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很难描述身体上出现的奇怪反应,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血液里似有万千只虫蚁在爬动,她很想摆脱这种难以控制的状态,却又在渴望着什么,想要永远就此沉沦下去。
神智像是被什么搅成了一团浆糊,那些清醒持重全变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吞食着脑海中的清明。
……
永嘉听到了什么声响,陡然回过神来,却立刻慌乱起来——她正跌坐在石阶上,薄汗浸透了衣衫,而她的手也放在了从不敢想象的地方。
震惊、羞耻、不知所措席卷着永嘉,她回头去看那动静是谁发出的,更不敢想像自己方才的模样被人看到。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回了屋,又将房门紧紧关上。
然而身体里那种怪异的感觉不仅没消失,还越来越强烈,永嘉一手撑在门板突出的木块上,另一只手不受控制想要继续方才的事。
她透过一面斑驳的铜镜,看到了一个陌生至极的人——白皙的脸颊因羞耻而烧得滚烫,眼尾带着魅惑人心的红痕,素色薄衫滑落肩头,红潮顺着脖颈爬上肌肤,羞耻和情/欲纠缠在一起,将她拉进欲/望的沟壑之中。
永嘉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只让她得到片刻的清明。
她不知道那药到底有多霸道,就算是勾栏里常年被喂药,耐药性最厉害的姑娘也根本承受不住。
……
安王妃的房间里,青琐从夜色中走进来:“殿下,文茂走了,但永嘉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旁正在玩耍的桑桑好奇地开口:“是公主姐姐吗?”
“桑桑,我们说些话,你先去里面玩。”安王妃让香茵把桑桑带到内室,这才低声问:“怎么回事?”
青琐眉头微皱:“似乎是……媚/药,而且看上去药性凶猛,恐怕……殿下不如亲自去看看。”
安王妃见了太多腌臜事,只是一听就明白了:“文小公爷这是要调/教她,我去岂不是坏人家的美事?”
青琐有些迟疑:“可是……”
“可是什么,这样的事日后还多着呢,”安王妃面露不快,“以后看着点桑桑,别让她往那边跑,免得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青琐知晓王妃的秉性,便不敢再多嘴。
安王妃发觉自己话说重了,又苦于如今局势无人可用,只能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我们如今自身难保。青琐,我如今只想着能护好桑桑和你们这两个丫头,至于其他人,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们如今为人鱼肉,便是互相谋害都不为过,安王妃却说要护好她。青琐心中感动,回握安王妃:“承蒙殿下不弃,奴婢愿衔草结环,报答殿下和郡主。”
安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又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玉镯给她戴上。
青琐连忙推辞:“殿下,奴婢是个粗使丫头,配不上这样好的物件,您留给郡主吧。”
安王妃和颜悦色地给她戴上:“桑桑还小,这份是留给你的。”
青琐为方才心中对王妃不满而惭愧至极,她接过玉镯,捂在心口,发誓日后绝不再怀疑王妃。
安王妃满意地点点头:“你无事时看着点绾柔那边,有什么异常之处记得告诉我。”
青琐连连应下,心道果真是自己狭隘了,殿下是关心公主的,只是苦于小公爷的权势不好出手而已。
·
房间里,永嘉已经滑倒在地,她的指甲划过发霉的地板,留下十几道凹痕,却根本不能纾解半分。
她抬起头,看到木架上的那盆冷水,于是拖着软绵无力的双腿,挣扎着爬了过去。
永嘉伸手拽动木架,半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而后扶着木架站了起来。
永嘉想,她该做些什么,可她连自己吃的是什么药,为何会变成这样都不知晓。她环视四周,空荡无一物,找不到任何可以解决她现在处境的东西。
旁观家国覆灭之时,永嘉也曾发觉过自己的无能,可绝没有现在来的强烈。那时仍有人护着她,将她与战火隔绝开来,如今却是她身陷囹圄,无力挣扎。
她果真被养成了一个废物,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绝望之下,永嘉用颤抖无力的手握起剪刀,划向了自己的脸颊。
鲜血顺着脸颊的弧度流下,滴落在腐朽发霉的地板上,很快被灰烬染成了暗红色。
永嘉盯着地板上的血迹,仿佛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国,她把鲜血连同过往一同丢弃在故乡,自此之后,再无那个冰清玉洁的永嘉公主。
倘若她今日挨不过去,脸上这道疤痕就是她给文茂的回礼。她若能挨过去,日后必定将今日种种亲手还给文茂……
永嘉如此想着,头晕得越来越厉害,随之昏了过去。
在昏睡中,身体的异样感依旧存在,而后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开始缓慢消失,永嘉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正躺在那张木板搭成的床榻上。永嘉呼出一口气,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永嘉偏头去看,见姜温玉正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本发皱的医书。她眉头微拧,似乎在想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永嘉坐起身,有气无力道:“姜夫人,谢谢你来救我。”
她开口时牵动了脸颊上的伤痕,疼痛针扎似的袭来,可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姜温玉瞥了她一眼:“我来之前有人给你喂了解药,不然你也等不到我。”
永嘉不知道是谁给她喂了解药,便也不再去想,她对卫国一无所知,想与不想无甚区别。
姜温玉放下医书问她:“你的脸还要吗?”
“要。”永嘉眸色坚定,“请姜夫人为我医治。”
姜温玉起身,推开窗户,指着屋后一片碧绿的草地道:“这是积雪草,捣烂后将药汁敷于脸上,可去疤。”
永嘉看着那片草地,突然转向姜温玉:“姜夫人,您能教我医术吗?”
姜温玉将方才的医书丢给她:“我身上的最后一本医书了,你且先看着吧。若你确有学医的天赋,我再来教你。”
“多谢姜夫人。”永嘉珍而重之地接过医书,“我必会保管妥当。”
永嘉从姜温玉那里得了医书,就开始认真研读起来,她从前欠缺了太多,如今都该一一补回来。
到了晚间,身子好些的时候,永嘉去了安王妃处。
她将昨日的耻辱和痛苦一并掩藏,笑吟吟地和安王妃见了礼,而后开始问起文茂的身世和卫国的朝局。
从安王妃口中,她得知卫国有五位皇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庸碌无能,三皇子为皇后所出,骄矜傲气,五岁时就被立为太子。而剩下两位皇子,四皇子不得圣宠,五皇子尚且年幼。
放眼望去,太子一人独大,竟无能抗衡者。
这文茂便是皇后的内侄,得皇上宠信,出入宫廷不忌。
永嘉想起那日来带话的人,一身明黄色蟒袍,必定是哪位皇子,可究竟是哪位呢?
安王妃不知永嘉想做什么,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左右对她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这蠢丫头误打误撞,还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机运。
在近乎一个时辰的谈话里,永嘉最终确定了那日来的是四皇子李灼。她还将这些皇子的秉性、身世一一熟记于心。
回去时,永嘉走在清冷的院落里,忽然将得知的信息串联了起来——萧启琮和四皇子暗中勾结,意在夺嫡。
若换成其他人,知晓了萧启琮和李灼的关系,必定会立刻得出这样的结论,多犹豫一刹那,都是对这件足以振动朝局的密辛的不尊重。
奈何永嘉总把事情往光风霁月的去想,以至于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她面露讶异之色,快步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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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落成的武陵侯府,到了深夜书房里还亮着烛火。
杜鉴书将宫里送来的信简洁阐述:“我们的人为防止身份暴露,直到人昏过去才喂的解药。据说,她毁了容,文茂的人去见了,以文茂的性子,应当会放松一段时日。
至于永嘉公主,她醒后若无其事,不仅认真研读医书,还去找安王妃问起了几位皇子。”
萧启琮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她和我,原是一样的人。”
杜鉴书迟疑道:“侯爷,四殿下曾去见过她,想来她如今已经知晓您与四殿下的关系,只怕对大事不利。”
萧启琮毫不在意地道:“知道便知道了,她一介弱女子,能翻起多大的浪来——让人继续盯着,把她的命给我留下,其他的,不必理会。”
“是。”
杜鉴书退出去后,萧启琮放下了文书,兀自走到窗边,盯着皇宫的方向。
父母身死、无人庇护,受人欺凌、心生怨恨……永嘉正在走着和他一样的路。
这让萧启琮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就还差一点了,他要让永嘉手上沾满鲜血,让她的一腔热血冻结成冰,深陷于鲜血和仇恨无法自拔,成为一具冷清冷血的行尸走肉……就和自己一样。
燕帝不是最疼爱这个宝贝女儿吗?那就彻底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