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怎么回事？梁思杰找的人怎么还不到？”
天色微亮，漆黑长巷尽头，叶芸萱捂着泛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烦躁地跺了跺脚。
“应该快了，我再催催。”
段雨琪拢着外套，怀里还揣着个摄像机，深秋的清晨，正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光秃的树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打字的手都有些轻颤。
叶芸萱睨了眼身边的人，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们上次拍的视频根本不能用，我用得着这么一大早过来受冻吗？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没用！”
段雨琪面色讪讪，僵着手不停地给那边发消息。
巷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叶芸萱抬头望过去，等的人没有出现，倒是来了一个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人。
清秋的早晨，卖早餐的摊位也才将将开张，这条幽暗的小巷里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点点红光在骨节分明的手里灵活穿梭，容砚单手把玩着银制火机，踩着满地白霜一步步地迫近两个人。
“等人？”
他喉结轻滚，清冷的嗓音打破了巷子的寂静。
“你怎么在这儿？”
叶芸萱抱胸昂头，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
容砚默不作声，冷冷的目光紧锁着她。
叶芸萱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挺直了胸，“你少拿那种眼神看我，容砚，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对你也就玩玩，搞得好像谁真的看得上你一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得上我吗？我喜欢你那都是恩赐，你居然还敢让我在全校学生面前丢脸？！”
叶芸萱家世好，长得又漂亮，从上学以来就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万众瞩目的焦点，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居然有人对她这个焦点中心不感兴趣，这无疑激起了她的征服欲，于是，她高调宣布追求容砚，任由梁思杰他们找他的麻烦，为的就是让他主动低头，匍匐在她脚下，可她却失策了，一个长时间独来独往，清心寡欲的他居然对一个才转来没几天的转学生起了兴趣，这让叶芸萱感到了莫大的羞辱，相比于喜欢心悦，被人比下去的不甘嫉妒更多地占据内心。
凭什么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毛丫头能赢过她？叶芸萱不服！
“你该不会是想跟我道歉的吧？”叶芸萱兀自想着，眉眼戾气渐消，她抬着下巴，像施舍了莫大的恩赐一样说：“这样吧，你现在给我跪下，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原谅你了。”
容砚突然嗤笑一声，眉梢微挑，冷眼旁观着她的自娱自乐。
巷口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生被大力推倒在地，仰面朝天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段雨琪率先变了脸色，这是梁思杰给她们找的人。
男生挣扎着刚要撑地爬起来，又被成昊一脚踹趴下去。
叶芸萱皱了皱眉，嫌恶地睨了眼脏兮兮的男生，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萱萱。”段雨琪悄悄扯了下叶芸萱，担忧地提醒道：“他就是梁思杰给我们找的人。”
“什……？”叶芸萱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就被拖拽起来推到了叶芸萱身上，她毫无防备，以至于被男生撞得连连后退跌在了地上，段雨琪也受惊闪到一旁。
叶芸萱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推开身上覆压着的男生，容砚却一脚踩住男生的肩膀，两个人又被重新压在地上。
身前是男生沾了脏污的胸膛，后背贴着冷冰冰的坚硬地面，叶芸萱挥着拳头大骂：“容砚，你干什么呢！放开我！”
“我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呢！”
这是宋清瑶每天上学出门必经的一条巷口，她们埋伏在这里，还叫了一个男生，他们又想干什么呢！
对上他的眼神，叶芸萱瑟缩着肩颈，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芸萱，你不是喜欢扯别人的衣服吗？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被别人扯衣服是什么滋味。”
话落，他缓缓抬脚，踢了踢男生的腿，“她这样的女生应该是你们不少人心里的梦中情人吧，今天给你个机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轻，说笑一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段雨琪惊恐地步步后移，想趁容砚不注意跑出去找帮手，才没退几步，就被成昊拦住路，染了血的铁棒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掌心，他唇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笑意不达眼底，“小妹妹，干什么去啊？”
说着，还从她手里抽回手机。
容砚一把扯过段雨琪的胳膊往前推，“还有你，不是要拍吗？今天让你拍个够！”
段雨琪缩着脖子，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吓的，浑身打颤。
三个人默默僵持，男生咽了咽口水，躲闪着目光，进退两难。
成昊斜倚着墙，看戏一样睇着眼前人的后背。
容砚这个人，永远不要以为他平时不说话，游离在正常的学校生活之外就是好欺负，他有多狠，看容荃对他有多怕就知道。
只是……因为一个女生这么大动干戈，还是成昊第一次见。
“怎么？怜香惜玉舍不得？”
容砚轻勾起唇，从成昊手里接过铁棒，抵着男生的膝弯往下压，“两个选择，要么，我废你一条腿，要么，按我的话做。”
腿上痛意阵阵，男生想躲也躲不了，红着眼睛求饶道：“我选，我选第二个！”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彻街巷，其间夹杂着女生不绝于耳的啜泣和呜咽，男女力道的悬殊让叶芸萱心生绝望，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减少，她被男生按着肩膀，嘴巴也被死死地捂着，后背摩擦着冷硬的地面。
十多分钟后，容砚勾过红发女手里的摄像机，舌尖抵了抵唇角，冷眼旁观着地上人的痛苦，如果不是今天他碰巧撞见，宋清瑶会遭遇什么，他不敢想。
容砚毫不怜惜地掐住她的脖颈，语气轻缓而狠厉，“叶芸萱，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找她的麻烦，我保证今天的视频会出现在每一个你认识的人的手机上，当然，你可以报警，但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容砚他是个疯子，不过是几年牢狱，我输得起，你输得起吗？”
叶芸萱蜷着身子，手死死地攥着破碎的衣角，脸上泪痕半干，碎发覆了半张脸，她咬唇愤恨地瞪着他，目眦欲裂。
容砚不在乎地扯唇笑笑，松下力道，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不停擦着手，末了，还把脏掉的餐巾纸丢到了她脸上。
“容砚，我咒你不得好死，像你这样的垃圾，活该孤独终老，你就该下地狱！”叶芸萱趴在地上嘶吼出声，毫无形象可言。
容砚像没听到一样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既然你这边完事了，我就先走了。”
出了巷子，成昊咬了一根烟，把外面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容砚嗯了一声，声色冷淡：“今天谢了。”
成昊吐了口烟圈，懒散笑了声：“喜欢就去追，别整那么多没用又矫情的，娘不娘？”
今天一大早，成昊还在被窝里暖和地睡着觉，容砚突然给他打电话说什么过来一趟，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合着就这？
容砚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晚上我去陪床。”
“成。”
成昊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
昨晚成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胫腓骨骨裂，老人家年纪大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等走远了，烟也燃尽了，成昊随手把烟头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搓了搓微僵的手。
这破天，真冷啊。
这样想着，他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却摸到几张纸一样的东西，是几张艳红的钞票，成昊无声笑笑，不知道容砚这小子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
宋清瑶今早闹钟没响，起床的时候有些晚，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火急火燎地往学校赶。
“宋清瑶。”
书包肩带猛得被人扯了一下，宋清瑶回头却对上容砚那张略显疲怠的脸。
他身上染了凉，发丝微润，像是在这儿站了很久，眼底泛着淡青，眼白的部分也缠了缕缕血丝。
“容砚。”宋清瑶惊喜一秒，又皱下眉头，凑近几分认真打量着他，“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都有黑眼圈了？”
她凑得极近，近到他呼吸间满是她身上淡淡的橙香。
想起昨晚的梦，容砚极不自在地别开眼，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她，“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宋清瑶接过东西，眼睛笑成了月牙形，她探了探温度，豆浆还是热的。
他不知道，她没吃正好，吃了也没关系，不过是一份早餐，丢掉也没什么，只是看着她笑，容砚就很满足了。
“哦，对了。”
宋清瑶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塞进容砚手里，“青柠薄荷糖，我最喜欢的，提神醒脑效果最好了。”
青蓝色糖纸在掌心里熠熠生辉，容砚眉眼染了浅淡的笑意，他紧握着东西，柔和的目光落在女孩乌羽般的长睫上。
“容砚，你是特意在这儿等我一起上学的吗？”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地正好遇见，而且，他还给她带了早餐。
“喜欢就去追，别整那么多没用又矫情的，娘不娘？”
成昊的话鬼使神差地在耳边响起，容砚收回刚要否认的话，压低身子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宋清瑶，如果我说我是特意在这儿等你呢？”
宋清瑶眼睛骤亮，歪头回视着他，唇角的梨涡陷下，“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证明，容砚，你不讨厌我，也不会再推开我了？”
她迎光笑得粲然，当真是开心极了。
容砚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鲜活又有力地跳动着，失控到仿佛要撞出胸膛。
这一刻，灿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仿佛世间所有的阴暗都被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