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的柴令武蹲在河州,死活不敢进长安城。
尕愣口、比隆、马集,他多番去巡查,频率高得吓人。
直到秋收结束,风波恶派人传来消息,九曲贼已经确认过,吐谷浑虽然在大规模操练兵马,却没有兵马调动的痕迹。
这不对啊!
要是谁动了耶耶的子孙,耶耶能弄死他,慕容伏允怎么就无动于衷了呢?
泥石流系统冷笑:“万一人家的子孙跟鱼甩籽似的,有一大串呢?”
呃……
柴令武才发现自己的知识盲区。
人的感情再丰富,分摊到数量众多的子孙身上似乎也没多少了。
或许,慕容摩勒正是慕容伏允并不怎么重视的儿子之一呢?
逻辑自洽,放心了。
只要慕容伏允不暴走,不反攻倒算,皇帝二舅就没有理由给自己小鞋穿。
似乎可以再浪一把了。
李不悔过来禀报,长安方向,大量求购算盘。
这倒是不错,给米川县的算盘作坊招揽到大生意了。
看到李不悔雀跃的样子,柴令武才想起,自己给她每架提十文呢。
这个小财迷!
有了空闲,柴令武才有时间操心其他的闲事。
比如说安排白雨棠与莫那娄捷的亲事。
莫那娄捷只会挠头傻笑,莫那娄捷的阿姆乐呵呵地表示,不再遵从鲜卑习俗,一切以大唐习俗为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河州的官媒出面操作,一气呵成,短短几天就完成了全部流程。
纳采所需的一对大雁,是莫那娄捷自己钻山林湖泊捉回来的,一直交给他阿姆代养。
大雁拿来养着,而不是用来祭五脏庙,这对于吃货而言是何等的考验!
纳采同样是需要大雁,还好莫那娄捷捉回的不仅是一对,否则还真得头疼。
这一关,主要是问女子之名,因为男子之名在纳采那一关已经通报。
问名的原因,是防止同姓近亲结婚。
重点来了,是防堂亲、不防表亲,表兄妹成亲在这个时代是合理合法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要对方的生辰八字,然后卜算是否适宜。
幺蛾子来了,莫那娄捷的阿姆生他的时候,几乎是离群索居,为生存而殚精竭虑,莫那娄捷的生辰八字……根本没在意过。
别说是唐朝,就是后世一些在家自然生产的妇女,记不住自家孩子生日的照样有。
然后,柴令武耍了一把风骚的操作,让官媒写上几个与白雨棠高度匹配的生辰八字,让莫那娄捷闭眼抓了一个就算数。
虽然挺让人无语的,却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这一手骚操作直接把问名、纳吉两关给打通了。
纳征是送聘礼,一般与结吉同时进行,而且不是送钱那么俗气,一般是送谷物之类的实物,以女子的年龄计算,一岁一石谷物。
当然,并不拘于谷物,你换成与谷物价值大致相等的其他实物,也没人反对。
白雨棠爱吃肉,莫那娄捷当然要投其所好。
本想换成牛的,奈何大唐对宰牛的规定很严,莫那娄捷只好换成羊。
随着羊同行的还有红绿描金书帖,叫“龙凤书帖”,主要说一些吉利话。
龙、凤这些用词,此时稍稍有些敏感,但皇室就这个问题明确提出过说法,民间婚庆,龙凤可用,无须忌讳。
文献很少有提及大唐羊的价格问题,大概是各品种的羊价格相差太大,估计是150文到500文不等。
河州本地羊,不是很特别的品种,也大致就在200文左右。
白雨棠看到莫那娄捷赶去的羊,眼睛都笑眯了,还是她舅母一直在提醒她要矜持。
请期虽说也是一道流程,却与纳征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卜算一下黄道吉日,双方敲定日期而已,只要不是那种特难缠的人,这一关能快到三言两语。
当然,如果是比较讲究的话,这一关还是能单独拆开的。
白雨棠娘家就只有裴明烨一个娘舅了,当然是他出面为白雨棠撑腰,他家自然就是女方家。
大家都是在州衙做事,速度当然是要多快有多快。
说句玩笑话,裴明烨想将外甥女嫁走已经很久了,不要说能按流程走,就是莫那娄捷一无所有,裴明烨也能让白雨棠嫁给他。
能和白雨棠匹配上的汉子,真的不多啊!
就算是裴明烨的婆姨当初对白雨棠有看法,那也是因为沉重的生活压力所致,并不是说人家心肠就坏。
负担减轻了,白雨棠还能偶尔帮衬一下舅舅家,家庭自然就更融洽了。
两家的人际关系都比较简单,亲迎这一关也简单。
莫那娄捷一身蝶红色礼服,站在车舆中间,活像大猩猩套了件衣服,感觉真是别扭。
柴令武、伍参、陆肆为傧相,着淡色服饰,各自骑马,后头还有李不悔跟着凑热闹。
鼓乐、仪仗,之后还有柴刀驱赶十几只羊,也给枹罕城小小地热闹了一把。
白雨棠按规矩在闺房打扮,有几名昔日的伙伴拦着,硬要莫那娄捷吟唱催妆诗。
莫那娄捷表示,要撕什么?
柴令武憋着笑,看看莫那娄捷有没有办法过这一关。
如果不行,肯定是得自己抄催妆诗的。
莫那娄捷眼珠子转了转,提高了嗓音:“白雨棠,羊肉耙烂咯!”
呼的一声,房门大开,戴着盖头、手执团扇、一身青绿色喜服的白雨棠瞬间出现了。
“敢不带我吃!”
吃货的世界就是那么让人无奈,无论多让人神往的诗,比不过一条羊腿。
喜服的颜色是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红男绿女一词也是从唐朝的婚服礼制用语中流传下去的。
大笑着告别裴明烨一家,白雨棠上了车舆。
到了宅院,下车。
除了莫那娄捷的阿姆还在宅院中,连阿融都被撵出来了。
按规矩,除了父母长辈,其他人要踏着新娘子的足迹,尾随进来。
拜猪枳(具体所指不明)与炉灶、天神地祗、列祖列宗,然后是夫妻交拜。
拜公婆、尊长,这里柴令武捞了一次出场机会。
他不长,问题他尊啊!
出身、官职、主家叠加,谁也不能说不对。
之后是拜观礼的宾客,称为“拜客”。
(这一段与贼眉鼠眼大神的婚礼描写大相径庭,不知道是不是采用资料不同的缘故。)
然后是新人洗手入席,主要是新郎为新娘子洗手,以匜盛水,称为沃盥礼。
按理还有却扇礼,即挑开盖头后,新郎作诗请却扇,奈何挑开盖头的白雨棠看到羊肉,瞬间将团扇放一边去,美滋滋地吃起了羊肉。
总算白雨棠还记得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吃相稍微收敛了一点。
吃肉其实也是一礼,叫同牢礼,是夫妻同食一牲畜的肉,这个礼对白雨棠极为友善。
合卺礼,简单的讲就是交杯酒;
结发礼含解缨(束发带)、结发,男女互相剪下对方少许头发,挽成合髻,放入锦囊中,以示永结同心,这也是“结发夫妻”一词的由来。
前面的流程完毕,夫妻对拜一次,坐到床沿。
咳咳,需要提一下,因为这二位的体重,新床是专门订制的,几乎是一块块实木摞在一起,否则支撑不住的。
婆姨们此时撒铜钱,称为撒帐。
至此,礼毕。
李不悔悠然神往,柴令武却出了一身冷汗。
么么,结个婚感觉像过五关斩六将似的,还不如后世绑电线杆呢。
要不,以后不娶妻了,只纳妾?
似乎,纳妾之后,就不适合尚公主了?
对此时而言,这个想法应该是对的,至少没听说哪个驸马纳妾。
至于后面,就不一样咯。
临川公主下嫁周道务,人周道务还有庶子呢。
可见规矩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吃饱喝足、酒意微酣的柴令武打算回房歇息,却看到莫那娄捷的阿姆站在前方不远处。
“儿子成亲了,你不多喝两樽吗?”
柴令武随口问道。
莫那娄捷的阿姆微微福身:“多谢治中将我儿当人看,而不是将他当成厮杀的工具。”
说到这个,柴令武难免有点小骄傲。
“有这本事的人,自然应该得到尊重。再说,我的重点不是为莫那娄捷,是为白雨棠,她找个良配不容易。”
莫那娄捷的阿姆从身上掏出几张薄薄的羊皮:“治中以诚相待,我自然也不能再藏着掖着。我家的处境如此艰难,即便莫那娄捷为吐谷浑效力,我依然被困在牛心堆、被人看守,是因为死鬼丈夫是吐谷浑有名的大匠师啊!”
“死鬼辞世,吐谷浑想白要他锻造的秘方,老妇自然要说没有。嘿嘿,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有其价值,白拿谁干?治中善待我儿,老妇自当奉上。”
柴令武晃晃脑袋,驱散身上的酒意,郑重地接过羊皮。
“但请放心,我柴令武未必能保证你们母子的荣华富贵,但能保证你们好好地活下去,看着孙子、重孙慢慢长大。等等,你是说莫那娄捷的阿耶是吐谷浑的大匠师?那么,你一定知道吐谷浑的兵器作坊所在,对不对?”
柴令武两眼放光。
秘方很重要。
但是,知道吐谷浑兵器作坊所在,比它更重要。
能够端了几个兵器作坊,杀伤力堪比后世抗日炸鬼子军火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