏熙的笑容依旧好看,虽然脸色消瘦苍白,可笑起来的模样没有任何恐惧和迷茫,仍如三月暖阳,聂涛本来要说的好多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只感觉心里难受的厉害,眼里有什么酸酸的,克制不住的不断往上涌,怕夏熙看到而掩饰性的抬起头,强行把湿意逼下去。

其实他就是不掩饰夏熙也看不到,因为他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这种情况其实从住院前就断断续续的开始了。聂涛过了很久才重新低下头,咳了一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勉强笑着问:“最近感觉怎么样?我来的时候听医生说过了这个疗程病情就会好转了。”

这显然是句自欺欺人的谎话,夏熙便也用谎话来笑着答:“嗯,我觉得好多了。”

第一个疗程结束,夏熙对药物的排斥作用的确好了一些,也终于有力气可以出去走走。外面已是夏季,傍晚的天气余热未消,夏熙却仍穿的很厚,和战冀一起在医院的花园里慢慢散步。不过短短一个月,他明显瘦了一大圈,也因为生病而更加怕冷,战冀握住他冰凉的手,忍不住把他搂进怀里。

只有搂着他,感觉着他微凉的体温和呼吸时起伏的胸膛,战冀才能获得少许的安定。下意识收紧手臂,想用体温把他暖热,又怕弄疼了他,便松开了一些。两人走走停停,一直来到花坛中心的喷泉旁,边上有几个小孩在玩水枪,其中一个不小心把水呲到了夏熙的外套上,然后一边躲避同伴的攻击一边远远喊:“哥哥对不起啦!”

小孩子大抵都天生喜欢漂亮的事物,另一个小孩看着夏熙,竟大着胆子跑过来问:“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夏熙倒是生了几分兴趣,刚想答应,却被战冀拉住,努力放柔声音用一个不会把小孩吓哭的语气道:“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