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崇夕林蔚。
林蔚在国都的门口告别了送她下山的邻居,只说道:“待我爹爹头七,我不一定能回来,如若我回不来的话,麻烦各位帮我去上上香。”林蔚说完,将口袋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了邻居们。
邻居们可不敢收了,三户人家,一人收了她二两银子,现在一点香火钱,他们可都不要,“傻孩子,你一个人去上工,留点银两傍身。”
林蔚眼眶微红,邻居们自幼看着她长大,眼看着她小小年纪就要独自一人出去上工,大家伙此刻也都噤了声,不忍心去看她,也有些恨自己帮不到她。
林蔚不想看见大家伙的伤心,转头走进了国都城。
林蔚站在宰相府邸门前,有些不好意思踏入进去,身着蓝色的粗布衣裳,袖口处还绣了一个大补丁,可是这件衣裳,却是她所拥有的最好的一件衣裳了。
仅仅只有一处地方有补丁,其余的衣裳,全是从头到脚都是补丁。
林蔚一只手背着包袱,另一只手放在大腿的外侧,紧张的手一直揪着自己的裤子...
她抬眼望去,这座府邸豪华无比,就连门边的两个石狮子她都觉得有些害怕。门口的家丁看着林蔚一直站在这里,不由得走上前,微微笑着问:“小娘子可是来寻人?”
林蔚紧张的往后缩了缩,诺诺的点头,吞吞吐吐,小声说:“我...我来这里上工的...”
家丁一听,笑了下,“我说你怎么站在这里呢?原来是上工的,来,我带你进去。”
林蔚紧张的咽口水,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好说话,那日管家也是,只除了按手印,其余的什么承诺也没叫她们许,给了十两银子,就放她们回去了。
家丁看着林蔚小步小步走的样子笑出声:“小娘子,你莫怕,我们老爷—额,也就是宰相,可是一个随和之人,从来不会责罚我们,你自进了这宰相府,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宰相就是你的靠山!”
林蔚垂着的脑袋闻言嘴巴张大,宰相真的如传言那般如此好相处,她抬眼望去,府邸里的人都眉开眼笑的,丝毫没有因为是仆役和奴婢而垂头丧气,低人一等的感觉。
林蔚看了一眼每个人身上穿的衣裳,虽不是上好的衣料,却也是要花样有花样,要色彩有色彩,林蔚低头,再看看自己的,自不是说比较,只是觉得自己失了府邸的颜面...
家丁带着林蔚兜转着,走过了后花园,越过了小溪,假山,越过了廊亭,这一处极其的漂亮,似乎像是人间仙境,家丁看着林蔚惊艳的眼神,一瞬间有身为这个府邸一份子的骄傲感,笑着解释:“沿着这条小桥过去,那里有一处别院,就是我们老爷居住的地方,但是老爷喜静,我们一般在老爷在府的时候都不在这处玩,虽说老爷没有说过不许我们进来这花园玩,但是我们都识趣的待老爷离家了才在这处花园玩。”
家丁想起什么,叮嘱道:“可别觉得老爷好说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有一点你要记住,这府里你哪都可以去,除了老爷的那处院子,连平日里都不让别人进去收拾的,除了管家。”
林蔚眨巴了几下眼睛,表示听进去了。
家丁说到嘴干也没见她说话,不由得感叹,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这么不做声。
哎...实属可惜可惜...
家丁带着林蔚去了管家处。
管家一看林蔚,微微笑:“安葬好你父亲了?”
林蔚点头,“安葬了。”
家丁诧异的看了一眼林蔚,他刚还在想林蔚是个冷美人,未曾想人家不是冷,只是刚失去了至亲,心绪还没平静下来而已。
管家看了一眼林蔚,看见她身上那件褪了色的衣裳,摇摇头,开口喊人:“庆花。”
很快走进来一个中年大娘,走上前问:“怎么啦?”
管家指了指林蔚,“带她下去,赶几身衣服。”
林蔚惊讶,大娘诶了一声,走上前问:“新来的小丫鬟?”
林蔚看着她慈祥的面容,不由得点头。
大娘笑了一下,跟着林蔚说:“来,我带你去。”
林蔚应了声好,和管家说了声,跟着大娘走了。
大娘着实喜欢林蔚,长得好看,性子看上去也软,她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和你那天一同进来的那个女子,昨日就来了。”大娘看着林蔚有些惶恐的样子,笑了下:“你别怕,大娘不是说你什么,只是觉得,你们都不容易。”
林蔚闻言放下了心,跟上大娘的步伐,大娘:“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林蔚垂着眸子,血浓于水的亲人倒是有,只是那都不算是亲人,林蔚也不想认,只道:“没了。”
大娘更是惋惜,刚想说话,蓦然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人。
林蔚还在低着头,没注意大娘的脚步停下来了,思绪一直漂浮着,恍惚之间,林蔚疼痛的“哎哟”一声,伴随着大娘惊呼的:“哎哟”声,林蔚额头有些疼,仿佛撞到了什么。
林蔚嘶了一声,她鼻尖一动,似乎还闻见了些稀松的檀香气,她刚想退后看看眼前的东西时候,头顶上方蓦然传出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似乎漫不经心般问:“何人?”话虽如此,董崇夕却是知道她,因为府里的女子都有婢女装,而她...应该就是前日回去安葬她父亲的那个林蔚。
林蔚蓦然一惊,眼瞪大的瞬间往后跳了一大步,她抬眸,入眼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的衣袍的男子,发鬓束起,发鬓中间镶了一块暖白色的玉,整个人站在那,让人眼前一亮,似乎像是春风拂面那般,温润舒适。
林蔚眨巴了几下眼睛,想到了那天跪在地上的时候,那时候她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对视了一眼,而那人——就是他!
林蔚想起那天管家喊他:“老爷...”
林蔚生平最害怕当官之人,一瞬间把家丁说的那句:老爷随和,一般不责罚下人给抛之脑后,忽的一声跪下,嘴里求饶:“奴婢不知是老爷,不小心撞到了老爷您,还望老爷不要责罚奴婢。”
董崇夕不动声色的挑眉,他不过是问了一句何人,她至于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宰相府里是怎么欺辱奴婢和家丁的呢。
林蔚许久没等到回复,不由得更是害怕,还没开始上工呢,看这样子,就要被赶走了...
林蔚不由得红了眼,有些恨自己运气不好,也恨自己不争气。
她跪在地上,想到了许多,垂着眼看着地面,眼泪却不自觉的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董崇夕看着地上那一圈圈的水珠,以为下雨了,对着林蔚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林蔚感激涕零的磕头,董崇夕微不可见的笑了笑,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他对她是有点影响,就是那日跪在地上,与自己对视的那个女子,管家也没说她几时回来上工,他也没去在意,没想到,今日倒是巧了,遇见了,自己还把她吓了一跳。
大娘赶紧牵着林蔚走了,林蔚站起身,董崇夕这才看见,刚刚那些水珠根本不是雨水,而是她红了的眼眶里掉下的泪。
董崇夕有瞬间的呆愣,他好像...也没欺负她吧...
大娘行了个礼就走了,边走边宽慰林蔚:“没事,老爷随和,不会和你生气的,你别往心里去。”
大娘知晓林蔚许是被老爷的官职给吓到了,小小年纪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胆小懦弱了点是正常,只是未曾想,居然哭了,这着实让大娘惊呆了。
林蔚红着眼点头,“没事,我就是...我就是怕老爷把我赶出去...”
大娘哎哟一声:“你放心,老爷不会赶人的,除非你自己要走!”
话音刚落,林蔚第一次大声的说话,把大娘吓得一个激灵。
林蔚说:“我不会走。”
大娘额了两声:“好好好不走不走...”
大娘带着林蔚来到了别院,林蔚抬头一看,这里种植了许多的花草,像是一处小花园。
大娘看着林蔚惊艳的样子,笑出声:“这可是你们这些小娘子住的地方,里面可多和你同龄的小娘子了,届时你们同吃住,不怕玩不到一处去。”
林蔚一听果然开心了些,她自幼没朋友,除了一个沈万,但是沈万是男的,许多体己话聊不到一处去,此刻一听,嘴角的笑也压不住。
董崇夕还愣在原地,想到刚刚林蔚的眼眶,不由得呼吸烦闷了起来。
他转头,闻着自己身后的仆役:“刚刚我是否很过分?”
仆役疑惑,却诚实的回答:“没有啊...”
董崇夕蹙眉,算了,不想了。
他抬脚,往前走。
不多时,迎面又走来一个女子,穿着也是和刚刚林蔚那般,简陋不已,董崇夕看着她也是垂着头走路,不由得闪身往另一处走去。
林蓝抬起眸子,看着离她有些距离的董崇夕,蓦然跪下去,较软着嗓子说:“老爷赎罪,我不是有意堵住老爷的去路的。”
董崇夕怀疑眼前的女子脑子是不是不灵光,路这么宽,她何须磕头求饶?
董崇夕无奈,又烦躁,对着刚走来的管家问:“怎么府中的婢女都没穿婢女装?”
董崇夕知道林蔚是刚来,衣裳尚未赶制出来,此刻又来一个,他不记得府中何时又来了新人。
管家额了一声:“回老爷,这是那日买的那两个女子的其中一个。”
董崇夕烦躁的摆摆手,他怎么记得...只叫管家买了一个女子呢?不就是买那个林蔚吗!
董崇夕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蓝,淡漠道:“起来吧。”
说罢,转身就走了。
林蓝跪在地上,想起刚刚在另一处看见的一幕,林蔚撞到了老爷,而老爷脸上还是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一丝的不耐。
那她此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