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玉佩(下)

英平看着这块玉佩,眼神忽然愣了起来,这块玉佩竟是如此的眼熟,眼熟得让他竟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当年唐帝让先生来找自己与义父时拿着的信物,不正是这块玉佩?后面听义父说,这块玉佩乃是自己母亲一生相随的贴身之物,后有了自己便将其赠与唐帝,如今怎么会在此人的手中?

英平碰了碰荷包,确定自己的那块仍然静静地躺在那儿,便放下心来。

他接过玉佩,狐疑地看着常小天,不禁对这位神策营将领的身份感到疑惑。

见英平接过玉佩,眼神中满是不解,常小天解释道:“次玉是在下贴身之物,实不相瞒,在下乃城外神策营中将领,今日恩情无以为报,若他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拿着此块玉佩来营中找我便可。”

常小天想到如今父亲身份敏感,也没有将自己的姓名报上。

英平将玉佩握在手中,盯着常小天轻轻地说道:“那这块玉佩本公子就收下了,咱们…就此别过!”

“有缘再会!”常小天也不含糊,微笑着说道。

“有缘再会!”

英平也忽然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这位初次见面的神策营将领,他心中竟有些说不上味道的感觉,像是一种相见恨晚,又像是一种莫名的亲近,也像是一种似曾相识。

……

……

看着手中的两块玉佩,伊鸿雁陷入了迷茫,他反反复复地比对着这两块如同孪生兄弟的玉佩,一时间竟无法区分哪块是真、哪块是假。

伊鸿雁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玉佩是小姐出身后老爷为她特制的...全天下独此一块,怎么会...”

英平听后胡乱猜测道:“会不会是我那外祖父到处留情?也给我那野生舅舅或是姨娘也做了一块?”

“不可能!”伊鸿雁毫不犹豫地否认道。

“那怎么会有两块一模一样的?”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拿着它仿造了一块。”

英平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对于母亲的过往他了解得不多,除了知道这块玉佩是母亲送给唐帝的定情信物之外,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伊鸿雁努力地回忆着过往的种种,自己与小姐来到中原后所认识的人、所经历的事一个个、一件件地在脑海中回闪,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脑海中,他连忙问道:“给你这块玉佩的人,他长什么样?”

英平回忆了一下常小天的样貌后大概形容了一下,可虽然常小天与其父有着几分相似,但英平却无法捕捉到他的关键点,这对伊鸿雁来说无异于盲人摸象。

“你们是在哪儿遇到他的?”伊鸿雁试图从其他方向切入。

“渭水河边,今日我与长衫在河边...”英平将今日发生的事大概地说了出来,包括如何解救糖儿、如何遇到刑部官兵以及在府中所见所闻。直到说到最后常小天与他二人分别时,英平才想起来有个关键点忘了说:“这人虽没自报姓名,但却说来自神策营。”

“神策营?”听到这三个字,伊鸿雁终于有了些头绪,一个魁梧的身躯、威严的面容出现在脑海中。

难不成...真是他的儿子?

伊鸿雁大胆地猜测着,那人对小姐的爱慕之情当时旁人是有目共睹的,作为站在小姐与唐帝身后默默注视着二人坠入爱河的旁观者,那人的确最有可能仿造这块玉佩,以寄托自己不敢言明的爱慕、遗憾之情。

就在伊鸿雁对这人的身份分析得八九不离十准备进一步询问时,忽然伊依带着怀疑的语气地问道:“你俩去那地儿干什么?”

英平满脑子都在想这块玉佩的事,并没有对伊依的问询感到不妥,随口说道:“本想去兰秋坊看看,结果就...”

‘兰秋坊’三个字刚说出口,叶长衫立马就发现了不妥,他赶忙捏了捏英平腰间的肉。

英平一阵吃痛,表情龇牙咧嘴,正当他想回头对叶长衫表达不满时,他忽然回过神来——虽然伊依没去过兰秋坊,但兰秋坊的大名长安城人人皆知。待英平再次面对伊依时,只见伊依表情阴沉无比,像极了一只准备发威的小老虎——

“你们去兰秋坊做什么!?”伊依娇斥道。

“我们...我们...”叶长衫慌到极点,本就嘴笨的他感到此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不没去成么...”英平也自觉理亏,强行狡辩道。

“没去成?那就是说你俩原本是有想法的!?”伊依眯着眼睛犀利地讯问道。

“不不不...没有想法...”

见妹妹百般刁难,英平知道自己不再说清楚恐怕事情会越搅越乱,他连忙说道:“依依你别难为长衫了,是我想去兰秋坊非要拉着长衫陪我的。”

“宫里佳丽那么多还不够折腾?”伊依心怀怨气地说道,自家的长衫哥哥如此单纯一少男,万一去了烟花之地见识到了花花世界被带坏怎么办?你能负责么?

“实不相瞒,哥哥看上一个姑娘了。”

“你?看上一个姑娘?兰秋坊的?”伊鸿雁也开口询问道。

“嗯,这姑娘你也见过,就是几年前咱为她打了崔青蓝一拳的。”英平对着伊依继续解释道,生怕她不相信。

对于知唐姑娘伊依是印象极深的,不仅仅是因为那次冲突,更是因为那日哥哥对知唐的念念不忘。

听英平如此解释,伊依这才放弃步步紧逼的态度。但片刻之后,她仍觉得这位不靠谱的哥哥不会让人省心,追问道:“那...下次你们还会去?”

叶长衫站在一边不敢吱声,他眼巴巴地看着英平,哀求这位坑叔的别再说错什么话。

“唔......”英平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伊依水灵的大眼睛盯着英平,对于自己的哥哥她可太了解了,若是没有他的怂恿,就算给叶长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踏入那种地方半步,万恶之源皆在这位花心的哥哥身上。可如果哥哥说的是真的,那想让他不去兰秋坊亦是不可能的。

那该怎么办呢?伊依有样学样地转动了一下乌黑的眼珠,而后狡黠地说道——

“你们要去那儿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英平像是忽然捕捉道一线生机,兴奋地问道。

“除非下次你们也带我去。”

……

屋子里一阵沉默,只见英平与叶长衫惊讶地张着嘴,而伊依却一脸笑意。

“胡闹!”伊鸿雁再也受不了这些小辈们的儿戏之言,拿出昔日长辈的威严呵斥道。

“对!胡闹!”英平接着义父的话,对着伊依数落道。

“你也一样!还有脸说你妹妹!”看着英平狐假虎威,伊鸿雁更是又好气又好笑。

“哥哥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伊依嘟着嘴说道。

“都别说了,此事以后再说。”伊鸿雁头疼不已,现在这几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经很难再像原来那样去约束他们。

“对对对!以后再说!”英平如蒙大赦,附和着说道。

伊依看着哥哥逃过一劫的模样,她毫不示弱地举了举秀气的拳头,示意不会放过他俩。

叶长衫站在一旁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此时就是透明人。

悲哀!悲哀啊!

英平看着叶长衫的熊样内心暗暗摇头,心想这将来的妹夫恐怕会是个实打实的妻管严,这还没确定关系呢就怕成这样,这要成了亲还得了?

“哼——”

伊依同样注意到了长衫哥哥‘卑微’‘拘谨’的模样,对于这样的反应,伊依倒是很满意,她不屑地轻哼一声,随后傲娇地仰着脑袋回自己闺房中去。

见伊依离开,英平与叶长衫同时松了口气。

看着义子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伊鸿雁无奈至极,可如今义子已贵为天子,他又不好像昔日那样严加管教。

“平儿,现在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一切事情由你自己定夺…望你好自为之。”

英平一怔,看着这几年已初露老态的义父,他内心突然有些不忍。随后,他直了直腰杆,将右掌用力地搭在义父肩上,眼神也逐渐明亮起来,将这一两年颓废的状态一扫,像旧衣换新裳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崭新、积极的面貌,仿佛一片荒芜已久的龟裂黄土中抽出的满地新芽。

看着义子突如其来的一下,伊鸿雁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昔日一般,尤其是英平双眼中透出的坚定与笑容中露出的亲和,让他竟产生小姐重新回到人世间的错觉。

不得不说,英平的面相确实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慰感。

伊鸿雁使劲眨了眨眼,待他确定眼前这位是已经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的义子时,他又欣慰地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义子的胳膊,而后慢慢地转身,向着屋中走去。

……

屋中烛光通亮,桌上摆着几盘水果,再往上,英平母亲的画像赫然悬于墙面。

这幅画像被英平从小楼里取了出来,因为他觉得,只有伊鸿雁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中才算真正的‘家’,皇宫虽大,但那里总是冷冰冰的,况且与逼死自己的人共处一地,想来母亲在天也难以安息吧?

干净的屋子可谓一尘不染,其整洁程度堪比七郎打扫过的地方。

伊鸿雁每日都会来此屋将这里打理一番,可此时他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忙前忙后,只不过站在画像面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画像中曾经熟悉的面庞,他微笑着说道——

“小姐啊,你的骨肉如今长大啦——”

此时屋中只有他一人,但伊鸿雁却像是真正地在和画中人对话一般,只不过看他的神态、听他的语气,像是完成了一种托付、一种使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