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医院,急诊科VIP病房。
苏青醒得早,她按铃叫来护士,帮她换好自己的衣服,梳理好头发,开始化妆。
镜中人的小麦肤色,脸型轮廓瘦削,线条清晰,生一双单眼皮的眸里全是精于世事,她凑到镜前细细涂着口红,牛血色的,复古风格。
文哲正好进来,敲三下门说:“苏小姐,沈总已经到了,在车里等你。”
苏青转身,把手里口红放进手提包里,她站在那里没动,对文哲友善地笑笑:“谢谢你专门上来叫我,但是——”
三分钟后,沈知南接到了文哲的电话。
沈知南靠在后座里,正在阖目养神,腿边趴着乖顺的奥利,盘着尾巴蜷缩在男人昂贵的手工皮鞋旁。
他摸出手机,“嗯?”
文哲说:“沈总,苏小姐要您上来接她,说伤口痛。”
沈知南缓缓睁眸,黑眸里覆着层慵懒,只淡淡地,“让她自己下来。”
“......苏小姐她不愿意。”
沈知南撂断电话,把手机随意扔在后座上,伸手拉开车门下车,奥利本想跟着他一同下去,兴奋地站起来晃着尾巴,被他一个简里的口令制止,“No.”
病房里,苏青在等。
她在沙发里等,文哲在墙边等。
她打破沉默,说:“那位......盛星晚小姐,现在住在知南那里吗?”
“在桃源居。”文哲如实告知。
“桃源居......”苏青先是呢喃这三个字,后又笑了出来,眼里笑意不明,“那可是沈知南的老巢,他舍得带人回去?”
“老巢”这个用词很符合苏青的说话风格,文哲此刻觉得她是鲜活的,有生命的,仿佛曾经那场为苏青举行的葬礼只是一场梦。
文哲也跟着她笑:“沈总很喜欢盛姑娘,老太太也很喜欢。”
“哦——”苏青意味深长地应一声,话锋一转,“我回来也没先去看看老太太,是我不对,等从西班牙回来再去吧。”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男人修长笔直的双腿进到视线里,文哲迎上去毕恭毕敬地,“沈总。”
沈知南未穿正装,平日非公事出行都不穿西装,好比今日,穿一件双排扣深灰风衣,衣摆长至小腿弯处,愈发显得身形修长挺拔。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病房门把上,他的目光越过文哲,直接看向沙发里的苏青,她的手捂着伤口处,笑眯眯地对他说:“知南,来啦。”
“不能走?”他仍站在门口。
苏青朝他招招手,说:“你站那么远干嘛,我劫后重生千里迢迢赶回来,你多照顾一下我怎么了?”
沈知南松开门把手,提脚前行,文哲自动让出路来。
独属于男人的清冽靠近,如置身清泉般,苏青直接上手轻轻拉住男人的手,触感生凉,他的手向来比寻常人凉。
“你的手和顾惊宴那变态一样凉,他是因为常年拿手术刀的原因,所以凉,那你呢?”她攀上他的指,交缠,轻握。
文哲静静看着此幕,默默退出病房。
沈知南不动声色地抽走手指,弯腰去扶女人,“走吧,待会儿误机了。”
苏青借势挽上男人有力的臂弯,抬脸看去:“往年不是坐你私人飞机么,今年怎么回事呢?”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敢挥霍,家里有嗷嗷待哺的猫。”他说这话时,字里行间全是笑意。
苏青只当他在说笑,没理会,每年沈知南的私人飞机都会返厂保养维修,平时他也是低调行事的人,与那些一夜间暴富的十大款截然不同。
沈知南扶着她,往外走,一只落在后方虚握她的腰,并未碰上,旁人看来会觉得这男人极为绅士,但苏青不这么想,她感受到的是——疏离。
她整个人在沈知南身前行走的,双手挽看他的其中一只手臂,故意放慢脚步,下一刻,就感觉到他的身体靠近,又迅速停下。
低低嗓音从头顶落下,“痛?”
苏青回头扬脸,看见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小声抱怨:“我腿又没你那么长,走这么快肯定会痛好不?”
长廊里,安静如斯。
沈知南素性松开她,退开一步,“那你自己好好走。”
苏青嗔怨般看他一眼,重新上前双手挽住男人臂膀,“几年不见,你倒是变得越来越冷漠没人情味了,还好是我,不然换别人哪能在你身边多待一秒。”
两人状似亲密无间的粘人,苏青举止实在亲密。
一旁的文哲看着,在想,不知盛姑娘看到会作何感想,醋意大发还是漠不关心......这要看她是否心里有沈知南。
尽头长廊处,满身白大褂的男人拿着病历本迈出电梯,另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侧兜里,金丝边框下的双眼里尽是寒凉冷漠。
顾惊宴从病历本里抬起头,就看见站在过道中央的两人:苏青挽看身形高大的男人,满目撒娇,两人靠得很近。
顾惊宴垂手,病历本落在腿侧轻轻拍着,一边走一边拍,有一下没一下的。
换旁人来做这个动作,定让人觉得是个流里流气的二痞子,但顾惊宴不同,他一身白衣周遭清寒,懒懒地走着,反而令人觉得此人随性淡漠,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客。
不对,天上客是不会为难女人的,他顾惊宴不是。
顾惊宴行至两人面前,扫一眼苏青的脸,苏青在刹那收起所有表情和情绪,她面无表情地打招呼:“顾医生,好久不见。”
顾惊宴朝她颔首,表示回应,是看在沈知南的面子上,他不喜欢苏青这女人,一向不喜欢。
当然,苏青也不待见他。
顾惊宴对男人说:“走,抽烟。”
“赶时间,要去机场。”
“去西班牙?”
“嗯。”
“慢走,我去查房了。”顾惊宴点点头,重新翻看病例转身离开了。
苏青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啧一声,道:“原来真的有人一层不变,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不像你,永远都在笑。”
沈知南顺看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没表态,只是说:“走吧。”
苏青收回视线,撇撇嘴,由男人搀着继续往前走,在等电梯的空隙,她想到什么,又问:“他还在找霍东霓?”
“也真是执着,照霍东霓的性格,也不怕找到后直接一刀捅死他。”
沈知南:“......”
苏青的话令他发笑,“哪有这么严重?”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扇门像是银色镰刀。
苏青挽着男人一同踏进电梯,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你太低估女人的恨意了。”
与此同时,桃源居。
星晚刚好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就收到一条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备注写的是:沈知南和别的女人一同出游,你关心吗?
关心,什么程度才叫关心?
现今世界,消息横流,几分真假已无从考证。
沈知南这样事业有成,外貌英俊的男人走出去,多得是女人往上面贴,哪怕他真的沉醉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她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星晚移开目光,关掉微信不再看。
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风光,越过十里桃树,再远就是蓝紫色的连绵山峦上,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有一抹隐约虹彩。
看着看着,就突然觉得,景色再美也索然无味。
脑海里,浮现清晨男人紧拥自己的画面,还有深夜街头男人半蹲在身前说喜欢自己的画面......
又是半小时过后,她仍站在阳台上,手里已经拨通沈知南的电话。
可能是被他的经历所打动,或许是他给的儿线温存,她是一个有血肉温度的人,说没有半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在响第三声的时候,电话被接通。
长流机场,VIP候机室。
沈知南听到手机在西装兜里震个没完时,正在摸奥利,奥利兴奋地在脚边打转,每次出行奥利都很兴奋。
他掏出手机,对奥利下手势淡淡说:“sit.”
奥利打个圈儿,迅速坐直身体。
在星晚耳里,男人的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而来,轻声唤她名字,“晚晚?”
“还没上飞机么?”她笑笑,虽说他看不见。
沈知南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里,笑着说:“还有十分钟,怎么,你是想我了?”
听他的音色语调如常,星晚目光落在远山处,道:“我想找文哲问点事,他在你旁边吧,电话给他。”
旁边的,是苏青。
沈知南眸光一敛,视线落在苏青脸上,开口时仍是温和:“这次文哲没有和我一起,什么事?”
他带的不是文哲。
确定这一点的星晚,还是问出那句话:“那你和谁一起的?”
两边皆是安静。
苏青觉察到异样,起身喊一声,“奥利,过来这边玩,快!”
这句话完整地穿进星晚耳里,星晚握手机的指微微一颤,垂下眼睫,“你不用说了。”
“我和苏青一起的。”在她的话音刚落时,沈知南说。
星晚哦一声,语气里没有太多情绪,“祝你出行顺利,我就先挂——”
“晚晚。”沈知南叫住她,看一眼一旁和狗玩耍的苏青,“苏青是我好友,你别误会,回来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她笑笑,反问一句,然后切断电话。
等沈知南挂完电话,苏青丢下奥利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两下,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吃醋拉?不至于吧,要吃我苏青的醋,那可能吃不完,你就告诉她,我和你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的,太熟了,下不去手的。”
沈知南不语,眉间似有一抹闲愁。
那边,星晚唇畔笑意嘲讽,她将手机丢到露台上的小桌上,转身进屋,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喜欢?
笑死人了......
将自己抛进柔软的大床里,一觉睡到沈知南下机后打来电话,在迷糊中听到手机在露台上响个没完。
她睁眼,看着头顶的吊灯明亮,没有接电话的准备。
十分钟后,江渔来敲门。
“进来。”才睡醒的嗓音是哑的。
江渔推门进来时,她用手覆着双眼躺在床上,江渔走进来一部手机,“盛姑娘,先生找您。”
她放下手,看着江渔,然后缓缓摇摇头,眼神里很坚定。
江渔叹着气,重新对听筒里的男人说:“盛姑娘她不解电话。”
“告诉她——”沈知南在西班牙的大地上,头顶是暮色天空,他吸着烟说,“如果不接的话,我在西班牙这段时间,再不会联系她。”
这段话,星晚听到了。
她稀罕?
她再次表示拒绝,然后那边沈知南切断了电话。
苏青上前挽过男人手臂,“到酒店再哄你小娇妻吧,拜托很冷的,我们先走吧?”
沈知南心里郁结,将烟头狠狠踩在脚下,说:“别碰我,自己好好走,我现在心里烦。”
能让沈知南情绪外露,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苏青扒着他不放,轻轻晃着他的胳膊,安抚笑道:“别这样嘛——你想想接下来我们要见的人,你就会很开心了~”
......
这天找星晚的人非常多。
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听到第二句的时候,她才搞清楚是谁,那边说:“我是知南大嫂,抱歉打扰你,聊聊吧?”
“没什么好聊的,梁小姐。”星晚喊一声梁小姐,是对人尊重。
梁婉儿在那边笑一声,说:“不至于对我这么冷漠,我和沈昭近段时间都会留在国内,难免会时常打照面,但是我主要想和你聊聊苏青。苏青回来了。”
哦,那个陪沈知南出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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