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

这是一场谁都没想到的浩劫,人们本以为妖皇出世才是最大的不确定,如今他们发现自己错了。人妖两界被一座大阵笼罩,它疯狂吸取着灵气并将其转化为怨气。

失去灵力的修真者沦为了普通人,而许多凡人承受不住怨气的侵扰变成了游尸厉鬼。这凡间变得和地狱一样。

秦溪竹带着苏沫,因为灵力的缺失她身上伸出的竹叶越来越多?,有?两枝从头上伸出来,且长得十分对称,看样子就像是长了一对角一样。

苏沫仰头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这笑声却让秦溪竹产生了误解,她以为苏沫是在嘲笑她如今的狼狈模样。

“你笑什么?”

她声音冷历,可是苏沫却从其中感受到了掩藏不住的疲惫。两人脚下是被怨气侵袭的世界,知晓这一切原因的苏沫忍不住闭上眼睛自嘲道:“我笑啊,我是个罪无可恕之人。”

“你确实罪无可恕,但是有一点你错了。”

苏沫抬头看她的脸,逐渐妖化后的她不再如之前那般清冷反而越发妖异起来。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苏沫心中就充满了满足感。

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秦溪竹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自己徒儿的目光一样。可是徒儿已经没有了,如今这个只是顶着徒儿脸的妖怪罢了。

别过脸看向?别处,秦溪竹的声音中充满了厌恶:“你不是人,只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妖怪。”

苏沫眼神暗了暗,她没有?选择反唇相讥,一是因为对师父她做不到,二是因为她太累了,再也没有精力逞强争吵。她闭上眼睛轻笑一声:“你的关注点还是这么奇怪,都落到你手上了,就让我最后再睡一场吧。”

这一点也不像是被抓获的囚犯,而她对自己作为祭品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在意。秦溪竹本能觉得?有?些反常,但是眼下生灵涂炭的境况让她想不了太多。

蓦然想起,她和苏沫初遇之时,苏沫也是作为村民献祭给鱼妖的祭品。如今情景竟然与初遇十分一致,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

沧钧山的轮廓就在眼前,秦溪竹收了手中的阵盘落在了宗门前,如今她已顾不得?自己定下的徒步上山的规矩,用剩余的灵力一鼓作气冲上了山顶,在山顶广场上他见到了站在中央的师父。

今日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天空黑沉,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师父他在淋雨。

意识到这一点后,秦溪竹将苏沫放下,想为师父挡雨。可看见自己手上的异样之后她猛然反应过来用袖子遮挡住脸。

秦筱归自然注意到了两人,对于秦溪竹的反应他只是笑了笑没做其他表示。苏沫冷眼看着他安慰秦溪竹,又将她带到一个阵法前。那里已经站立了三个人,苏沫一看,那与自己交战的阵灵也在。

只是她与之前不一样,眼中没有神采,扎着两个小包包的脑袋低垂着,看上去像是被抽离了魂魄一样。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道具,这个疯子真的值得信任吗?苏沫突然有些不甘心,她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完全接受命运。

“这阵法还?未开启就让我极为不适。”

丹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苏沫沉下心来和她对话,虽然希望渺茫她还?是尝试着问了一句:“你可知破解之法?”

“你问我?我当然不知道,还?有?我们的对话秦筱归应该能听到。”

停顿几秒丹朱又说:“我观察过你的记忆,若是没猜错的话,你母亲被杀害的那天救你的那个修士应该就是秦筱归。”

想来可怕的很,为了自己的目的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那么多?年。

“而你或许不是我的转世,只是我的容器。”

苏沫有些意外,毕竟她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丹朱的转世了,现在又来这一出。

丹朱通过苏沫的眼睛观察正在忙活着阵法的秦筱归,“我觉得?我们两个的情况和秦筱归覃归两人的有?些不同。”

苏沫皱眉:“我们说这么多?他不会听到了吧?”

不过秦筱归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到的样子让她有?些意外,不过这人本来就很能装,苏沫不敢确定。

在这一人一妖讨论的过程中,秦筱归已经做好阵法启动的一切准备。几百年的执着就要在此处落下句点,这让他失去往常的镇定。

因为法力尽失的原因,秦筱归听不见苏沫和丹朱的对话,他拿出五个法器,法器表面金色的灵力游动着,其中又一个法器不像其他法器那样黑,球体顶端微微泛白像是褪色了一般。

沈怡欢和左芙也在大阵现场,沈怡欢第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泛白的法器是之前她们用去镇压大阵的那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沈怡欢将左芙护在身后,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带着师姐逃跑。

“师姐,你伤势未愈,先回去调养吧。”

左芙轻轻推开她,眼睛直望着前方,最近发生了许多超出她理解的事情,世界风云变幻不说,自己崇拜了两百余年的师叔竟然是妖怪。不过这点虽让她震惊,但不会让她讨厌师叔。

又看向?远处被绳子捆着坐在地上的苏沫,身为俘虏的她没有?一丝惊慌失措,仿佛事情本该是如此。

苏沫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头发现是左芙。她依旧是那副冷面罗刹的模样,只是脸色略有苍白。她这态度倒是让苏沫挺安心的,就像是回到了以前,于是她眼中带上了笑意,微笑着开口:“师姐。”

当然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嘴型而已。

左芙从她嘴唇开合的形状的知这个曾经的小师妹是在和她打招呼,有?些事情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左芙又忍不住想起她还没有变成妖皇时的模样。

看着温柔笑着的少女,左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点了头。

沈怡欢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心中不喜,她揽过左芙的肩膀,声音变得硬邦邦的:“师姐,你身体不好,我扶着你。”

这哪里是扶,这明明是抱!左芙的耳朵红了起来,她想推开,却发现沈怡欢使上了劲,她根本推不开。

苏沫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出戏,只觉得?这个冷面师姐突然非常娇嗔,而往常娇憨的沈怡欢却又是换了一种模样。

这是成了吗?

“看来是成了,你看现在就你一个倒霉蛋了。”

丹朱一开口就是欠揍的话,苏沫习惯了,但是见到沈怡欢两人还?是非常羡慕的。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师父,却见师父低垂着眉目,神色哀伤。

一个球被丢进了苏沫的怀里,同样场上其余三人也都被塞了一个,大家都是祭品。终于要结束了吗?

“小家伙,把丹朱放在阵法的东面,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你要静心。”

秦筱归的话打断了秦溪竹的沉思,她即刻回答:“是。”

然后一把提起苏沫,将她放在阵法的东面。即使逐渐妖化,秦溪竹身上依旧带着熟悉的冷香,以前闻到这种味道苏沫就觉得?十分安心,可如今情况变了。

“死丫头不要怕,黄泉路我走过一遭,没有那么可怕。”

丹朱尝试着安慰苏沫,尽管这样有些多?余,苏沫是个非常坚强的人。

与苏沫相对的西面是阵灵,说起来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苏沫还不曾知晓她的名字,不过也是,工具而已,名字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来讲自己还?是幸运的,有?着属于自己的思想,还?有?这短暂而又跌宕起伏的一辈子。苏沫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就这样平静地和她四目相对。

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只有死寂,并没有?苏沫的影子在其中。事到如今竟然就连恨意都没有?了吗?

突然觉得?自己蠢得不行,苏沫开始反思起自己来,她怀疑自己这份爱是不是也是受秦筱归掌控了,要不然那么自私的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还?对自己没有任何回报的事情。

“不要怀疑自己,你单纯就是脑子有?病,或者又说是年纪太小热血上头,冲动过后后悔也是正常的。”

苏沫:“......丹朱,我们两个都要没命了,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你就不能让我开心点?”

“抱歉不能。”

苏沫正想再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竟然开始模糊起来。

阵法开始了,丹朱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看见苏沫难受的样子她还是别过头不敢再看。这个阵法是直攻灵魂的,丹朱发现自己并未收影响,看来和她猜测的一样,苏沫并不是她的转世,只是因为噬魂之体特殊被选做她的容器罢了。

苏沫的灵魂逐渐割裂,丹朱就在旁边看着,心中只觉得?恐惧。

灵魂割裂是师姐上之罪残酷的惩罚,但苏沫竟然一声未吭。只是这样丹朱就只觉得?更加心疼,终于苏沫还是闷哼了一声。

丹朱还是忍不住出手,伸出手才发现她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这样的情况让她大喜过望,无论世界变成怎样她都不在乎,但是苏沫这个人她觉得?很不错。

用自己的灵魂抵御阵法的侵蚀,丹朱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很难想象这种钻心之痛苏沫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疼痛突然减轻,苏沫这才找回几分神智,用尽最大的力气睁眼只看见师父冷漠的眼神。而识海之中的景象苏沫也看得?非常清楚,她忍不住大喊:“你不要命了!快滚开啊!”

“死丫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奋不顾身过。”

丹朱的声音十分微弱,说一句还要停顿两秒,像是接不上气来一样。

苏沫想要将她推开,可是她被束缚住什么也做不了,她大骂着:“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太恶心了,不要救我,我活下来,我活下来还不如死了啊......”

说到最后,苏沫竟然哽咽了起来。

“蠢货,你就这样下去,灵魂必然被粉碎,这样的话连下辈子都没有?了!”

“我连这辈子的事情都决定不了,还?去想什么下辈子!这个残酷不讲理的世界,我再也不要来了!”

丹朱竟然无言以对,她想起在苏沫身体里的时光,她明白苏沫是有眷恋的,和秦溪竹在一起的时候,苏沫总是非常开心。

她记得?苏沫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秦溪竹入世,想让秦溪竹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

定了定神,丹朱声音变得温柔很多?:“哪有人会一直倒霉,或许你的下辈子会十分幸福呢?不要再自以为是了,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但同时也是美好的,你只是比常人运气差一些罢了。”

“你听我说,我不会就这么魂飞魄散,我们两个一起扛着,即使灵魂有?所受损,但比你直接消散要好得多?。”

苏沫静静听着,一个人扛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她想懦弱一回,于是才会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苏沫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阵法外的秦筱归此时还未感到不对劲,他走向左芙两人的方向,这次他直接越过沈怡欢和左芙说话,他表情纠结,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怡欢心中警铃大震,她两步忽然拔剑出手,剑尖直指秦筱归的脖子。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莫择州惊声大喊:“孽徒!放下剑!”

可惜沈怡欢对这个师父压根没有?多?少尊敬,莫择州的话她当然不会听。

眼看着秦筱归就要血溅当场,可随着当啷一声响,沈怡欢的剑掉落在地上。秦溪竹打断她之后,眼神冰冷又带着疑惑:“为何如此?”

沈怡欢捂着自己受伤的臂膀有?些不甘心,她死死地盯着秦溪竹身后的秦筱归,看着秦筱归运单风轻的表情她目眦欲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左芙来不及反应,她跪下给各位师长请罪,“师妹最近有?些劳累,还?请师祖师叔宽恕。”

莫择州也跪下,虽然徒儿叛乱,但也算他看着长大的:“请师父师姐宽恕。”

那五个球一出,沈怡欢就知道自己的师姐应该也是祭品之一。

只是秦筱归没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而且师姐关心这大地上的怨气能不能解决,所以死活不愿意走。如今这般局面该是如何收场。

左芙见师妹还在怒瞪着师祖,不由心中更为担忧,她扯了扯师妹的裙边用眼神示意她跪下来请罪,可沈怡欢哪能答应。

秦溪竹觉得?奇怪,只觉得?这些算得?上熟悉之人,如今竟都变了模样。

注意到秦溪竹疑惑地眼神,沈怡欢决定拼上一拼:“师叔你不要相信他,师侄如此行为只是为了铲除这个为祸两界的罪人。”

左芙被她的惊人之语给吓懵了,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眼前这一切是幻境。

“孽徒!怎可污蔑师祖!”

莫择州都快要气炸了,他原本以为这个徒儿只是性子稍微跳脱了些,但还?是非常通情达理的,如今来看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这真是自己的徒儿吗?莫择州陷入了怀疑中。

任由他们怎么吵,秦筱归也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

秦溪竹觉得?她说的话过于荒谬,更何况尊敬的师父被这样诋毁让她的心中燃起了怒火:“大胆,胡言乱语。”

突然一只手拦住了秦溪竹想要上前的动作,秦筱归拦下徒儿之后便用一种愧疚的语气说:“这不怪她,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左芙彻底凌乱了,然而凌乱地又何止她一人。

秦溪竹睁大眼睛:“师父你为什么这么说?”

秦筱归拿出了那个有?些褪色的法器,然后走到左芙面前。沈怡欢想要哦上前却被莫择州按住了。

“这个你应该认识,那祭坛上有?四人,除开丹朱以外其余都是我制造的人偶,他们都是灵魂纯净的祭品。”

左芙乍一听还是觉得?有?些残忍,那些人偶不会喊叫,而丹朱也硬撑着,于是整个祭坛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秦筱归见她没吭声,继续说:“那祭坛上本需要五个祭品,但我来不及制作了。”

“所以那第五个祭品是我。”

左芙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佛这事关她生死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可在场众人都惊了,他们齐齐望向?场中的左芙和秦筱归。

沈怡欢不断咒骂着,常中充斥着她愤怒的声音。秦溪竹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声音颤抖:“师父,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秦筱归表情遗憾地摇摇头,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突然他话锋一转:“也不是非要如此,只是再等我制造出人偶需要百年时光,而此时又没有?灵气,制作起来便更是困难,到那时恐怕也没有必要了。”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到那个时候人族已经灭亡了。

这是变相的威胁。莫择州听着听着却觉得?很不对劲,他一向?聪明,要不然也不能护了沧钧山四百年的时光。

他开始思考,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巧合,比如这个阵法的灾害才刚发生一天师父他就找到了破解之法。

灵魂纯净之人有多?难找,可他一下就找到了两个,还?事先准备了三个。这怎么看都像是已经计划好的。

莫非.......

莫择州想到一种可能性,莫非这个秦筱归是别人假扮的,想着想着冷汗就流了下来。

那边秦筱归还?在假惺惺地说着:“我知道怡欢你喜欢你左师姐,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你要恨我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呸!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走到如今这一步还不是你造成的吗!”

莫择州放开了沈怡欢,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因此想要静观其变。刚一获得自由,沈怡欢便捡起地上的剑朝秦筱归冲了上去。

很可惜的是她还?是没有?得?逞,再一次被秦溪竹打倒在地。痛苦悔恨愤怒不甘,这些情感一起涌上心头,沈怡欢失态地大笑起来,最后又转变成可怜的哀求:“师叔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秦筱归所为,包括丹朱复生这件事也都是他做的,我求求你,你相信我。”

此事太过蹊跷,秦溪竹转头望向?自己的师父,只见他脸上都是自责和忧伤。

秦溪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师父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但看着沈怡欢如此她又不忍心责罚,只能安慰着,为自己的师父辩解:“我知道你不愿让左芙去死,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污蔑别人。”

沈怡欢愣住了,随后又笑了起来,她一向?都很喜欢愚蠢的人,因为和聪明人打交道太累,一不小心还?会落入别人的陷阱里。如今看来以前的自己错得?离谱,最可怕的还?是愚蠢之人。

事到如今,沈怡欢也不再装得?乖巧,她厌恶地看着秦溪竹,咬牙切齿地说:“你和你师父,没一个是好东西!!!”

秦溪竹皱了皱眉,她只当沈怡欢是受不了这个刺激才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我去。”

简短而又坚定的两个字传进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最终左芙为自己的命运做了决定。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秦筱归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左芙从秦筱归的手上接过球,球入手的一瞬间就有?一股晕眩之感,稳了稳心神望向?沈怡欢,只见她泪水盈满了眼眶,不住地摇着头。

想要同这位小师妹做个最后告别,左芙心中愧疚,她想着早知如此就不要答应她的告白好了,这也可以说是世事难料吧。

不过在最后,还?是要好好告别才行。

左芙走近沈怡欢,蹲下身温柔地为她整理散乱的头发,一边整理一边说:“这两百年来谢谢你,想想我对你的态度总是这么差。我深深地嫉妒着身为天才的你,和你在一起我永远都是黯然失色的那一个。”

“但是我这个人很认真,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于是我将所有?的错误都归于自己。”

“我想成为英雄的这个愿望应该就要实?现了,说起来我这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总是想要去保护他人,是我不自量力。我不曾想过要伤害你,可是若我在此逃避,就是将以前的我全然否定。”

“那样我会带着愧疚,一辈子都无法安生,我不想将这样丧气的自己交给你,所以能不能听一听师姐的话。”

迟疑了很久,左芙还?是说了出来:“请你将我忘记。”

沈怡欢拼命摇着头,她像是回到了少女时期,父母按着她的头让她出嫁的那一天。恐惧又浮上心头,她本能地想要抓紧什么,可是左芙起身后退两步,于是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左芙也忍不住了,泪水悄然滑落,她心一狠:“你不忘也得?忘。”

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跳入阵中,这一方法阵光华大现。以法阵为中心传来柔和的感觉,这些光驱散了沧钧山的怨气,并以更快的速度向着远处扩散。。

秦溪竹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感受。

原来这就是爱情吗?

突然脑海中出现了苏沫的眼睛,隐约之间秦溪竹觉得?这双眼睛和和刚刚左芙的眼神有?些像,蓦然一阵心悸,秦溪竹甩甩头将这荒唐的想法从自己脑海中甩开。

苏沫爱上自己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师徒关系罢了。

正这么想着,法阵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苏沫所在那一角的光华黯淡下来。阵中苏沫的身影很快显露出来,此刻的她一只眼睛是黑色,而另外一只则是赤红的。

秦筱归吓了一跳,显然这也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事情。

他两步上前查明情况,可才刚到阵边苏沫突然挣脱了绳索的束缚一把将他拉进了阵中,得?手之后苏沫开心大笑:“进来吧!”

刚一进入法阵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而苏沫这一角的光突然又强盛起来,切比其他四个方位的更加明亮。

秦溪竹刚想去救却被莫择州拦住了,正在她不解之时莫择州淡然看着法阵东侧:“别去,这也许是师父的计划,贸然打断的话可能会给师父添麻烦,你看那东面的光亮不是更强盛了吗?先看看吧。”

秦溪竹虽然心中着急,可又觉得?师弟说得有?几分道理。本着相信师父和师弟的原则,秦溪竹纠结一番后就不再行动了。

“这家伙也是灵魂纯净之人?真是邪门到家了!灵魂纯净的人是大白菜吗?刷刷刷的就出现了三个!”

“别吵了丹朱,你那声音在我脑海里就像打雷一样,公共场合要轻声细语好吗!”

“救命恩人就不能给点特权?”

“不能!”

“切!小气鬼,你心眼怎么这么小。”

“你别吐槽我了,人拉进来了,现在我们怎么出去啊,我的腿还是动弹不了啊。”

丹朱沉思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兴奋道:“那就把腿砍了!”

苏沫:“.......你真是个天才,天生的蠢材!”

秦筱归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被撕扯着,更让他害怕的是属于秦筱归的意识竟然有消退的迹象,没想到会被摆了一道,不过他并不着急,一切的结局早已注定,于是他开口嘲讽:“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

苏沫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只觉得?特别解气:“就算今天我死了,有?你作陪也不亏。”

秦筱归笑了笑,他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这样也不错,不过陪葬的并不是我,而是覃归,总之我的目的已经实?现了,若是不成我等下次转世就够了。”

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就在苏沫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对面的秦筱归突然晕了过去。

“狗东西,哎!狗东西!”

苏沫叫了几遍秦筱归都没有?反应,就在她心内一喜,以为这恶心玩意终于嗝屁了的时候,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覃归恢复意识之后就感受到一股钻心之痛,他不是什么狠人于是当场就大叫了出来,这突然的一嗓子把苏沫给吓了一跳。

不过反应回来后又觉得?大快人心:“狗东西你也有?今天!”

疼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覃归觉得?冤枉极了,他费尽力气解释:“我是覃归。”

苏沫当然不相信,以为这是秦筱归的诡计,不过她也懒得?理了,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磨损,好在还有?丹朱帮着一起分担,不然这会儿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

脑袋无力地一偏,却在阵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左芙师姐吗?她怎么也进来了!

覃归一面要抵抗阵法的侵蚀,一面又要和秦筱归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一时间苦不堪言。

覃归:“你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活着不行吗!”

“你活着就是个祸害!”

“哈哈哈!某种程度上你就是我,你想阻止我?就算这一世你赢了我还?能有下一世!”

秦筱归的这些话让覃归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想让这种罪恶持续下去。他对阵法的理解很透彻,知道灭世已经是无可挽回之事,而剩下的人要是想要生存下来确实?要依靠这个阵法。

如今祭品过多?,过于饱和。所以这样下去祭品的灵魂不会被全部消耗,要想消灭秦筱归如今只能将其中一个祭品送出去。

如今的最优解是将晚些进来的左芙送出去,然后再将自身填补上去。

秦筱归知晓他的想法后大为惊恐,他惊声尖叫着:“废物你疯了。”

覃归眼神坚定,“我没疯,从始至终,疯狂的人只有你一个。”

知道劝不动,秦筱归开始了欺骗,他诱哄道:“你看现在离你最近的祭品是苏沫,把她救出去不是很方便?”

“我知道你在骗我,苏沫的灵魂磨损已经很严重了,我顶替她,祭品就会盈余,这样就杀不死你。”

秦筱归咬牙,一着不慎竟然落得这个下场。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可是临到阵前他退缩了,他想活着看看这个他改变后的世界。他不想死!

“这样真的好吗!你就为了那些无聊的东西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不想想你的师父!”

覃归身形一顿,接下来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向?左芙。左芙已经晕了过去,覃归将她推出阵法,然后顶替了她的位置。

更大的痛苦袭来,覃归反而笑了:“师父常和我说,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会为我骄傲的。”

“还?有?,在你苏醒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杀了你,这或许是我此生最大的恶意了吧!”

苏沫眼睁睁看着秦筱归把左芙推出阵法,而后他又自己顶替那一方的位置。

直到此时苏沫才相信覃归回来了,她想生气,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只能惨然一笑:“什么嘛,这根本就不算报仇,反而又多?害了人。”

“丫头别这么说,我看他也像是自愿的。”

丹朱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是啊,大家都很累了。苏沫不再挣扎,她意识模模糊糊的,眼睛却很亮。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母亲粗糙的手,想起了两只黄牛,想起了媛儿呼唤自己时的样子,又想起在闭关洞穴之中师父拼命保护自己的模样。

到头来竟然只记得?些好事,那些怨恨与委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臭丫头,你走马灯里怎么就没有?我?”

苏沫艰难扯起嘴角:“你是要和我一起走黄泉路的人,以后还能常相见,不知后世有?缘能否遇见。”

“切......还?算你有?点良心。”

恍惚之间,这法阵的光幕逐渐暗淡下来,苏沫透过光幕看着那个让自己无法割舍的女人。她沉默着,眼神中带着哀伤,可那依旧不是给我的。她看着的人是覃归,也是在看着秦溪竹。

法阵的光柔和的亲吻着她,苏沫发现她身上不断溢出黑气,那些黑气汇聚成一个一个人的形状,光芒将这些黑影驱散。

苏沫看着她,她却在看着别人。明明那个人将她视为工具,而真正为她付出一切的人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苏沫如今已经动不了了。在弥留之际,她终于等到了师父的回眸,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她:“我爱你。”

秦溪竹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世界逐渐模糊,苏沫还有?话想说:“若有来生,愿我目不能视,再也不要遇见你。”

苏沫微笑着离开了,在生命的最后时间中她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为了师父拼尽全力的一生,这是独属于她的傲慢。

我爱你,与你无关。

可是在最后她还?是输了,她不甘心,但事已至此只能放弃。

秦溪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苏沫最后说的话根本听不见,秦溪竹是根据她的唇语判断的。可解读出来的信息又让她的脑袋乱成了一团麻花。

她后退两步,摇头否认:“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沈怡欢看着她这个样子莫名有?些解气,秦筱归死了,但是她还?想让他身败名裂,于是她幽幽开口:“没什么不可能的,你那徒儿就是喜欢你,她为了你甘愿受秦筱归那老狗的驱使,可笑的是你竟然将杀人凶手当成恩人。”

莫择州:“孽徒!住口!”

沈怡欢笑了起来,可她突然想起自己不也和秦溪竹一样吗?于是她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

莫择州看着场上一个伤两个崩溃的场面,他头疼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沈怡欢将一切都交代了出来。莫择州被惊出一身冷汗,可如今始作俑者已经身死,想要讨个说法都不知上哪去。

秦溪竹知道一切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终于在半年之后她走了出来,自此不知所踪。

左芙失去了记忆,但身体还?是很康健。失忆后的她过得?比之前要快乐很多?,还?有?了新的爱好,那就是喝酒。莫择州每次看到她喝酒的模样就觉得?一阵别扭。

沈怡欢因为是共犯的原因被关入大牢,终生不能出来,这还?是莫择州向?修真界众人求情的结果。

当然,如今也没有什么修真界了,从前的修真者们都变成了凡人,只不过身体比一般凡人要好一些罢了。众人也不是没尝试过修复,可暂时找不到办法。

覃归真的死了,连同秦筱归的那部分魂魄一起魂飞魄散了。公孙引将他的遗体领了回去葬在镇启宗的后山,离别之时莫择州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他:“公孙兄。”

公孙引转头看着表情复杂的莫择州笑了:“不用送了,无事,这不是你们的错。”

在这场浩劫结束两年之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庄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接生婆抱着一个女娃娃出了房间门,“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门外焦急等待的男子小心接过产婆手中的孩子,看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男子忍不住心生喜爱。可逗弄了一会儿却觉得?不对劲,这娃娃瞳色浅淡,眼睛也不转。

于此同时,秦溪竹拐杖上挂着的铃铛突然剧烈地响动起来。

她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沾满忧愁的眼睛,只是现在这双眼睛里终于出现了几分喜悦。

“我会找到你的。”

此时下起了雪,秦溪竹抬头望天,有?雪花朝着眼睛落下来,她本能地闭上了眼,于是雪花便落在了她的睫毛之上。

这冰冰凉凉的触感抚平了她躁动的心,她在欣喜亦是在害怕。

伸出手来,让人惊恐的是,她的手背之上竟然有竹叶从皮肤上伸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低垂,又将手缩回斗篷内。

“看来还要戴手套才行,最近妖化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了,不知这点残存的灵力还?能够支撑多?久。希望在我动不了之前能够找到你。。”

恍惚间又像是听见了少女的声音,她冲着自己撒着姣:“师父。”

往后一看除了大雪和干枯的茅草以外什么都没有?。

叹了一口气,秦溪竹继续向前走,她祈祷自己在这最后的百年时间能够找到她,补偿她。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意义,或许她今生过得?很好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就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前世篇就已经完了,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