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薄理

……什么鬼?

铎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原本以为是什么狂风暴雨,就这,就这?!

铎鞘过于震惊,手中的筷子重重地磕在了碗上。薄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铎鞘,依旧是看着薄刃。

薄刃淡淡道:“年纪第一。”

“比第二名高出了多少分?”薄理说。

“三十多分吧。”薄刃挑剔地把花菜上的一小片肉给剔了出来,不紧不慢地吃掉了那片花菜。

“还可以,继续保持。”薄理僵硬的面色都缓和了不少,露出了一个近似于笑容的表情。

从始至终,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分给铎鞘,像是那边坐了个空气。

薄刃看了铎鞘一眼,铎鞘看出了这家伙眼底的愤恨,连忙在桌子下勾了勾她的小腿,示意她不要冲动。薄刃轻轻蹭了蹭铎鞘光滑的皮肤,示意对方安心。

接着就开口朗声道:“妈,这是铎鞘!她是我女朋友!”

铎鞘口中的那口饭给一下子呛到了气管里,憋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她看向薄刃的眼神里充满了控诉:

大姐,你妈要是知道我就是害得你殉情自杀的罪魁祸首,现在会不会拿扫把赶我出去啊喂!

你能不能冷静点,不是都失忆了吗,失忆之前的事情算什么呢?

薄理的目光终于在铎鞘身上稍稍停歇了一秒不到,然后又移开来去,显得很是不耐烦。

她看铎鞘的时候,好像目光从来都不会正常地落在对方的身上,而是透过她看向很远的地方。

换句话说,从来没正眼看过人。

铎鞘心里腾地窜上来一股无名的火气。

“哦哦。”薄理冷淡道,“她的成绩好吗?”

铎鞘怒极反笑,心里想:这样的母亲还是第一次见到。看见女儿的同性早恋对象,还是能让女儿殉情自尽的人,父母能有什么样过激的情绪反应都是正常的。

唯独这位,像是全然没有发生过这茬事情一样,开口闭口只是问女儿的学习成绩。

像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成绩,就没有别的事情重要了一样。

别说幸福快乐了,比女儿是否还活着更重要。

“阿姨您好,我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吧。”铎鞘深吸了口气,面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隐隐抽搐着,“我是铎鞘,是您女儿的同班同学。曾经是她的女朋友,但是现在我们只是朋友。”

“这些都不重要,薄刃坠楼的那天意外同我有关。”铎鞘额上的青筋暴起,“虽然不能说是我害死了她,但她的死同我有密切的关联。”

薄理那双眼睛终于缓缓地对准了铎鞘,像是终于发现了还有这么一位人在似的。

“那有什么关系么。”薄理不屑道,“我女儿是最优秀的,一直都是,以后照样会是。以后会有大把的人喜欢。那不过是场小小的意外。”

“您真关心过你的女儿吗?”铎鞘猛地站了起来,她拂开抓住她衣角的薄刃,推开桌子,一脚踏在凳子上,怒视着薄理,“这只是一点点小事?两条人命,您就算根本不关心我这种阿猫阿狗。您的女儿,薄韧,她也在这次事件中跳楼自杀了啊!”

“您知道她为什么死吗?只是青春期的叛逆?您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关心的都只是她的成绩,和您的面子!”

“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她妈!我生她养她,她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不了解她吗?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说三道四。”薄理的面皮涨得通红,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位浑人来批评她的教育方式。

笑话,她可是教师,要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当教师!

“我说得直白一点吧。”铎鞘缓缓地说,像是把一把钝刀缓缓地插进敌人的心脏,“您难不成一直认为您的女儿是意外坠楼,中个的原因您可能知道,但是懒得追究,毕竟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是吧?”

“薄韧是自杀的,因为不能和她的同性恋人在一起自杀的,听懂了吧!”铎鞘吼道。

骤然被撕开了披在真相上的虚伪表皮,直面自己根本不愿意面对的真相。薄理的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觉得天旋地转,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了铎鞘的怒吼。

“我们走吧。”冷眼旁观的薄刃,拉上了铎鞘的手,看也不看瘫坐在椅子上的薄理,就那么从她面前径直离开了。

铎鞘一直气呼呼的,走了很远,后知后觉到薄刃还跟在自己的后面。

薄刃给她递了瓶水,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总算觉得心中的怒火熄灭了不少。

薄刃又自然而然地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夏日的白昼长,就算是吃过了晚饭,又折腾了一大通,天边还有微微的亮光,不过路上已经暗了下去。

在她们经过的时候,路灯一盏一盏地依次亮了起来,洒下白色的辉光。白日的燥热下去,夜晚的凉意微微袭来。

“哎,你妈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啊。”铎鞘依旧是愤愤不平,“你原来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吧。”

“我不记得了。”薄刃的回答没什么波澜,却惹得铎鞘一阵心疼。

铎鞘撅了撅嘴,没再提这个话题。

两人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异木棉的棉絮成熟脱落,雪白的絮子悠悠飞在空中,如同飘荡的白雪。铎鞘伸出手,刚好有一小白团落到她的掌心,软软的像是块棉花糖。铎鞘吹了口气,絮子又飘回了空中,飞过三叶玫盛开的花圃。

薄韧拉住她的手,在旁边安静又沉稳地看着她,眼里漾开了潋潋的柔光。

铎鞘正玩得不亦乐乎,一句诚挚的“谢谢”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惊讶地回头看去,薄韧却别开了脸,在晚霞的余晖下,铎鞘发现她耳尖染着异样的粉红。

等等,这不太对劲啊。

自己老搭档了自己还不知道么,那是个屠夫一样的家伙,下手那是相当的稳、准、狠,何时会有这么温柔少女的一面?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这人真的是一位高中生么,不会吧。

铎鞘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不过怀疑归怀疑,肚子可不能饿着,要有好酒好肉招待朋友。刚才在薄刃家那顿饭是吃得人相当恼火,铎鞘跳起来,搂住薄刃的肩膀,说:“今天姐姐招待你吃好吃的!”

薄刃兴致不高的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铎鞘捏了捏她的脸,哄她道:“开心点,开心点,你一定喜欢的,没有什么烦心事是好好吃饭解决不了的。”

铎鞘本来是想拐带薄韧回家的,这念头一转,就叫了辆出租车,两人直奔当地人最喜欢去的那条小吃街。

外臭内香的炸豆腐,撒上一层香酥粉极有嚼头的烤面筋,锅里翻滚的滋滋作响的糖油粑粑,浸在香辣酱里的小龙虾,金黄金黄的油炸酸奶……到处都弥漫着事物诱人的香味,人间烟火的气息。

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牵着手走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小情侣,让分开单独走的两人反而成了异类。

铎鞘前世可从未和自己的老朋友如此亲密过,可是在现场气氛的带动下,她任由薄刃拽着自己的手腕,没有挣开,反而握住了对方的手。

嘿嘿,虽然在她的印象里,前世的薄刃一直是暴躁乖戾,人情不近的模样。

可是谁还没有个少女时代啦,没准薄刃的少女时代照样是和朋友黏黏糊糊的,一起吃吃逛逛呢!

毕竟,美食和朋友是最能刺激大脑多巴胺分泌,换言之最能让人感到幸福的东西啦!

两个人一路吃一路买,胳膊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铎鞘吃得满嘴流油,薄刃开始还认真帮她擦擦,后来就越发敷衍,随便抹两下就完了。

铎鞘极其仗义,吃到什么好吃的都会让薄刃给尝尝。

其实薄刃口味清淡,并不太喜欢这种高油高盐卫生条件还很可疑的东西。

但是看着铎鞘吃得嘴唇上都染上了一层油亮的光,薄刃突然就觉得很饿。

于是就这铎鞘的香辣烤肉串咬了一口。

……居然还可以,没有意料中那种仿佛吞下了一颗烟熏弹的感觉。

不过,看着铎鞘沾上了孜然粉的唇,薄韧忽然觉得自己想吃的并不是烧烤,反而更饿了。

两个人顺着人流往前走,在一家最热闹的花甲粉店坐了下来,点了两大海碗招牌的麻辣花甲粉。

铎鞘还要再点两瓶啤酒,被薄刃给拉住了。

铎鞘呼哧呼哧地吃着花甲粉,还给自己配了份凤爪,是决心把小肚子给撑得溜圆。

薄刃劝阻未果,于是愤愤不平地尝了一口。

居然还可以啊,有点香!

铎鞘正吃着,忽然听见薄刃悠悠说着:“你想不想听故事?”

“想听想听!”铎鞘兴奋地搓了搓手,又好吃的还有故事听,还有这种好事?!

“曾经啊,有一个人吃着夜市里的花甲粉,呼哧呼哧吃得可开心了。”

“吃到一半,忽然有一片薄薄的东西硌到了那人的舌头。”

“他异常奇怪,难道我是不小心把花甲壳给吃进去了么?”

“他吐出来借着灯光一看,那薄薄的硬硬的一层东西,哪里是花甲壳啊……”

“分明是人的整片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