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国上下都是行动派。
之前迟迟没有动作,全因朝堂上无法达成一致。碍于中都城,部分氏族对庸国人的投诚心存疑虑。
如今问题解决,赵颢数语打消众人顾虑,北安侯大喜,当即召见庸国来人,并派人前往庸都张贴告示,告知庸国上下这个喜讯。
“凡迁移者,予田地房屋,税同赵地。愿往草原,予田地房屋,并予畜禽,两年不税。”
告示内容简单粗暴,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直截了当告诉众人,公子颢接受他们的投诚,不过需要离开庸国,前往北安国和草原定居。
故土难离,每个时代皆是如此。
知晓北安国的要求,少部分国人打了退堂鼓,实在舍不得家产。更多人却开始收拾行囊,准备随来人一同启程。
舍弃田产房屋固然可惜,留下来麻烦却会更多。
从北安国的告示可以看出,庸侯和出逃的氏族早晚还会回来,就算庸侯不回来,继任者也会出自他的血脉。虽言国人有逐君的权力,但以庸侯的作风,事后报复定会猛烈无比。
不舍手中田产,不愿离开庸都,等到情况变化那一日,无异于引颈就戮。
北安国开出的条件相当不错,去了有田有房,税比赵地,无需为生计发愁。愿意前往草原还能领到牛羊鸡鸭,更能免两年税。这样的好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做梦都想不到。
回想之前过的日子,对比告示中给出的好处,绝大多数庸国人都下定决心,咬牙舍弃国内的一切,和亲族一起踏上迁移之路。
令人吃惊的是,原本留在庸都的几家氏族带头前往草原,而且是举族迁徙。看他们的架势,基本上去了就不打算回来。
他们从告示中看出许多东西,国人庶人忽略的要点,久经政治斗争的氏族家主不会忽略。
在做出决定之前,几位家主私下见面,聚到一起商议,都认为前往草原是最好的出路。
北安国是大国,国内氏族素来骄横,和西原国不相上下。他们投奔过去,处境会十分尴尬。不至于无法立足,想要融入进去却是千难万难。
与其去北都城做个边缘人,不如赌上一回,全族迁往草原。
郅玄和赵颢在草原建城,事情早已经传遍各国。
建城之初条件艰苦,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如今情况不同,从往来的商队口中传出消息,草原双城雄壮恢弘,胜过许多诸侯国国都。城内有专门开辟的商坊,城外有矿场工坊,还有大片无主之地。
商人说得再好,城池到底竣工不久,又是深入草原,在多数人看来难免有些贫瘠。但这也意味着机遇,有幸抓住,家族非但不会衰落,反而能更上一层楼。
“国人庶人能领畜禽,我等不与其争,以钱绢购买。”
庸国和北安国相邻,庸国氏族大多清楚北安国的经济情况。能一次给出数量庞大的牛羊鸡鸭,绝不是北安国的手笔,最大的可能是西原国。
西原侯和公子颢结成婚盟,赵颢要安置投诚的庸国人,郅玄在能力范围内进行帮扶,很是合情合理,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庸国朝堂乌烟瘴气,在外人看来,庸侯和国内氏族都是烂到根子里,全都无可救药。
然而,这几家氏族能躲过暴乱,平安留在都城,足见家族中不乏聪明人。
他们看出事情背后有西原侯的影子,说不定后续还会参与更多。认真思量,都认为迁往草原是上上之选。
去往草原,展现出应有的价值,有极大可能获得西原侯和公子颢庇护,远胜去北都城开始另一场勾心斗角。
最重要的是,庸侯现在北都城。
国君昏聩贪婪,被国人逐走是自作孽。可身为臣子却和暴乱的国人站在一起,还要一同转投别国,怎么想都有些尴尬。
去草原能避开庸侯,对家族今后的发展也十分有利,如何选择,几名家主都是心中有数。
决定既下,庸都迅速变得喧闹起来。
氏族的马车排成长龙,车上满满登登都是金绢和粮食。
考虑到草原的生存环境,各家把家具全部带上,连门板都一并拆走。若非房子是夯土结构,实在很难移动,估计会将“举家搬迁”具象化,扛着房子一起走。
氏族带头,国人庶人受到启发,搜集木料装订大车,家中能带走的一样不落。瓶瓶罐罐不提,垫床板的泥砖都没留下半块。
王宫大门敞开,逃走的氏族家中也乏人看守,却没有遭遇哄抢。明知库房中堆满粮食,锁头能轻易砸开,依旧无人动手,粮食始终没少一粒。
有人提出分粮,立即有老者出面制止。
“我等逐君是国人之权,夺粮却会触犯律法。如今投向他国,试问谁愿收留一群无视律法规矩之人?”
北安国来人留在城内,目睹一切,郑重提笔记录,对庸国人的言行十分佩服。
等到出发当日,庸都城门大开,以几家氏族为首,满载的车队鱼贯而出。
城内牛马有限,部分大车由人力拖拽。从拉车人身上的衣物可以看出,其中有不少是奴隶,八成还是氏族逃奴。
对此,北安国来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庸国人也当没看见,任其跟在队伍中,和众人一起离开。
车队行进途中,陆续有队伍加入,大多是背着包裹的村民。他们听到消息,接连从出逃氏族的封地赶来。
庸国税赋冗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收成还不够交税。
庸都的情况无需赘言,日子能过下去就不会发生国人暴动。封地中的情况更加糟糕,丰年亦有饿莩。实在活不下去,许多人只能舍弃田地,逃入山中做了野人。
暴乱的国人孤注一掷,坚持要投奔公子颢,只为能寻一条活路。
队伍越向前走,加入进来的人数越多。等抵达预定地点,蜿蜒的长龙已然看不到尽头。
庸国虽小,国人庶人加起来也有十几万,加上跟随队伍的奴隶,足足超过三十万。
这么庞大的数量,赵颢不可能独吞,也不具备独吞的条件。除去约定交给郅玄的部分,北安国氏族也能沾光,或多或少,大家都不会落下。
不过赵颢提前说明,氏族必须依照约定行事,给庸国人田产房屋,奴隶也要妥善安置,不能随意饿死。
不愿错过如此大的好处,氏族们答应得十分痛快。不过是些许房屋田产,通通没有问题。
在约定地点,早有数队车马等候。
庸国人将在此处分开,或前往草原,或去往北安国内。
由于人数太多,过程难免嘈杂,还曾出现短暂混乱。队伍中的庸国氏族主动站出来,帮助来人整理队伍,尽可能解决麻烦,不使迁移出现问题。
耗费三天时间,各支队伍分配完毕。
颢城和玄城遥远,前往草原的队伍最先出发。由几家氏族带头,队伍中的国人庶人如同有了主心骨,行动算得上有序,没有发生任何混乱。
这一幕被详细记录下来,分别送往郅玄和赵颢手中。
虽然庸国氏族在国内不显,以其目前表现出的能力,在草原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继第一批人离开,其余各支队伍也陆续出发。
过程中有飞骑驰出,并有信鸽放飞,专为向郅玄、赵颢以及接收的氏族传递消息,让众人有所准备。
郅玄接到信鸽,恰好在早朝之前。
看过信上内容,郅玄心中大喜,走进前殿时步履生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氏族们感到疑惑,不明白喜从何来。
郅玄没有卖关子,不待群臣开口询问,直接道出将有人口填充玄城,数量多达十余万。
多少?
十余万?!
数字太过震撼,卿大夫们现出惊容,殿内落针可闻。
“人移自庸国。”郅玄进一步解释。
庸国发生国人暴乱,庸侯被逐,大部分氏族出逃。这么大的事情,西原国氏族自然有所耳闻。庸国人有意投诚公子颢,事情没有遮掩,在庸国人的有意宣扬下,周边国家几乎传遍。
但和当初的北安国氏族一样,众人都认为事情难为,中都城那一关就不好过。
不想赵颢大方接受庸国人投诚,仿佛不担心人王会有不满。
消息传来没多久,国君竟在朝堂上宣布要接收十万余人口,全部来自庸国。
种种消息串联起来,卿大夫逐渐明白过来,事情背后怕是有自家君上的影子。
“接收庸国人,不占庸土。”郅玄看向群臣,笑道,“十余万人抵达玄城,还需诸位协助。”
前一句告诉群臣,庸国不灭,土地尚在,中都城就挑不出毛病。后一句明示会给大家分润好处,基本上见者有份。
前一句尚罢,后一句直接让卿大夫们双眼发亮。
十多万人,既有国人也有庶人,怎能不令人眼馋。
庸国人擅长种植,手中还有良种,分到自家封地,好处完全能够预见。只要能多分一些人,别说两年不收税,五年都可以。
有人就有田,有田就有粮。田地规模扩大,粮食丰收就不担心会没有税收,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庸侯就是不明白这一点,才落得今日下场。
西原国代人王牧守西方,数百年屹立不摇,氏族们不会竭泽而渔,都清楚怎么做才对家族最为有利。
四个卿交换眼神,看向上首的郅玄,连向来自持的范绪都不免心头火热。
英主在位,国之大幸!
国战之前喜从天降,实为吉兆。此次同东梁国开战,西原国必胜!
郅地中,羊琦等人奉命前来,查验过身份,被准许加入军营。
入营之前,跟随前来的家臣心存傲慢,自诩几经杀阵,非新军可比。结果到军营数日,目睹新军训练并亲自参与进去,最傲慢的家臣也学会了闭嘴。
庞大的攻城器械令人震撼,包裹全身的甲胄使人心惊。
普通卒伍竟能着半甲,还配有削铁如泥的利刃,在任何一个氏族麾下都难以想象,如何不令人大吃一惊。
新军的训练方式也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
军阵演练之外,全军上下竟要负重奔跑。全副武装的甲士、身着半甲的卒伍乃至军中伙夫都要参与进去。
羊琦等人的家臣不服气,尝试扛起圆木跟着队伍一起奔跑。路程不到三分之一就接连掉队,被远远甩在后边。
甲士卒伍也就算了,竟连伙夫都跑不过!
家臣们回到驻地,看到跑完全程继续投入训练的新军,一边剧烈喘气一边心中惊骇,这究竟是怎样一支军队,体力竟然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