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在深夜接到一封书信,是安王妃送来的,央她照看桑桑。
安王归降,皇后以喜爱桑桑为由将她扣在了长春宫,如今皇后被禁足,桑桑就被安置在了崔婕妤宫里,也就是四皇子李灼的母妃。
四皇子尚未成亲,如今也住在宫里,据说宣德帝有意为他尽早定亲。
这些事自然和永嘉无关,她只是在第二日去了崔婕妤的金华宫,桑桑就被安置在偏殿——晏昵殿。
崔婕妤为人宽厚,倒不至于苛待了桑桑,只是桑桑一个小女孩,纵然有香茵跟着,也难以适应陌生的环境。
刚一看到永嘉,桑桑就小跑着扑到她腰间:“公主姐姐,我好怕……”
永嘉耐心安抚她:“桑桑别怕,姐姐也在这里呢。”
永嘉陪着桑桑,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香茵招呼宫人传膳。
刚把午膳摆好,永嘉就听到外面有声响,似乎是在恭迎什么人。
香茵解释道:“公主不必在意,是陛下临幸,来陪崔婕妤用午膳的。”
永嘉就点了点头,白皙的手指捏着筷子,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给桑桑:“桑桑,你要好好吃饭,不然以后阿娘见了你会心疼的。”
桑桑一听阿娘会心疼,就拿了筷子大口扒饭。
用过午膳后,桑桑趴在永嘉怀里打瞌睡,永嘉就把她抱到软塌上,哄着她午睡。
香茵将碗筷收拾好,又将帘帐放下,而后默默退了出去。
宣德帝在崔婕妤处用了午膳,又浅眠一会,才起身回建章宫处理政务。
午后的宫殿静悄悄的,日光倾洒在碧瓦上,还有一丝燥热。
宣德帝没惊扰人,只由赵腾陪伴着漫步,路过院落时看到晏昵殿帘帐都放着,不由得微微侧目。
赵腾在一旁解释:“安王的小女儿,桑桑郡主住在里头。”
宣德帝方才想起宫里还有此人,随口问:“她在宫里还习惯吗?”
赵腾:“成年人尚且会水土不服,稚童离了尊亲难以适应也正常,不过奴婢听说今日永嘉公主前来探望,郡主好了许多。”
听到永嘉公主时,宣德帝的眸子划过一抹微光,而后道:“走,去看看。”
香茵在耳房里小憩一会就起来准备东西,等着侍奉郡主,谁知刚要推开门就看到宣德帝和贴身太监赵腾走过来。
她放在门框上的手顿住,宣德帝的模样分明是不想惊动旁人,她若贸然出去岂非多事?不如静观其变,若是对郡主不利她再前去阻拦。
晏昵殿里静悄悄的,赵腾上前两步,轻声推开了殿门,躬着身子等候宣德帝进去。
宣德帝瞥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却也没拒绝,抬步踏了进去。
赵腾又轻声将门关上,肃立在殿门外。
晏昵殿内光线昏暗,层层纱幔垂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像是置身一场虚幻的梦境。
宣德帝掀开层层轻纱,隔着两层薄纱,看到了后面的软塌上躺着的人。
女子的脸庞模糊不清,那轮廓却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人,宣德帝一阵心悸,竟开始紧张起来。
他又掀开一层轻纱,就能看到侧躺在软塌上,搂着小女孩的女子——精致的眉眼间带着温柔,鲜妍的红唇微启,薄毯下的身形婀娜多姿。
宣德帝想,若是她还在,若是他们有了孩子,她必定也是这样妩媚娇柔,而他做为她的夫君,就可以独占她的美。
这种想法实在让人疯狂,青年时的那些炙热在刹那间死灰复燃,那些求之不得倘若能在多年后得到弥补,从此便也可死而无憾了……
宣德帝正这样想着,塌上的美人却突然一动,似乎是要醒来。
或许是出于心里最后那一点伦理道德的制约,宣德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晏昵殿。
一直到了建章宫,他看着奏章时,还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想起轻纱后女子的模样。
好在没多久,赵腾就来通传:“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李冕刚被解了禁足后事事小心,不敢有半分疏忽,这还是第一次来求见。
宣德帝回过神来:“宣。”
李冕进来后先请了安,才道:“父皇,北大营中尚有不少燕国遗民负隅顽抗、不知悔改,儿臣想请燕国永嘉公主前往北大营,协助儿臣收服他们。”
宣德帝的手指搭在盘着金龙的扶手上,淡淡开口:“战败之人,何须如此费心?”
李冕本也这么想,可萧启琮说,武力统一天下容易,征服人心难。他深以为然,就将萧启琮那番话添油加醋说了。
宣德帝纵然不想放人,最后却也只得道:“那便去吧。”
末了又添一句:“永嘉一介弱女子,不要太为难她。”
太子拱手道:“是,儿臣告退。”
·
永嘉是被太子亲自请到北大营的,她下了马车后就看到整齐划一的营房,校场上顶着风吹日晒操练的将士。
不远处还有两人光着膀子摔跤,他们生得高高大大的,肤色晒得黝黑,浑身都是健硕的肌肉。
两人互不相让,各自使了浑身解数,都无法摔倒对方,于是愈发较起劲来。
永嘉看得认真,正在猜测谁能赢时,突然有一个身躯进入她的视线,高大的身形将那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完全遮挡,永嘉也被笼罩在他身形的阴影之下。
她抬起头,正是一身轻甲的萧启琮。
永嘉往后退了两步:“多日不见,武陵侯安好?”
萧启琮脸色不太好,粗砺的大手抓住永嘉细瘦的手腕,边大步往房间里走,边对那两人道:“把衣服穿上,军营之内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那两人立刻停下,对着萧启琮的方向拱手称是,心中却好奇,他们这样有何不妥?北大营不一直都可以脱了衣服摔跤吗?
永嘉被扔进房间里,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扶着柱子站好,只见萧启琮转身关了门,又“咔嗒”一声从里面搭上。
那些操练声被隔绝在外,这里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空间,房间里的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
永嘉下意识觑着萧启琮阴沉的神色,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却被身后的柱子挡住,她想挪开步子时,就被萧启琮一把摁住。
那只手温热厚实,按在她肩膀上像有千斤重。
永嘉心生畏惧,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给她留下的阴影,即便到现在,直面萧启琮她依旧会下意识害怕。
萧启琮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眉眼,那眸子冰冷而强势,将她脸上的所有细节尽收眼底。
永嘉被看得不自在,就想转过头去,萧启琮却突然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感受到她的轻微颤抖后又按在她的红唇上。
而后,在永嘉略带恐惧的眸光中,俯身堵住了那润泽的朱唇。
软的,温热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似有什么炸裂开来,这么多日困扰他的心魔,原来就是这种滋味。
明知是心魔,他也不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