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雷也不断,电视坏了,小孩靠在他床头没一会就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困了。
薄延推了推她,“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如初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抱着玩偶可怜巴巴的仰头看他,“哥哥别让初初一个人。”
本来在家里他们都是一大家子睡在一个大房间里,如初的床虽然小却也觉得倍感安全,现在突然把她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晚上还要自己一个人睡在大房间里,难免害怕。
阿姨说这个哥哥很好,尽管她现在也没觉得他有多好,但一想到要一个人,她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孩坐在床上,薄延比她高出许多,看她时需要低头。
他见她的眼眶里蓄着泪水,眼尾耷拉着,却倔强的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祈求般望着他,“哥哥……”
她那张肉肉的小脸随着她说话,软软微鼓,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捏。
薄延往后退一步,赶紧移开视线。
他在房间里烦躁的来回踱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爸妈给他带回来的哪是妹妹?这他妈是个祖宗吧。
关键是这小孩一喊他哥哥,他怎么有种拿她没办法的感觉?
真的拿她没办法。
要命了。
但凡对方是个闹腾的小兔崽子,他打一顿就完事了,偏偏是个又乖又软还会甜甜的喊他哥哥的小软萌,混世小魔王薄延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太知道一个人时有多么孤独和无助,到最后,他败下阵来:“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小孩立马破涕为笑,嘴角向上弯起,又往床头挪了挪,靠在床头就想这么直接睡了。
“哎,”薄延别扭的叫了下她,“你洗澡没啊就这样睡?”
他看她身上那件裙子还是吃饭时候的那件。
如初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摇头。
“怎么回事你?”
薄延说着就往外走,如初听到门口开门的动静,以为他要丢下她离开,心里一阵慌慌,忙踉跄着落地跟到他身后一起出去。
结果他却去了她的房间。
薄延打开柜门,果然看见里面都是他妈给这小孩准备的新衣服,基本上都是些碎花裙,他懒得挑随便拿了一件扔到她头上,“还有其它的你自己拿,洗完澡再睡。”
如初的眼前顿时被一片粉色罩住,裙子从脑袋上滑下来,她接住,薄延见她不动,催促道:“快点的。”
有了准许,她便去找里衣,找完跟着薄延回了房,他把她推进浴室,“洗澡总不用我帮你洗吧?”
说完就关上了浴室门。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薄延打了个哈欠,听到里面渐渐传出水声,他走了几步倒进自己的床里。
趴了会,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怎么还真照顾起这小孩来了?
他烦躁的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踢了踢被子,然后又坐起来,莫名其妙的把被子叠成一个长条放在床中央做分界线。
做完这些他不禁爆了声粗口,重新躺回去,心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今晚过后他就不管那小孩了。
隔天薄延一早就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小孩抱着被子睡在床沿,连睡觉脸都是肉嘟嘟的,小小的张着嘴轻微呼吸,就跟要吐泡泡似的。
她其实是鱼吧。
也不知道有没有流口水。
想到这,薄延嫌弃的起了床。
老头说要让他送她去学校那是必不可能的,薄延洗漱完就趁着佣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梧桐道上,感受到清晨的新鲜空气和初升的阳光,薄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中午,伍晨光搭着薄延的肩膀一起去学校外面的汉堡店,点完东西薄延摸了摸口袋,没摸到自己的钱包,才意识到出门的时候忘带了。
仿佛当头一棒,他觉得自己完了。
现在那钱包肯定不会安全的等自己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一旁伍晨光把钱给收营员,“延哥你去接电话吧,钱我来付。”
平日里他都是蹭薄延的,刚才薄延那副见了鬼的样子,他大概也能猜到他忘带钱包了。
薄延走到一边接电话,是他妈。
谷雨问:“在哪呢?”
薄延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派乐,怎么了?”
“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带妹妹去学校你还问我怎么了?”
刚说完,店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女人,手上还拉着一个小孩,谷雨一眼就望到了站在收银台边的臭小子,“你要还想要你的钱包,你晚上别忘了接初初回家。”
谷雨带着小孩走近。
如初仰头,喊了一声“哥哥”。
薄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孩还赖上他了不成?
伍晨光惊讶的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先礼貌的和伯母打了声招呼,然后兴奋的拉着薄延的胳膊问:“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那粉雕玉琢的小脸,刚进门就给他心都萌化了。
这不是他妹妹,这是他祖宗啊。
薄延看着面前身高只到他腰上的小孩,面色不太好,“待会和你说。”
想到自己的钱包,他一阵心痛,不得不答应了谷雨。
把两个祖宗送走,薄延才和伍晨光说那小孩的事,伍晨光听了觉得也没什么,“多好啊,凭空多出来个妹妹,还是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可爱……
薄延回想了一下那小孩,可爱是真的可爱。
但想到接下来都要他来带,他摇头,突然觉得她一点都不可爱,简直就是上天给他派来的小麻烦。
初中放学要比小学晚放一个小时,薄延到的时候,小孩正坐在门卫室和保安聊天,看见他时,她的眼睛亮了亮,忙抓过书包跳到地上从保安室里面出来。
薄延没和她说话,径自走在前头,和他一起来的伍晨光跟在一大一小身边,他知道薄延要来接小孩回家后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伍晨光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给小孩,“你好啊,我是你哥朋友,你以后也可以喊我晨光哥。”
如初的面前莫名多出来棒棒糖,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薄延,正踌躇着要不要接,伍晨光就直接把棒棒糖塞进她手里,“拿着吧,不要跟哥客气。”
棒棒糖纸刮蹭着手心,如初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伍晨光是独生子,家里旁系也没什么亲近的兄弟姐妹,他觉得这小孩十分合他眼缘,“哎妹妹,以后在学校里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来跟我和你哥说。”
如初攥着棒棒糖的棒子,听的认真,小脑袋严肃的点了点。
前头的薄延无语回头,瞳孔蓦地一缩,下意识把跟在他后面的小孩提了起来往旁边去了一步,一辆电瓶车快速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
“卧槽。”伍晨光都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那车的车影愈行愈远。
薄延把小孩放下来,往马路里面推了推。
如初还惊魂未定,紧接着走了两步碰到一个没盖实的井盖,薄延余光瞥见她还要直直的往前走,又提溜了她一下。
伍晨光看她差一点一脚踩进那坑里,心上跟着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
薄延把人放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看路。”
然后弯腰将那没盖实的井盖给它盖好。
如初短短时间里就经受了两次惊吓,薄延看她没反应,心上涌起一股无名火,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最后粗鲁的牵起小孩的手带着她往前走,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
伍晨光走在他们后面,看着一大一小牵着手的身影,心中“嘿”了一声,直道薄延这是转性了。
如初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牵在手里,那手攥着她,掌心宽大干燥,她默默望了眼那手,又仰头去看手的主人。
薄延没看她,就一个劲的牵着她往前走,侧脸被霞光清晰的描绘出来,他的形象不知怎么的在如初心里变得伟岸高大了许多。
跟着他们走了一条路,伍晨光实在忍不住,笑着打趣他:“阿延,你这样子还真挺像一个哥哥的。”
这才不是薄延的本意,谁想当这个哥哥啊,麻烦又不讨好。
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还能像爸爸。”
晚上吃完饭洗完澡,小孩睡觉又是个问题,薄延断不可能再让她和他一起睡,这个可不能惯着。
他看着门口的如初,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快来个救星替他把这小孩收走。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把她拎进她自己的房间,然后坐到小孩的书桌边玩手机,“你睡吧,睡着了我回房睡。”
妈妈曾经也和如初说过以后长大了都是要一个人睡的,所以她没再说什么,乖乖爬上床盖了被子睡觉。
她刚来这儿才一天,还是需要习惯习惯。
接下来的几天薄延都安安分分的接送她,离他而去的钱包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上。
偶尔他也会倚老卖老欺负一下这小孩,让她给他端茶送水,顺便再把她这个月刚拿到的生活费也都一齐顺了过来。
他第一次接她回家的高大形象瞬间在她的心中崩塌,如初撇了撇小嘴,沙发上,正在数钱的薄延别提有多可恨了。
他数完,无所谓的和她说:“你现在还小,这些钱哥哥先替你保管,你要是有想要买的东西,你再到我这来拿。”
转眼到了第二天,他就拿着那些钱带着他的那些哥们出去挥霍了。
如初也没什么东西要买的,除开一开始被他劫去的时候心里有点小怨念,但渐渐地也就遗忘了。
周末两天假结束,如初像往常一样跟着薄延去学校,可是今天放学,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薄延来接她。
此时,薄延正在学校后巷不屑的看着一群人打群架。
他是被伍晨光他们临时拉来的,说有他在,不用动手也能镇镇场子。
伍晨光说的是客套话,结果薄延还真把自己撂一边当观众了,有时候再给伍晨光喊一声加油,活像个啦啦队队长。
被人一拳头打在脸上的伍晨光那是叫一个绝望,“阿延你不来帮忙,搁那加什么油啊。”
薄延满脸无辜:“不是你说让我别动手镇场子的吗?”
眼瞧着伍晨光又要被人摁在地上薅,薄延终于不再坐视不管,二话不说就上去一脚把人踹倒在地。
伍晨光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站起来,大吼一声“我干你妈”,顺势骑到了那人身上把先前自己挨的打都给他讨回来。
两方人打的不可开交,薄延觉得没意思,他们干架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干上了,好像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那头伍晨光已经占了上风,薄延突然想到他家小孩还没接,当即就神色匆匆的收起手机,和伍晨光说了一句便离开。
他到学校的时候,铁围栏里,小孩正兴致勃勃的蹲在三个男生旁边看他们打弹珠,他朝里面吹了声口哨,小孩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看见是他,小嘴一嘟,赌气的埋下了头。
薄延可不会惯着她,“不出来我回家了啊。”
话音刚落,对面就抱着书包站了起来,而后迈着小短腿慢吞吞的从里面出来。
除了第一天薄延会牵着她的小手回家,其余的都是她主动抓着他的衣服下摆,然而今天他来晚了,如初不想亲近他了,双手抱着书包闷闷的跟在他身后。
衣服下摆没像前几天一样传来阻力,薄延侧头,不禁“啧”了一声,要不怎么说她是祖宗呢,小祖宗果然还是有脾气的。
“我现在才来接你是因为伍晨光带我去看了场戏。”
解释完,薄延自己都惊了,这种事情他以前最不屑做了,没想到这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他尴尬的去看马路上的行人车辆,心想着小孩闹脾气关他什么事,他竟然还哄上了。
衣服下摆被扯住,薄延往前走的步伐也渐渐慢下来,她能主动扯他衣服就代表原谅他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顿时舒畅多了。
心情一好,薄延把她手里抱着的书包拿过来拎在手上。
如初其实一直都有个疑问,“哥哥为什么没有书包?”
“因为哥哥我聪明,聪明的人不需要书包。”薄延和她瞎扯。
其实就是懒得来回带而已,反正他也不做作业。
如初若有所思,又想到他一开始说的话,好奇道:“晨光哥哥带你去看的戏好看吗?”
打架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薄延轻咳了一下。
“一般般吧。”他回的模棱两可。
日子一天天过去,薄延也习惯了每天上下学接送她。
后来有一天中午他手机响起,见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他想也没想就挂了。
结果对方锲而不舍的打过来,他烦躁的接起来,就听听筒里传出一个严肃的女声:“是眉如初的哥哥吗?”
小学一年级老师办公室。
薄延刚进门就看见小孩像棵蔫了的豆芽菜,可怜巴巴的埋着头盯着脚尖看,旁边还站了个同龄男孩,在一抽抽的哭泣。
老师看见薄延的时候就跟见了鬼似的,“你怎么进来的?”
巧了,薄延上小学的时候,她就是他的班主任,且一带就带了六年,六年里这个小混世魔王让她感觉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好不容易等他上了初中以为此生都不会相见了,结果他怎么又来了?
薄延无害:“我是眉如初的哥哥啊。”
怪不得她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总感觉对面的声音莫名耳熟。
老师差点喘不过气来掐人中给自己急救,但她又想起来她的身份是老师,哪有老师会怕自己的学生的?
薄延走进来,她清了清嗓,和他说明这次叫他来的情况——
一句话概括就是小男生哭着说眉如初撞了他,但是眉如初不承认自己撞人了,无可奈何之下她就叫来了家长。
如初扯了扯薄延放在一侧的手,小声的为自己辩驳,“哥哥,我没撞他。”
明明是他自己和别人追逐打闹,当时她刚好出教室门,脑门猝不及防的就和迎面上来的男生撞了一下,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如初被他撞得坐倒在地上,小手下意识捂上额头,眼睛和鼻子一阵泛酸,可疼了。
没想到对方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先她一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直接把她给哭傻了。
小朋友们被哭声吸引过来,男生指着她说她撞了他,她一时百口莫辩,有好事者直接把这事告诉了老师。
男生就一路哭到了办公室,哭的连老师都以为眉如初就是始作俑者。
好像最会哭的,才是最占理的那一个。
如初瘪着小嘴,太冤枉了,明明就不是这样的,她和老师解释,老师却觉得是她在狡辩,当即就说要叫家长来解决。
叔叔阿姨每天那么忙肯定是不能叫的,如初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所以叫来了薄延。
如初心里委屈极了,“我真的没有撞他,是他跑太快撞得我。”
薄延把她的小手拉在手心里,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抬眸去看老师,“老师想怎么解决?”
老师也拉过那个小男生叫他不要再哭了,本来她在心里对薄延就有偏见,如今见他是眉如初的哥哥,她就更觉得这事是眉如初引起的了。
“让如初道个歉吧,两个人再互相握个手就当和解了。”
闻言,如初立即仰头去看薄延。
她不想道歉,她又没做错什么。
薄延松开她的手,安慰性的放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和老师说:“握手就不必了。”
说完,他手上轻轻用力,带着小孩的脑袋,一大一小在老师面前鞠了个躬,“抱歉,这个歉我做哥哥的给她道了。”
老师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年,这个小混蛋升上初中后竟然还学会礼貌了?
如初懵懵懂懂的被薄延牵着出了办公室,他们走在路上,她还是觉得好委屈。
被他攥在手里的手动了动,“哥哥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薄延摇头,漆黑的眼眸幽深,“没有。”
“那我们为什么要道歉?”如初不解道。
薄延轻笑了一声,“先礼后兵。”
到了傍晚放学,学校后巷,如初和薄延周围懒懒散散的站了一群不良少年,他们把中午污蔑她的那个小男生围在中间。
伍晨光看着眼前这个屁大点的小屁孩,不屑道:“就你和老师说我们妹妹撞了你?”
那小男生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群人在他面前和电视里演的黑帮老大的形象一模一样,且各个都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他当即就哭了出来。
如初不禁咽了咽口水,也害怕的往薄延身边靠了靠,“哥哥,我们要做什么?”
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出了学校,薄延就是规矩。
他的手虚虚的搭在小孩的肩膀上,“先礼后兵啊。”
薄延嚼着口香糖,轻挑又狂妄,“小屁孩,要么让我们揍你一顿,也算对得起我中午的鞠躬。要么现在就给我妹道歉,道完歉明天和老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屁孩还在一个劲的哭,他们其中一个男生不耐烦的口吐芬芳,“你他妈再敢哭试试?二选一,你选一个。”
他当然是选择后者,小男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是真的被吓坏了,抽抽搭搭的和如初道歉。
如初也觉得他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不好,原谅他后想让薄延赶紧放人。
薄延给他们一个眼神,伍晨光苦口婆心的和那小男生说:“小朋友记得要做个诚实的人,不然以后再得罪了谁,可不像咱们延哥这么好说话。”
他们一群人让出一条路来,小男生不敢多留,仿佛身后跟了什么洪水猛兽,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