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城破之时正值秋日,乌泱泱的黑甲将城池围得铁桶一般,护城河已然干涸,高耸的巍峨城墙变得破败不堪,断壁残垣中不见一名燕国的红甲将士。
敌军正前方,覆着铁甲的矫健骏马之上,少年将军单手持重达几十斤的长/枪,孤傲地望着大开的城门。
他五官冷硬,一对剑眉直插云鬓,鼻梁高挺,薄唇抿着,下巴上因行军不便残留着青色胡茬。
这将军生得英气而威武,大马金刀地往马背上一跨,便显露出不怒自威的杀伐之气来。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更加骇人,里面充斥着血腥杀伐和浓重的征服欲望。
他用铁骑踏破城门,却又在城外当起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要等着燕国皇族折断一身傲骨,手捧降书跪到他的脚下。
不知等了多久,城门处忽有身着朝服的大臣躬身捧出一道圣旨,他不卑不亢地走到敌军前,用浑厚的嗓音高声道:“燕国帝后遗旨,凡我燕国皇室者,当誓死不降!然自两军交战以来,燕军节节败退……今日战败,兵临城下,朕生性懦弱无争,偏居一隅,妄图苟且偷安……以至今日之祸,故颁此罪己诏,以身殉国,惟愿卫国善待我燕国遗民。”
大臣宣读过圣旨后对着燕国皇城三叩首,而后起身撞向卫国黑甲手中的兵刃。
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在地面上晕染开来。
三军肃穆,无一人胆敢侧目,战马上的将军更是看都未曾看一眼。
亲卫捡起掉落在地的遗旨,呈给萧启琮:“将军。”
萧启琮淡漠地看了一眼,心中生出一股烦躁。他摩挲着拇指上的骨扳指,深邃的眸子看向敞开的城池。
蓦地,长空中响起一声苍凉凝重的悲鸣之声。
萧启琮抬头望去,只见黯淡的天光之下,灰白残败的城墙上缓缓走出一道红色身影。
那女子绛唇朱颜,着一身鲜艳红衣自残破城墙中走出。大雁自她头顶飞过,她瓷白的面容上神色坚毅,眸子中带着婉转的哀怨,却始终微抬着下颌。
曳地的裙摆被秋风拂起,那一抹红色成了这黯淡天地间的唯一颜色——鬓惹乌云,裙拖湘水。[注]
无论是她的美貌还是她的举动,都令三军为之注目。
永嘉公主一直走到城墙边缘才停下,她往下看了一眼,似是在睥睨三军。
良久,朱唇微启,在秋风中道:“永嘉公主愿以身殉国,祭奠我燕国战死的将士。”
她的声音不大,萧启琮却将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永嘉公主最后回首看了一眼燕国皇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台阶下跑上来,慌张地喊着她:“绾柔,快回来!”
永嘉没有应答,而是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她宁可血染江山,也不愿在亡国后为人奴婢,受人欺凌。
那抹红色的身影如飞鸟般急速坠落,转眼间就要跌落在地,摔个头破血流。
“想死?没那么容易。”萧启琮将手中□□扔给副将,纵马疾驰而去。
他伸出手,将急速跌落的永嘉公主接到怀里,又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锦衣男子趴在城墙上,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怀里的昏迷的人儿。
萧启琮捏住永嘉洁白的下巴,触手温凉细腻,目光从她扑簌的睫羽和晶莹剔透的鼻尖上扫过。
眼前的人和数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重合,萧启琮想:“还是这么美,这么……纯白无瑕。”
他握紧了永嘉细瘦的脖颈,仿佛稍稍用力便能轻易折断。
城楼上的男子紧张地盯着下面的一切,直到他放开手才大口呼吸起来,仿佛被扼住咽喉的是他。
萧启琮将这柔软的身体扔给了副将:“带下去,好生看管。”
·
永嘉想自己大概是下了地狱,才会周身寒冷无比,却不知为何,始终睁不开眼睛。
昏沉之中,依稀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有人往她身上扔了一层薄毯,而后脚步声又渐渐走远了。
永嘉从梦中惊醒,身上的黑色外衣滑落下去。她举目四望,只见昏暗逼仄的囚笼,手心下的干草还有些扎手,这隐隐的疼痛让她明白自己还在苟延残喘。
亡国的惨状历历在目,父皇和母后自戕时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永嘉阖上了眸子,那刺目的鲜血依旧如影随形。
在黑暗中,她攥紧了拳头,却也不过是无能狂怒。
她是燕帝燕后的掌上明珠,被千娇百宠着长大。从前,她享受着万千宠爱,如今,她只恨自己柔弱无能,不能上阵杀敌,亦不能保家卫国,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国覆灭。
数月来的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却又好像,那甜蜜幸福的十七年才是一场梦。
她心口沉甸甸的,周遭的沉静让她想要发疯。
手心一阵刺痛,永嘉摊开手掌来看,只见那片柔嫩的肌肤已经被割出好几道伤痕,红色的血珠从伤口中渗出,在她眸子里晕成一片血色。
永嘉在心中自讽:“你为何如此无能,便连一把枯草都能令你受伤流血,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像是证明自己一般,她忍着疼痛按住那些伤口,在适应了那种疼痛之后,又用指甲将那些细碎的伤口一点点扣开。
鲜血很快流满了整个掌心,永嘉也由最开始的疼痛变成了痛快,她开始渴望更多的疼痛,这样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她摸索着拔掉发髻间的玉簪,疯了一般地划破鲜血淋漓的手掌。
在不断攀升的痛感和快感之中,她最后攥紧了发簪,狠狠划破手腕。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永嘉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往那伤口上一道道划去。
鲜血流了一地,身体越来越冷,直到指尖都麻木起来,永嘉才就此放过血肉模糊的左手,倚在牢笼上等死。
巡逻的守卫路过时发觉不对劲,走进一看,只见永嘉已经气息微弱,他立刻着人去禀告大将军。
萧启琮正在处理军务,因为被打断而面露不快,最后在下属的战战兢兢中漫不经心道:“寻个军医去,死了草席一卷埋了便是。若是还能活,就抬过来。”
亲卫立刻退出去寻军医。
永嘉最后还是被救回来了,军医给她包扎好后,亲卫就用担架把人抬到了大将军的房间里。
萧启琮正在伏案,他们也不敢打搅,连人带担架放到地上,就又都退了出去。
萧启琮看得是京城来的书信,宣德帝命他即刻移交兵权,回京受封。
他心中不痛快,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将剩余的军务处理了,又去安排回京后的事。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启琮才处理完军务,他端起一盏冷掉的酽茶,泼在尚且昏睡中的永嘉脸上。
永嘉指尖轻颤,随之醒转过来。
再次睁眼,不是昏暗的地牢,而是……她父皇的书房。
永嘉忍着手腕的疼痛坐起来,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由得热泪盈眶。
她的父皇母后都不在了,为何要留她一个人?
“你们这些金枝玉叶还真是懦弱,既未吃过苦也未受过累,享受着天下人的供养,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不堪一击,随随便便一点什么都能让你寻死觅活。”
身后传来嘲讽之声,永嘉回头望去,看到了满脸讥讽的萧启琮。
她识得这个人,便是此人用一杆□□挑了她燕国的大将,又带领卫国铁骑踏破了燕国城门。
永嘉的眸子变得猩红起来,萧启琮却似看一只炸毛的小猫,他缓步走过来,扼住永嘉的下巴:“你恨我?”
永嘉撑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你手上沾满我燕国人的鲜血,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啖肉饮血!”
萧启琮后退两步倚坐在书案上,刻薄道:“你还真是,又蠢又单纯,燕帝燕后将你溺爱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废物。”
永嘉听到父皇母后,心口一阵酸涩,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带着浓重的恨意,怒视高大健硕的男人,握紧手中的发簪朝男人走过去。
炸毛的小猫对他伸出肉垫中的爪子,萧启琮不为所动,只静静看着她。
可永嘉还未走到他面前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她流了这么多血,又未曾吃上一顿饭,早就虚弱至极。
萧启琮似乎早就笃定了她会如此:“你想求死,我偏要你生不如死。”
在永嘉抬手之前,他一脚踩下去,将那只握着簪子的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剧痛一阵接一阵刺激着永嘉,她手中的玉簪也应声而碎。
或许因为这剧烈的疼痛,让她憋回去的眼泪夺眶而出,永嘉无声抽噎起来。
那泪水让萧启琮的心尖微颤,他收回脚,永嘉却依旧趴在地上。单薄瘦削的肩膀觳觫着,抽泣声越来越大,那只柔嫩的手被踩得破了皮,鲜血染在碎了的玉簪之上。
萧启琮垂眸看着她,目光有些涣散,仿佛透过她看到了一个雨夜中痛哭的少年。
他是恨她的,他终于毁掉了她的所有,把她拉入泥淖,让她变得和自己一样痛苦。
萧启琮收回那点恻隐之心,几乎恶毒地想,他该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让她也尝尝坠入深渊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注:引自宋代万俟咏《醉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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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继承家产后战死的夫君回来了》
一朝穿越到古代,叶迟迟成了深宅大院里最不受宠的庶女,家里还给她订了门亲事——大靖赫赫有名的“杀神”、“天煞孤星”——百里观棠。
据说此人丧心病狂到克死全家,只剩一人在外征战,京城的府邸上常年空空荡荡,鬼气森森。
就在两人即将完婚时,百里观棠终于把自己也克死了!
叶家的小姐姨娘们惋惜不已,恨不能将叶迟迟打发走。百里府上的老管家来退亲,说不能耽误人家好姑娘。
叶迟迟却不这么想,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没婆母刁难,不用服侍夫君,每天躺着数钱不爽吗?
所以,当问到叶迟迟时,她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已怀了将军的骨肉,生是将军的未亡人,死是将军的鬼。”
众人:“你再说一遍?那杀神三年没回家了,你哪来的孩子,怀的是哪吒吗???”
老管家:“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姑娘。”当即替侯爷做主将叶迟迟娶进门,好吃好喝伺候着。
叶迟迟做为百里观棠的唯一亲属,继承了他的府邸和所有遗产,老管家天天帮她府里府外操持,她就每天吃喝玩乐,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然而,就在叶迟迟想着怎么“合理”地摔倒流产时,她那战死的夫君回来了。
叶迟迟抱着一只价值连城的花瓶,看着比她高了一头、杀气凌人的百里观棠,结巴着说:“我们是,是夫妻,这都算共同财产,离婚可以,家产得,得一人一半!”
百里观棠单手拿走她抱着的花瓶放到一旁,对凭空多出来的小媳妇道:“听说你怀了我的骨肉,怎么怀的,我看看。”
叶迟迟:淦,玩脱了。
后来,人人都传百里将军厉害,回来不过几个月,就让叶迟迟怀了身孕……
PS:男女主年龄差十岁,女主成年后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