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逍皱眉思索片刻，还是道：“远来是客，让他进来吧。”
“是！”
门外的陈青山应了声。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陈青山推开了苏逍的房门，将一位发须皆白的青衫老者让入房间。
老者看到苏逍，拱手行礼：“老朽乃是天青书院院长，方闲。”
“深夜叨扰，还请苏门主不要见怪。”
方闲不失礼数，明明年长不少，面对苏逍时态度却颇为恭敬。
苏逍也拱手回礼：“方院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二人在茶桌相对而坐，陈青山关上门，守在屋外。
方闲打量苏逍一番，淡然一笑。
“四国演武时，老朽已见识过苏门主的风采。”
“今日再见，英武不减啊。”
四国演武时，方闲也曾带着手下弟子出席。不过他的徒弟在第一轮混战时就被刷了下去，方闲自然也就没出现在第二轮，苏逍对他也没有太多印象。
此刻，方闲打量着苏逍的时候，苏逍也同样在观察他。方闲并未刻意压制气息，他的修为，应该是比柳山还要逊色一些。
但这也不奇怪。相比修炼，天青书院更多的重心是在治学上，像方鸿那样名声在外的大儒有不少。
相比云剑宗，天青书院相当重视自己的名声，所以会处理那几个弟子和方鸿，苏逍也不觉意外。
但他没想到在这之后，天青书院的院长还会深夜来访。
“不知方院长深夜到来，所为何事？”
“无他，老朽此来，是想向苏门主致歉。”
方闲叹了口气，语气诚恳：“老朽对对院内子弟疏于管教，致使惹出祸事，还给苏门主带去了麻烦。”
“顾书铭和曹云，还有那两个谋害苏门主朋友的弟子，已被我院处死。”
“而他们，平日都是由我师弟方鸿教导。出了这样的事，我师弟自然难辞其咎，我也已经让他离开了书院。”
“他这些年被虚名所累，迷失了本心。如此惩戒，想来他也会吸取教训。日后他会找个安静的地方自行治学，不问世事。”
“还请苏门主，不要再为难他。”
苏逍皱眉。没想到方闲竟是为了给方鸿求情，估计是怕方鸿离开了天青书院以后，自己和罗刹门不肯放过他。
但他已经审问过，谋害张松一家之事与方鸿无关。虽是他自以为是，也对弟子疏于管教，甚至包庇，但他都已经被气吐血了，而且被逐出书院也让方鸿名声扫地。
如此惩戒，对方鸿这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腐儒来说已经足够重，苏逍没打算再浪费功夫要他的命。
“方院长多虑了。”
苏逍淡声：“我本就没打算再为难他。只希望他不要只是执迷于书纸上的圣人之言，还应该知晓人间的世理真意。否则，盲目治学，只是误人子弟而已。”
方闲略微有些错愕，没想到这个在四国演武上大杀四方、手段狠辣的年轻人，还会说出这么一番富有哲理的话，赶紧一拱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门主所言确有深意，我也会转告我那不成器的师弟。”
“方院长客气了。”
方闲思索片刻，又道：“虽然苏门主大人有大量，不再计较。但终究是我们天青学院给苏门主造成了麻烦，还连累了苏门主的朋友。”
“老朽还是希望能做出补偿。苏门主之友被我院弟子所害，不知他是否还有亲故之人，我院可以……”
“没有了。”
提到张松，苏逍脸色瞬间冷了几分，直接打断：“大概半个时辰前，他最后的亲故，已经没了。”
张松唯一的亲故，便是害死他的直接凶手张芊。而她也已经在牢里自尽。
“这样吗……”
看苏逍神色，方闲心绪陡然一紧，没敢再追问更多。
苏逍默然片刻，叹了口气：“我那朋友，之前住在遗州的贫民窟。”
“那附近的邻居都是穷苦之人，他们住的房屋大多有破损，接下来的冬天怕是不太好过。”
“如果方院长真想补偿，就给那些人修缮一下房屋吧。”
“争取能少冻死几个人就好。”
苏逍并不是什么烂好人，原本也没打算去管那些贫民窟的其他人。
但现在张松已死，或许是图个心里安慰，苏逍才有了帮助他们的打算，只希望其中如果有和张松遭遇相似的人，能少死几个。
方闲毫不犹豫点头：“苏门主放心。”
“此事，老朽会安排人即刻去做。”
“那就多谢方院长了。”
旋即，方闲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杯中茶水续了好几道，却仍是没有开口。
苏逍察觉异样，干脆开口问道：“方院长，还有什么事吗？”
“苏门主……”
纠结了好久，方闲似乎终于想好了措辞：“那日四国演武，苏门主的门人出现时，着实把老朽在内的不少人吓到了。”
“听闻，那些人并不是苏门主派去各宗门潜伏，而是他们在入了各自宗门后，又主动投入了您的麾下？”
苏逍点头：“确实如此，怎么？”
方闲又是一阵纠结，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老朽想知道，在我书院中，可还有这样的人？”
“如果书院中还有心向苏门主之人，可否让他们离开书院，回到苏门主麾下。”
“老朽保证不会为难他们！只是觉得，他们既已无心在我书院，又何必徒留，如此对他们自己也是负累。”
“还请苏门主成全！”
苏逍闻言，却是淡然一笑。
“方院长不用担心。”
“顾书铭和曹云的事你也知道了。如果贵院不再有这种人，不再有这种事，我想，也就不会有人想离开书院，来我罗刹门。”
苏逍的意思很明白。就算还有已经投靠了罗刹门的人潜伏在天青书院里面，只要天青书院不再出现那些腌臜事，这些人便永远是天青书院的弟子，不会回到罗刹门。
但方闲仍是有些不甘心地道：“可是……我书院弟子万千，每年新入院弟子也不少，不可能面面俱到，很难能保证所有人都……”
“就算偶有宵小之辈进入了书院，在他们做出恶事后明正典刑，处置公允，这应该不难吧？”
苏逍直接打断，神色无比严肃：“方院长应当明白，真正让人愤怒的，不是你们不知道，而是明明知道了却选择包庇，甚至试图掩盖！”
“天可欺、地可欺、人心难欺！”
“自家的尘，自家人得去扫。”
“如果明知自家有脏污而不处理，就不能怪它发臭，更不能怪别人待不下去！”
“不是吗？”
陡然间，苏逍身上释放出的压迫感，竟令方闲心头一阵，甚至隐约感到有些窒息。
而他的话，更是字字诛心！
“……”
“老朽，明白了。”
方闲叹了口气，站起身，对着苏逍又是一礼。
“苏门主所言，老朽必铭记于心，日后当会严格管理我书院之人。”
“今日，多有打扰，老朽就此告辞。”
“苏门主不必远送。”
方闲离去。苏逍也没有起身相送，只看着窗外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遗州不过两日，但苏逍所感受到的，只有压抑，甚至有种想要即刻离开的冲动。
杯中茶水已经失了温度，冷不丁的，窗外突然一阵异动。
一个人影直接从窗外闪入，落在苏逍面前。
是凌震。
“门主！”
“说。”
凌震作为血鹰组头领，一般的事情都是由陈青山传递给苏逍。这会儿他亲自上门，定是突然间有了重要消息。
“有兄弟在遗州城外八十里的官道上，发现了那个西疆鞑子英坎的踪迹。”
苏逍浑身一震！吕定江和英坎逃窜后，两天前失去了行踪。好在现在血鹰组终于找到了他们，原来是已经离开了遗州。
“这鞑子竟然还敢走官道？”
苏逍沉声：“准备一下，明日……”
“不！现在，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