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上,老侯爷与郭齐安分坐左右首位,下首依次坐着媒婆、文雪呤和纪琰。林真瞧着那与郭齐安有说有笑的老侯爷倒是生得体态威武,浓眉阔脸,笑起来颇有几分慈爱,不像个上战场杀敌的将领,倒有几分文人气息。
林真是躲在偏厅隔着屏风偷看到的,心里这样想,嘴里就这样说了:“那老侯爷看着倒挺斯文的感觉。”
完全想象不出当年跟母亲闹过那么多的不愉快。
“自从他从文之后,我爹说整个人就变得没那么尖锐了。”郭枫在旁边解释。
“从文?”
见林真一脸讶异地看过来,郭枫忙道:“朝堂之事你可能不清楚。”
就算是姐姐,这么多年来也鲜少出门更鲜少过问事情,所以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情理之中,郭枫并没有觉得奇怪。
他解释说:“你不知道这纪程被封长信侯虽然是因当年在战场上累功所积,但他的武职并没有做太多年,后来有一回他生一场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就请书上表说自己再也提不起长枪,希望皇上准他弃武从文。”
“皇上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但他当时确实病了差不多两三个月,又是大梁开国功臣,皇上就准奏了,自那以后长信侯府的侯爵之位未动,但他本人一直在六部中书供职。”
“还能这样。”林真有些疑惑,按说提不动枪无法再行走军营可以告老还乡或是就享受空爵位,等后人去建功立业也是一样的,或许是那时他还壮年不愿意就这样退居幕后吧。
郭枫点头:“一开始皇上也只是想安慰一下这沙场退下来的老将吧,但没想到他在中书令做得居然如鱼得水,简直就像是天生的文人,朝上对答,策应良计并不少,甚至前两年北方干旱他还因献计立过功呢,总之他们长信侯府没有因他弃武从文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如日中天了。”
本来就是武将之家,如今又添文墨书气,且前半生在战场的卓勋功绩加这后半生驰骋朝堂的风采,林真可以想见皇上对长信侯府的欣赏与重用。
可是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武夫如他,也擅文如他吗?
“他以前上阵杀敌估计是迫不得已吧,也许他本来就更擅文职。”林真说。
“才不是。”郭枫摇头,“你爹跟我说过那家伙从前在战场上就是个大老粗,说话难听,独断专行,半句诗都不会的人。”
“......”林真愕然,如果是这样那他居然怪于从文,而且那么短时间里将自己变成这样一个厉害的文官,林真只能说佩服佩服。
“不过今天那纪琰居然这么安静地坐着,倒是奇怪。”郭枫所注意的人显然跟林真注意的人不一样。
林真不以为意,她说:“应该是来之前有人教过他,今天日子重要他得守礼而行吧。”
纪琰其实很听话的,至少她说什么他都会听。
郭枫切了一声又拉住林真说:“真真,你真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林真看了一眼堂上郭齐安,他虽然表情有些不自在,但也看得出他并没有要赶纪家人走的意思,很显然今天纪家绝对是做足的礼节方面的工夫,也给足了郭府所有的面子,否则郭齐安是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郭枫的手背,笑着说:“哥,祝福我吧。”
......
纪府的人一直在前厅跟郭齐安聊到傍晚时分才离开,郭齐安也耍了一回心眼,临走时特意叫了林澈送一行人回去。
文雪吟看到林澈出来送行时,表情显然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丈夫,但老侯爷倒是一脸坦然轻松,朝林澈点了点头说了句劳烦,就由着他领着出府去了。
纪家人一走,郭枫兄妹俩就赶紧跳了出来,郭齐安朝二人翻了个白眼:“说悄悄话的声音太大了,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躲在那儿偷看吗?”
估计刚才整个堂上就只有纪琰那傻子没察觉到侧厅有人。
“舅舅你太坏了,你居然让澈叔去送。”林真给郭齐安递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来,还挑眉弄眼。
郭齐安哼声:“当年他跟你娘斗法,明里暗里的没少跟林澈林裕打交道,可你看看人家现在多会做人,瞧见林澈半点心里波澜都没有,全然没有昔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确实,老侯爷在这方面真的是表现得太过镇静了,瞧着林澈跟瞧着一个普通的下人没什么区别,就好像当年他与林念笙那些明争暗斗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要么就是他真的早放下了多年恩怨,如今只一想给儿子求亲。”林真说,“要么就是这人心机非一般的深沉。”
“但愿是前者。”郭齐安捏了捏眉心,望着天井里还放着那些绑着大红绸的聘礼,他叹了口气。
林真看着他,他收下了聘礼,跟纪家的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又说希望老侯爷是真的放下了恩怨,林真便知他意。
“舅舅,今天委屈你了。”她给郭齐安递上一杯茶去。
郭齐安喝了一口茶,说:“纪程那老小子,其实自当年你娘去世他搞那么多恶心花招,我与他为此大吵一架又闹到了圣上面前......总之自那之后我与他几乎就没有往来过,正好后来没两年他大病一场弃武从文,我们一个在武一个在文就越没有交集,平时便是上下朝我也不会朝他站的方向多看一眼的。”
虽是同朝为官,却十来年不识对方,也不跟对方刻意交谈,这也是有够怨恨的。
“但今天他来倒是一副早看淡前事的模样,还装模作样说年轻时候不懂事,巴拉巴拉的道歉,可我一看那眼神就是文雪吟叮嘱他这么做的。”
“不管怎么样,他低了头也是好事。”林真笑着说。
“我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允许他坐下深谈,当年的事我们都默契的没有提,如今都是为了各自的孩子,我敞言跟他们说了,你可以嫁但不许他们给你强加乱七八糟的规矩礼仪,得给你完全的自由,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回来,但凡让我知道你有半点不痛快,我立刻就拿着枪去挑了侯府,到时候谁也别要什么面子。”
林真听着笑了起来,郭齐安估计说的还不止这些,她握住郭齐安的手说:“有舅舅在,自然是没有人敢欺负我的。”
“我还提了好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比较苛刻的条件,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想都没想满口就答应了。”郭齐安显然是被他们给整不会了,叹息道,“为了他们儿子,看来他们也确实是挺拼的,我瞧今天那纪琰倒也规矩坐了老半天,想来有人教化他也算是个懂礼的,至少不像其他傻子似的流哈喇子傻笑。”
“那看来,这亲事是真正定下了。”郭枫问。
大家都朝郭齐安投来目光,他道:“定下了,人家什么话都没有,要求全由我来提,提什么应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就是纪家挺慌的,今天就让媒婆合了八子看了婚期。”
“婚期都定了?”郭枫震惊。
“三个月后的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