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琰出宫时满载而归,宫里的小太监拿着一个个托盘,羡煞谢家旁人,尤其是谢老夫人和谢季,态度已然天壤之别。
他们会时不时僵硬地关心她两句,问问她喜欢什么、爱做什么。
可谢琬琰心中无甚起伏,本不熟悉的,失望透顶的人来僵硬关心,心中只有膈应和无尽尴尬。
这日晚膳上,谢老夫人道:“今日永宁侯夫人给府里下了拜帖,明日带着世子过来探望阿琰。”
和之前家族间的交往不同,这回借的是探望亡故姐妹遗女的名头。
谢琬琰今日是第二次听到永宁侯府的消息,心中冷笑,若真是想来看看早做什么去了?
想想那醉乐坊的歌姬舞姬,想必是个混迹秦楼楚馆的膏粱子弟。对这位有婚约的未婚夫实在提不起好感,应付过去后就推辞躲回了兰沂苑。
因为不想用谢家的下人,杜若已经去牙行买了几个下人添置在院子里,另外从掮客那里雇了铺子的掌柜和一些伙计,经过一段时间已经把张氏的人换得差不多了。
次日永宁侯夫人果然带着世子陶恩来了,谢老夫人派人去叫谢琬琰去前厅,谢琬琰跟着去了。
一到前院就听到侯夫人亲切的呼声:“这是楼家妹妹的孩子啊,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快来让我看看。”
谢琬琰走上前,永宁侯夫人笑道:“当年我和你母亲关系最好了,要不怎她怎能刚怀上孩子就与我交换信物,约定好若是个男孩就结拜为兄弟,若是个女孩就两家结亲。”
二人以前关系是不错,不过都是楼家败落前的事情了,楼家被贬后,两人交往渐渐淡了,再后来楼氏难产而亡,谢琬琰被送走,而永宁侯府仍旧显赫,也就彻底人走茶凉了。
谢琬琰也知道这点,对面前这个妇人并不热切。
楼家回京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了,父子三人回京皆任要职,永宁侯夫人在闺中就知楼家妹妹向来被父亲、哥哥宠爱,她没了只留一个女儿活在世上,楼氏回京一定会给这个外甥女撑腰。
谢琬琰有太后、忠王妃撑腰,马上又有手握实权的外祖父做依靠,郡主的封号也要落下,即便在京城里也是拔尖的贵女。
而自己儿子不争气,这个曾经定下的娃娃亲是儿子最好的选择。
永宁侯夫人殷殷切切,而谢琬琰始终淡淡的。
永宁侯夫人颇有自讨没趣的感觉,对谢琬琰的态度暗恼,拿乔什么,现在得势也改变不了她自小粗野的教养。
看儿子和谢琬琰远远的距离,永宁侯夫人知晓这样可不行,便示意陶恩上前。
陶恩站在永宁侯夫人身后,听了母亲的话上前走了两步,谢琬琰微微蹙眉。
谢老夫人圆场道:“这是你陶恩哥哥,你们多熟悉熟悉。”
谢琬琰垂下眼皮,这算哪门子哥哥?
陶恩这人相貌中等,才华气度也是中等。
若是在普通人家也算可以,但在京城这种王孙贵胄遍地堆的地方,经常能看见的就有唐栩、韩英、谢珙等人珠玉在前,少年登科,才学气度皆是不凡,在官场上也受上司青睐。
在一处一站就如鸡立鹤群,愈发显得陶恩这个靠祖荫当官的暗无光彩了。
谢琬琰长了张顶顶漂亮的脸蛋,朱唇粉面,身姿窈窕。即便是见惯了美人,自诩风流的陶恩见了谢琬琰也是心尖一动,此番便上前煞有介事甩开了折扇,眯着眼睛道:“谢家妹妹好。”
谢琬琰并不想答话。
看着陶恩那张轻佻的脸,倏地想起昨日霍暄无意间说出的话,一时有些反胃。
尖嘴猴腮,举止轻浮。
心里想着别的,于是陶恩与她谈论诗词歌赋,谢琬琰也只是喃喃讷讷应两声。这在陶恩眼里就是迟钝、脑子不灵光的表现。
陶恩心中鄙夷,长得花颜月貌有何用,不过是不解风情的呆子罢了,兴趣也就消了一大半。
等到她进了门,他定要纳上几个温柔小意的小妾。
待到永宁侯夫人带着陶恩走了,谢琬琰才如释重负地回了兰沂苑。
想想方才,谢琬琰全身上下被恶心地起了鸡皮疙瘩。就要和这种人成亲么?谢琬琰怔忪半晌,发觉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努力摇头把这想法甩脑袋,找点事情做才能不胡思乱想,向金素道:“来给我磨墨,我练会字静静心。”
可心烦意乱总是写不好,谢琬琰又一次团了一张废纸丢到地上。
金素看着地上的纸团,叹息道:“小姐,这已经是第十张了。”
脑里总有陶恩那轻浮的动作,谢琬琰揉了下额角,道:“再来一张。”
又铺了张纸在桌案上,金素磨墨,谢琬琰刚蘸了墨汁,就亲眼看她手一抖,墨汁甩到雪白的宣纸上。
金素嘴角抽搐——第十一张了。
她算看出来了小姐有多恶心陶恩。
谢琬琰晃晃手腕,神色气恼,赌气似的将毛笔放回笔架上,伏到案上不出声了。
金素倒了杯茶水:“小姐先浇浇火气。”
谢琬琰喝了口茶水顺气,道:“我接着写,就不信今天写不好了。”又拿笔。
“小姐若是写不下去就先别写了。” 杜若拿了账本过来,道,“小姐不如再理理账,明日出门看看铺子散散心。”
谢琬琰诧异:“那边已经打点好了?竟这样快。”
“都已经上手了,就等着小姐去看看了。”
“成,那明日咱们一起去。”
知晓永宁侯夫人和陶恩来了,可前院只叫了谢琬琰,谢琬珍心中急切,嘴上的燎泡也愈发疼了。
小丫鬟正在给她嘴上上药,她一动不小心弄疼了,谢琬珍一巴掌打掉丫鬟手里的药,呵斥:“轻点,你想疼死我么!”
小丫鬟吓得忙跪在地上。
张氏道:“你这是做什么,大夫要你平心静气,你还嫌嘴上不疼?”
谢琬珍哭诉道:“娘,你说怎么办呀?永宁侯夫人之前来咱家一定会叫我的,陶恩哥哥也喜欢找我说话,这次怎么办呀?我是不是嫁不进侯府的门了……”
“说什么泄气话呢!有娘在,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张氏眼冒精光,今日前院的一个小丫鬟来回禀,陶恩对谢琬琰似有不满,谢琬琰对陶恩也不热切,只要稍做手脚,他们二人一定成不了。
谢琬珍又道:“这两日连爹都对谢琬琰好得不得了,他眼里只有谢琬琰一个女儿了。”
张氏不屑道:“你爹那德行,他能对谁有真心!你还指望他?他也不过是见谢琬琰身上有利可图。”
安抚好谢琬珍,张氏面露愁容,当下烦扰她的是另外一件事——楼家要回来了,还是任要职,楼绩和楼腾又成了谢季需要讨好的手握实权的岳丈和大舅哥。
当年她可以登堂入室刺激楼氏,无非依仗楼家失势,楼氏无亲可依。
她虽和谢季早有首尾,但楼家没出事前她只能缩着尾巴待在一条小巷子里,谢季连纳她做妾都不敢。
若是楼家知道她做的事,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前日那张拭嘴的帕子让霍暄放到了一只匣子里。
看着那只匣子,霍暄眸色晦暗。
他已经连续两日没睡好了。
和之前不同,并不是梦魇,而是……
自从前日在寿康宫无意间看到那副场景,每每夜深人静时,他便气血翻涌,就连凉水凉茶也压不下这阵燥火。
昨日又听杜若汇报永宁侯陶家去了谢家,心中更烦躁。
虽然知晓阿琰心中不喜陶恩,但那陶恩自认风流地在阿琰面前甩扇子,霍暄就难克心中阴翳,想把他的爪子剁了喂青朴舍里养的胡狼。
徐盛道:“陛下,镇国公和唐世子来了。”
“传进来。”
杨彦和唐栩今日来是为了城外的一桩杀人案,死的人是一位益州来的举人。
几月后便是秋闱,这举人不在乡中备考却跑到京城,当地官员觉得事有蹊跷,便上奏到了霍暄这里。
事情当即被压下去,霍暄让杨彦和唐栩去暗中查探此事,这便是有结果了。
二人在查探时在其所居住处的床板夹层里发现一封检举书,上面有益州众多学子的名字。
检举益州官员科举舞弊,提前透题售卖给商贾巨富,致使他们的名字被顶替。
杨彦道:“上回是流寇,这会是科举舞弊,益州真成了多事之地。”
当朝重视科举,益州竟然敢如此行事,向商贾售题,要是查出属实便是杀头大罪。
此番所得数万两白银流进的定不仅仅只是官员的荷包。
这件事情指向益州,霍暄另有打算,为避免打草惊蛇,不摆在明处,只派人继续暗地查明。
次日,谢琬琰用过膳便出门去各个铺子里探看。
楼氏留下的铺子里大多数都是首饰、胭脂铺子。
另外还有一家酒楼,处在京城最好的地界。
地界虽然好,但周围食肆林立,各家暗里较劲,近年来就要入不敷出了。
虽然有掌柜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自身经营不当,菜色平淡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