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显赫一时的沈家,一夜之间说消失就消失了。好在皇上念在沈家早年之功,允许沈黛音为其戴孝出殡。
林真父女打包好行囊出发的那天,在城门口也正好遇到沈黛音独自捧着父亲的牌位,下殡归来,她一身白衣,头戴孝帕,腥红的双眼,憔悴的面容,看得出这段时间她是真的伤心难眠。
都说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沈家新孝,又都是因方竞远抖出的那些证据;但沈远之当年确实与皇上一起主导了林念笙的悲剧,害死林念笙他有份;害得林真姐妹天隔一方,未能团聚他也有份。
但新仇旧恨相加,林真与沈黛音眼神相碰的时候,两人眼底竟都没有恨意。其实林真也从始至终没有恨过沈黛音,也许曾经怨她抢了自己的未婚未,讨厌她曾在各种场合里对自己使绊子......
但沈家落幕的这场大戏,她和沈黛音都是只是被利用的牵线木偶罢了,皇帝才是背后主演加赢家,对于迫害母亲的仇,沈远之已经付出了代价,林真也不想再迁怒旁人。
毕竟比起沈黛音,那一晚另一个还没浮出水面的真凶更让林真在意。
而沈黛音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特别是最近二叔亡故,家族被灭,整个沈家就只余她一人,皇后也好,玉山王也后,个个都劝她不许流泪,人各有命;皇帝更是说一套做一套,可怜父亲至死前的最后一秒都还坚信皇帝一定会赦免他。
林真让方竞远他们先将马车赶到一边等她,她则与沈黛音漫步护城河边上,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迎面吹得人脸颊生疼。
“我和舅舅确实一直都怀疑母亲的死不简单,但是对付母亲的人藏得太深,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查到。”林真淡淡地道,看着她手里紧紧捧着的牌位叹了口气。
沈黛音呵呵一笑:“我父亲就是太有主意了,皇后虽然有心攀附我沈家之势,但皇上眼里却是揉不得沙子的,他害怕一旦我父亲知道二叔死亡的真相会找他对质,毕竟父亲手里还捏着你母亲死亡的真相,这样一块大牌啊,也许皇上想收拾我们沈家早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我嫁给了玉山王,父亲一倒,沈家九成的朝中势力都会直接归附玉山王,还省去了我父亲在中间的阻隔,挺好。”
“看来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也不需要我多说其他了。”林真看着她,“不过倒是让我意外,你如今的悟性这么高了。”
“你真当我傻吗?”沈黛音冷笑,“梁王交出的那些证据我后来又去大理寺以玉山王妃的身份查看过,好些来往信件,甚至是当年的凶器等等根本不是你和你舅舅能够拿得到的,只能是当事人交给梁王的了。”
林真没有言语,沈黛音看向林真:“你甘心吗?你娘和你爹为了大梁江山付出那么多,最后皇上却害死了你娘,虽然我爹是执行者,可你应该明白,我爹也只是他的臣子,听他的话办事而已,如今没有价值了,更是利用你爹的手除之。”
“你知道行刑的前一天我去天牢看我爹,他跟我说什么吗?”沈黛音吞咽了一下,语气森凉,“他说他相信皇上一定会救他的,他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等死,因为他觉得自己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公开的也好,见不得光的也罢,他做了那么多如今连自己的女儿也嫁进了皇室,皇上没有理由置他生死于不顾,可他没想到,做这个局的就是皇上本人......”
“而我......皇上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看似是对沈家的可怜,可实则不过是对我的惩罚罢了,我夜夜躺在那个杀死我二叔的真凶旁边,林真,你知道我的煎熬吗?”沈黛音浑身颤抖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直掉。
“如果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同情你,或是想让我觉得跟你有共同的敌人,从而想让我为你做什么的话......”
“不。”沈黛音打断她的话,“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合谋什么,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脑袋,我也一样,讨厌你,憎恶你,从来没有改变过。”
好吧,看来她们对对方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即使可能在这一刻有相同感受,终究也不会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可是比起痛恨你,我现在更痛恨的是我自己。”沈黛音紧紧抱着怀中的牌位,咬着牙说,“我已都明白过来,当初京中那么多的贵女里,玉山王独独看向我从来不是因为我有多特殊,除了我沈家的权势,我应该也是所有贵女里身份对他合适,又很好追的笨蛋姑娘吧,轻而易举掉进他的圈套。”
“这些你当初一定早就看透是不是,可惜我还以为你的退出是怕了我沈家之势,我恨我自己这么笨,更恨到了如今......到了这一刻,我满心的伤痛,千疮百孔的感情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除了你。”
沈黛音看着林真:“为什么,林真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我竟然要在你面前哭诉自己的遭遇,要让你看见我这么脆弱狼狈的一面,为什么那个可以让我毫无顾忌倾诉一切的人竟然是你......”
沈黛音的悲凉从她脸上那些泪水直直流进林真的心里去,林真顿了许久才说:“沈家虽然伏法,可我和我爹也依旧开心不起来。”
“但是沈黛音,我们两家上一代的恩怨就到此结束吧。”林真转身却并没有离开,只背对着她继续道,“你既然醒悟,想来也应该明白,聪明人在你这个位置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沈黛音一愣,抬头看向她,林真微微侧脸看向她:“你曾经做了无数错误的决定,但你还有机会做一次正确的决定,诚如你所说,沈家只余你一人了,是随沈家所有人去,还是从此活一个不一样的沈黛音,也全在你自己。”
春日微醺里,风光正好,扬鞭而去,官道上留下一片尘埃飞扬。沈黛音立在那里,倒是望着那消失在风里的马车,许久没有离开。
有些事情她确实是该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