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外遇到猛虎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即使商队也不例外。
狐商当机立断,命众人将大车推到营地外,首尾相接。其后命护卫手持弓箭守在车后,并在营地中点燃火把,燃起火堆,发现营地外有动静立即放箭。不求一击必杀,也要对野兽造成威慑,让对方不敢靠近。
商队行走各国,没少遭遇困难和危险。
在狐商的命令下,护卫迅速就位,其余成员也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很快在营地布置起防守,相距两到三步立起火把,和几座火堆交相辉映。
寂静的荒野,四周漆黑一片,唯独狐商的营地灯火通明,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虎啸声由远及近,众人神经一度紧绷。
突然,有护卫发出警报:“那里!”
众人被声音吸引,一起向护卫所指的方向看去,更有十多人放箭。破风声中,两支利箭正中向营地冲来的黑影。
黑影倒地,护卫移近火把,发现地上的哪里是老虎,分明是一头健壮的雄鹿。
众人略感放松,狐商和有经验的护卫却皱紧眉头,非但没让众人放松警惕,反而下令加紧防卫。
护卫们再次拿起弓箭,正准备将火把插到地上,一头斑斓猛虎忽然出现,迈着无声的脚步,朝倒在地上的雄鹿走去。
看到猛虎,有年轻的护卫就要放箭。
“停下,不要放箭!”狐商立刻制止,让众人守在车后,不要惊扰那头老虎。
老虎的目标明显不是商队,而是倒在地上的雄鹿。雄鹿之所以出现,极有可能是被老虎追赶,慌不择路才冲了过来。结果没死在虎爪下,反而被弓箭射死。
老虎走到雄鹿前,警惕地看向营地,见商队没有动作,才一口咬住雄鹿的脖子,将它拖入黑暗之中。
不到片刻时间,雄鹿和老虎都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一滩暗色的血,吸引来藏在土下的虫子。
几名护卫侧耳细听,壮着胆子出营探查,确定老虎已经走远,立即向狐商禀报。
根据他们的经验,雄鹿足够老虎吃饱,不出意外地话,这头虎不会再靠近商队。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建议保持警惕,将护卫分成三班,轮换进行巡视和警戒。
“人手你来安排。”狐商采纳建议,将事情交给资格最老的护卫。
得知猛虎离开,商队上下总算能松口气。只是受到惊吓,没人敢睡得太实,全都裹着兽皮坐在车上,互相靠在一起,短暂养一养精神,等到天明再出发。
后半夜落下一场小雨,雨中夹着雪子,隔着兽皮不算太冷,奈何落地融化,营地内外很快变得泥泞。
狐商无心睡觉,举着火把和护卫一起巡视营地,检查大车上的蒙布,确保车上的粮食和麻不被雨淋湿。
在众人的警惕和紧张情绪中,夜晚终于过去,旭日东升,天边腾起红光,笼罩一夜的雨云不见踪影。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地面泥泞,遇到较深的泥坑,车轮很可能陷进去。
狐商有经验,特地派出几名奴隶在前方探路,将一人高的木棍插向地面,查看陷入的尺寸,能躲开大部分陷阱。
郅玄下令建造新城,城内的道路四通八达,多数还铺有石料,加上有特地留出的水沟,自然不担心雨雪天气。
城外没有这样的条件,又要忙于开荒和春耕,郅玄只能将修路计划延后。
狐商一行沿途走来,前半段路泥泞难行,直至出现人烟,路才渐渐变得好走。同样都是土路,村前的路明显经过修整,没有积水,也没有能陷入车轮的泥坑。
这些土路都是村人自发填平,搁在其他氏族的封地,简直不可想象。
春耕时节,劳累一天后,主动抽出时间修路,不讨要任何报酬,说是天方夜谭都不为过。
如此稀奇的事情偏偏就在郅地发生,而且不是个例,大部分村庄都在行动。
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能拿起工具有一把子力气,都在雪融时忙碌起来,白天在田里干活,田里忙完就和村附近的土路较劲。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邑大夫透露公子玄有修路的打算,只是因春耕停止。属民们感念郅玄仁义,自动自发平整和清理道路。
起初,众人是为报答郅玄,并未觉察到修路有什么用处。随着各村之间道路畅通,属民们逐渐发现交通便利对自己有多大的好处。
有直通田间的土路,能避免每天在泥泞和草地中穿行。几村的壮丁结伴,就无需担心会有野兽埋伏。
道路畅通连接各村,也方便在城内做工的人。以前天不亮就要出发,如今能再睡小半个时辰,吃一碗热腾腾的粟粥。
随着郅地的路越修越长,越修越宽,往来的商队也开始增多。
一些本是去往他处的队伍,偶然间发现通往村庄的道路,就会知道前方有人,很可能临时改变行程,前往村庄和新城兜售货物。虽然这么做的大多是小商队,但积少成多,人气不断聚集,新城的发展将更上一个台阶。
狐商的队伍连续经过数个村落,都能看到穿着兽皮和麻衣的孩童。
从衣着打扮看,他们都是庶人,却各个长得健壮。无论男孩女孩,全都面色红润,看不出半分菜色。
几个六七岁的孩子在村前追逐,个头最高的孩子猛然向前一扑,成功制服小伙伴,反握住小伙伴的胳膊,高声道:“我长成要做卒伍,还要靠战功做甲士,为公子战!”
孩子们打闹得欢快,狐商不由得被吸引。
商队众人下意识减慢脚步,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孩童,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们的认知中,即使是国人家的孩子,也少见这般健康活泼。尤其是冬天刚过,春耕刚刚开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中的存粮肯定紧张,成人未必能吃饱,何况是孩子。
眼前一幕却打破他们的认知。
庶人家中的孩子都能如此,国人家中的更加不会饿到。
如果是个别,倒也不算稀奇。可他们走过数个村庄,几乎每个村中都一样。这么多健康的孩子,实在是太过罕见。
想到自己年幼时家中的情况,众人不免唏嘘。
狐商小时候没有挨饿,可他经历过三个兄弟姊妹的死亡。他们不是吃不饱,而是得了病没能医好,最终回天乏术。
眼前的村庄和健康的孩子让狐商感慨,他十分清楚,想要做到这个地步,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思及背后的能量,他更加庆幸自己能够投靠郅玄,被对方所用。投靠这样的公子,狐商有信心,家族能繁盛数代。只要儿孙不作死,改换门庭也未必不能实现。
商队停在村前许久,引来村人注意。
孩童们不再打闹,陆续返回家中,背起筐子,结伴去村后的山上挖野菜。留在村中的老人走上前,询问狐商一行是往何处,是不是有货物要卖。
说话时,参与开荒的几个人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喊,说是烧草时发现了野猪,那边的人正想法拦截,需要更多人手。
“我们腿脚快回来送信,这么大的野猪有一百多头,还有小野猪。林子里还跑出来獐子,石还发现一个蛇窝,好家伙,这么粗的大蛇,比我腰都粗,八成能吞下一个人!”
年轻的村民见到老人,嘴巴停不住,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将之前遇到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老人吃了一惊,忙让人从村子里牵来马,让年轻的村人上马,立即去城内送信。
“快去,别耽搁!”
年轻人连水都没喝一口,直接跃身上马赶往城内。
不等老人再开口,狐商表明他的目的地也是新城,运送的货物都将在城内出售。随即在老人的目送下带着队伍出发,跟在年轻村民身后赶往新城。
公子府内,郅玄展开赵颢来信。信中内容有些长,除了问候和表达思念,还提及两人成婚的具体地点。
不久前,北安国行人抵达西都城,奉北安侯旨意,就婚盟一事同西原国展开商讨。
由于两人的婚盟具有特殊性,两国都是初次遇到,故而商定,婚礼可以早些举行,但仪式绝不能简单,过程会有史官专门记录,上至两国国君下至两国氏族,都必须打起精神,不能有半点疏忽。
西原国和北安国都是大国,国君奉人王命镇守一方。
从国力相比,彼此势均力敌。从武力值论,双方也是旗鼓相当。
两国国君不提,氏族都在暗中角力,谁也不甘示弱。具体就体现在两位公子的聘礼和嫁妆上。
你国公子有的我国公子也有,我国公子有的你国公子有没有?
有是应该。
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收着吧!
类似的情况不胜枚举,数都数不过来。
近段时间,因为北安国行人的到来,西都城内变得格外热闹。
出于礼尚往来,也为彰显同等地位,这场热闹之后,西原侯也会派遣氏族官员前往北都城。
其后,两国将各派宗人于商定的地点会面,最终敲定整场婚礼。
郅玄看过西都城的情报,对氏族们的较劲颇有些无语。
这是小孩子斗气吗?
你拿出一盒珍珠,我就拿出一盒宝石;你拿出千头牛羊,我也要拿出同等数量;你要给本国公子准备双份聘礼嫁妆,我也必然要准备双份,更要在类目和数量上压过你!
如果国君私库拿不出来,没关系,卿大夫帮忙来出。
总之,绝不能让对方比下去!
北安侯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儿子的聘礼嫁妆自然要当爹的来出,都让开,我自己来!
北安侯如此作为,哪怕是为了面子,西原侯也不能示弱,更不能说自己没钱。
于是乎,被郅玄挖空一角的国君私库开始大面积坍塌。西原侯背地里肉疼,表面还要维持镇定,当着卿大夫的面表示自己不差钱。
看过范绪送来的消息,郅玄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渣爹。
他对天发誓,这次真不是他干的,完全不关他的事!
渣地肉疼也别迁怒他。
实事求是地讲,比起如今的份额,他当初挖的几铲子压根算不上什么。
“要说狠,还是要多学习。”
感叹完卿大夫们的手笔,郅玄又拿起赵颢来信。
随信附有一张绢,绢上绘有线条简单的地图。虽然是草原疆域,但在两人未成婚的情况下,愿意将带有战略意义的地图和郅玄分享,足见对方诚意。
赵颢已在绢上勾勒两处,都是水草丰美适合建城。不过这样的地点必然有大部落游牧,想要顺利拿下来需要费些力气。
赵颢的意思是在两地选择一处,在春耕后调兵,用最快的速度打下来。
郅玄看过之后,觉得两个地方都不错,加上距离不是太远,索性不选了,一起拿下来。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自然是全都要!
做出决定之后,郅玄准备提笔写成回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侍人来报,开荒时遇到大群野兽,需要从城内调派卒伍。
“可有伤亡?”郅玄问道。
“并无。”
“带送信人去见丁大夫,由他安排。”郅玄道。
“诺!”
侍人离开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有商队入城,言奉公子命收粮和麻,商人自称狐,现正候在府前。”
听到狐商抵达,郅玄顿时眼前一亮。将写到一半的竹简收好,道:“召他进府,带来见我。”
“诺!”
侍人领命而去,狐商很快被领入府内。
一路走来,狐商头不敢抬,来到书房前,认真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才在门前拜倒,高声道:“仆狐请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