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安南的出现让诸多的目光聚集。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眼睛……他们当然认出这位是风头正盛,把王都传奇骂了个遍的北境之王。

他们在看着安南,安南则在看着舞池里的熟人:法鲁·巴罗斯的胖脸涂着粉腻的矿粉,在舞池里跳着滑稽的舞蹈,不时用屁股拱开跳舞的人,给客人带来笑料。

安南垂落的眼眸浮现物伤其类的悲哀。

那位最初的北境之王站在北境顶点时,会否想到他的后代像是马戏团的演员一样取悦贵族?

那些贵妇、小姐们投向安南的视线带着兴趣,但高人一等的骄傲和俯视让安南放弃搭话,独自来到餐桌前。

安南尝了一些糕点,还算不错,只是没有庄园厨娘的厨艺好。

没过多久,带着热意的法鲁·巴罗斯迈出舞池。

“安南侄子,见到你真高兴!”他没有形象地抓起路过的侍女托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些值得吗?”

亲眼见证法鲁·巴罗斯的付出的安南蹙眉说。

“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法鲁·巴罗斯又捏起一块糕点:“但我比那些落魄贵族好多了,先祖在上,咯——”

法鲁·巴罗斯似乎噎到了,安南递给他一杯果汁,他咳了几声才继续说:“你千万不要跟我一样……我是因为什么也没有了,假如——”

“法鲁,为什么不让你的朋友一起表演?”

一道声音传来,镶金丝的贵族装束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问道。

法鲁·巴罗斯将安南挡在肥胖的身体后:“他只是个北境来的男孩,什么都不知道。”

“那可要由伱代替他。”男人故意调笑道。

“没问题!”法鲁·巴罗斯回头嘱咐安南:“记住我的下场,永远不要放弃你的领地……”

安南看着法鲁·巴罗斯再次溜进舞池,开始滑稽的舞蹈,那道臃肿的身影似乎带着悲凉。被打了左脸再伸去右脸没想象中的容易……

“他只是在担心被野狗抢食。”

安南望向餐桌对面说话的人,那是个身形挺拔的俊朗男人,握着酒杯的手掌厚茧说明他的身份。

“这么说很难听吗?但他就在这么做。”男人直接地说:“王都有一个‘北境之王’就够了,你会让他没饭吃。”

“你是谁?”

“法拉厄同,一个预备役,你的勇敢帮了我们大忙,谢谢你。”法拉厄同向安南施以简化的骑士礼——安南在梅尔先生那里看过复杂的。“但也让许多贵族难堪,如果不想被当成宠物被玩弄,就趁早离开王都吧。”

安南环视周围,客人们和侍应生们的避让形成的诡异空旷地带佐证了他的话。

邀请他的莱昂德雷·艾伯特公爵更是从始至终都没往这边投来一眼。

“我记住了……你和梅尔先生认识?”所以法拉厄同的“善意”难能可贵。

“我们是城墙,也是老师。我们要保护他们,也要教导他们。”安南忽然念出梅尔先生在学校里说的一句话。

“没错。”法拉厄同的神情多了一些认同,多说了一些:“离开吧,今晚法鲁·巴罗斯只是甜点,你才是正餐。”

“谢谢。”

安南状若平常,向露台走去。

远方的环山宫殿园在夜晚化作了一座浮空城——城市上灯火辉煌,让人憧憬。

无暇观赏美景,安南沿着外墙的雕刻石柱灵巧爬了下来,来到庄园门前。管家疑惑北境之王怎么提前出来了,但没有多想,打开门让安南出去。

“奥多,奥多——”

安南压低声音呼喊狗头人侍卫,没一会儿它从黑暗里跑出来:“大人,我标记了一处地点!”

“怎么标记的?”

狗头人跑到墙角,然后抬起后退,斗篷下的阴影滋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们快走……趁贵族没反应过来,快走!”

安南和狗头人跑回马车上,匆匆驶离庄园门口。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一道划破夜空的尖叫——

……

“你做得很好。”

回去的路上,安南称赞道。

我伸出了右脸,但不妨碍我尿你身上。

结果安南的念头通达没有持续太久,回到庄园,他看见庄园外驻守着一只卫兵——他们显然不是派来保护安南的。

“站住!什么人!”

卫兵们挡在马车前面。

“我应该问你们。”

卫兵队长打量着安南,忽然说:“你是北境之王?”

他领着安南来到府邸,迈步进门,一个陌生的美丽贵妇坐在大厅的沙发里,雍容的气质不亚于曾经接触的凛冬夫人。她的装束则是王都贵族夫人的打扮,宽松的褶皱裙摆让她像是一颗熟透的果实。

卫兵队长单膝跪在女人面前:“殿下,安南·里维斯来了。”

安南猜她就是赛尔斯公主。离开二十多年的公主恰好在今夜回来,安南不认为这是巧合,但他只能叹了口气:“我这就走……”

“你要去哪?”赛尔斯公主水晶鞋里的脚尖微抬。

“随便找个旅馆。”

她皱着姣好的眉毛说:“这是羞辱王室,这就是王室的待客之道。”

安南没说话,因为这真的是王室的待客之道。

赛尔斯公主想了想,还是说:“既然你是我的弟弟安排在此的,那就留下吧。”

“你的名声会不太好。”

赛尔斯公主因安南为她想而态度缓和了些:“我只是个失去丈夫的女人,自从我的丈夫死去那天我就不再在意名声……但和一个男孩住在一起确实不好,所以你不要靠近我的房间。”

安南被迫从只住了一天的三楼卧室搬到二楼客房,就在公主卧室的楼下。窗外的风景也依然美丽,但多了寄人篱下的味道。

夜深人静时,安南悄悄打开传送门,小声倾诉:“我想星月湾了……”

传送门对面,睡眼惺忪的奥尔梅多慵懒地靠着沙发,脸颊比白天柔和许多:“那就回来吧。”

“还不行……我想知道王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过来,我给你一件东西。”

奥尔梅多和委屈的安南说,来到传送门前。

“你只是在为自己的领民承担这些。”

奥尔梅多的手穿过传送门,摸了摸安南的黑发,温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