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杜若迅速恢复正常,声线保持平稳:“找到了。”
谢琬琰刚罩好上衫,又侧身歪着头将腰带系好,隔着屏风也能窥见纤长的脖颈向侧面探着,肩颈间展现出柔和的弧度。
她似是系好了,才缓声道:“我知道了,等我穿好了出去再给我。”
杜若应声,发觉旁边的霍暄已经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一切都未变,只有门敞了条缝隙,昭示刚刚有人来过。
待谢琬琰穿好衣裳,理好衣襟,带好耳坠,推开门就见霍暄坐在不远处的圆凳,抬头笑看着她。
榕树树冠葱茏,投落下一大片影子,他背着光坐在那里,半边身子处在光下,半边处在阴影里。
谢琬琰无名地产生诡异的感觉。
霍暄看着谢琬琰那身岱赭色的云锦衣裙,样纹精美,分明是亲自挑选的颜色样式,可却无暇欣赏。
刚刚瞥见的那一幕在脑中盘旋了很久,如何也挥之不去。
眼睛如果能穿透衣物,那必然——
霍暄猛地将视线移开。
谢琬琰不自在地拽拽裙角,问道:“是有什么不对么?我从未穿过这种颜色,是不是不好看?”
霍暄站起走过去:“好看的,就知道这个颜色极适合你。”
抛开其他,理智回笼,这鲜明但不张扬的颜色衬得她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娇美可人。
两人一起往寿康宫正殿走过去,谢琬琰见霍暄眉间含有郁色,关心道:“是不是没休息好?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太医瞧瞧。”
霍暄轻笑道:“不用,只是近来事务冗杂,不仅国事,还有御史在参几个纨绔子弟,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嚷嚷地头疼。”
谢琬琰并不想听这些便也没问,可霍暄却接着道:“这些纨绔竟跑到歌妓舞妓、三教九流混杂的醉乐坊去了,什么工部赵家的、永宁侯陶家的、建康伯孙家的……不仅丢了家族的脸,还让朝廷威严扫地,阿琰说该怎么办?”
永宁侯陶家?是她想的那个?
谢琬琰心情微妙,觉得这话很怪异,就算他们不成器,可问她做什么?
霍暄轻瞥她一眼,好像只是发句牢骚,并没想让她回答。
“还有一件事,楼家至多半月就能回京了。”
清润纯正的声音把谢琬琰的思绪拽回来,消化了这话的意思,面带急切之色道:“是——”
“是你外祖父,你舅父和表兄,一起回京。”
听到肯定的答案,谢琬琰心蜷成一团,紧张且期待,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要回来了?
只是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一面,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回京后会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会像谢家那群人一样么?
停下步子,站在原地道:“能和我说说他们的事情么?”
霍暄也停下解释道:“当年楼家虽被贬谪,但你祖父和你舅父并没有因此泄气,反而在丰州做出一番业绩,这次他们平了反,自然是可以回京的。”
“他们长什么样子?”
这话把霍暄问住了,楼家被出事时他也不过孩提,又因为戚贵妃蛮横霸道,先帝受了她的怂恿,他虽是太子,到了启蒙的年纪也没有老师,和前朝大臣接触不多。
不过总归是在宫宴上见过几面的,霍暄又自小聪慧过目不忘,看着谢琬琰的脸细细回想,竟也能想起一些,半晌后道:
“你外祖父楼绩和你舅父楼腾和你有几分像,尤其是你舅父,都说外甥女肖舅,这话也不无道理,他年轻时是出名的美姿仪。”
“不过你表兄楼寅那时也还小,实在没有印象了。”
见谢琬琰杏眼冒出喜悦之情,霍暄道:“不着急,他们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一定让你们好好聚聚。”
这话没能把谢琬琰安抚下去,她面上难掩期待之色,嘴角上挑。
忠王妃和太后正在殿中闲谈。
杨太后虽在宫中,但也听闻前日忠王府里一个小妾做出的事情,关心道:“宁哥儿无事吧?”
“多谢娘娘记挂,多亏了阿琰没出大事。”
忠王妃说完气性也上来了,发牢骚道:“男人都是些靠不住的,见到有点姿色的女人就管不住自己了,引狼入室。”
听这意思杨太后就知道忠王妃和忠王吵架了,劝道:“你和忠王这么多年夫妻感情也不错,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们。”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也看开些。”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忠王妃并不喜欢这话,这世道男女不等,若是她找个救命恩人来一段风月佳话,世人怕是要一人一口唾沫骂死她。
可换了男人就不一样了,外人只会说他重情重义,他的同僚兄弟甚至会调笑两句风姿不减当年。
可谁又顾得上女人的想法呢?
见忠王妃神色恹恹,杨太后也知道她在郁闷什么,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忠王妃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芸娘的事情一直都是横在她和忠王中间的一根刺。
可他们还有孩子。
杨太后劝道:“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看开些,已经这样了,只能尽力好好过下去。”
忠王妃深知这话有理,可若只是有个救命恩人只是膈应她忍忍也就罢了,可竟然把手伸到孩子身上,那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虽然芸娘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忠王并未袒护,可就这样算了么?若不是忠王有意无意的纵容又怎会养成芸娘的虎狼之心?
当年求娶她时指天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一个芸娘就打破了所有美好的承诺。
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若真是有了下一个,她又该怎么办?
可能是承诺太过美好,期待太高,当它被现实击碎后就更令人讽刺。
她的气总要有一个发泄口,芸娘害霍宁的事情就是一个爆发点,让她将这几年的忍气吞声都一次全发出去。
这段日子看忠王也就格外不顺眼。
杨太后虽然是太后,但和先帝只有利益纠葛,也没有真情实感,心眼又比较简单,夫妻纠纷这种复杂的事情并不精通,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了。
忠王妃叹气:“真不知道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霍暄和谢琬琰走进来,这个话题便戛然而止。
杨太后叫谢琬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看看,哪家的仙女下凡了?”
谢琬琰不好意思:“太后娘娘总打趣我。”
谢琬琰坐在下首,杨太后道:“那点心也是今日刚让膳房做的,上回见你爱吃,这次便让膳房多做了些种类,忠王妃也一起尝尝。”
忠王妃拿起一块尝一口,赞不绝口。
谢琬琰也拿了块马蹄糕咬一口,星星点点的碎屑粘在脸上。
霍暄察觉,递上了一张帕子,谢琬琰伸手接过擦掉了嘴上的碎屑,鼻间嗅到了帕子上带了股淡淡的迦南香。
帕子又被霍暄收了回去。
忠王妃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中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