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开学第一天，宋清瑶就迟到了，她身体向来不好，上次寒冬天穿裙子不出意料地把自己弄感冒了，直到临开学病才堪堪好全。
“同学，同学。”
宋清瑶正踩着阶梯往上跑，身后传来清脆的轻唤声。
宋清瑶停下脚步，回过头。
“同学，这个是你的吧？”
女孩穿着蓝白校服，瓜子脸，柳叶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形，她手里正托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熊玩偶。
宋清瑶忙察看自己的书包。
果然掉了。
她接过东西，朝她温和一笑，“谢谢。”
“同学，你知道语文办公室怎么走吗？”
语文办公室？
宋清瑶好奇打量了她一眼，说：“就在四楼最左面。”
“谢谢啦。”
女生向她摆摆手，先她一步上了楼。
宋清瑶抿抿唇，猜测着，这大概是某个新来的转学生吧？
直到林颖领着一个陌生女孩进班，宋清瑶才惊觉，原来转学生是自己班里的。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女孩朝林颖点了下头，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后排靠近后门的某一处，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嗓音清甜：“大家好，我叫叶佳，以前在六中念书，平时喜欢弹钢琴，擅长做一些甜点类的小零食，有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同学可以一起交流学习呀。”
班里掌声如潮。
原来她叫叶佳啊，宋清瑶边拍手边出神地想，好漂亮的女生。
片刻后，掌声渐歇，林颖指着教室后面靠近书架的空位，对她说：“要不……你就先坐那？”
叶佳唇角仍旧挂着笑，温温柔柔的模样，她指着后门的位置，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老师，我坐那里吧，正好跟那位落单的同学做个伴。”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落在后门口的容砚身上。
“不是吧，这新同学不会看上容砚了吧？”
“你还别说，单从颜值来看，有点儿配。”
容砚转笔的动作一顿，眼皮轻掀，阴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刚才窃窃私语的两个女生。
说到一半的女生冷不丁地对上他警告的眼神，顿时噤若寒蝉。
她们的话，宋清瑶也听到了，她捏着掌心，心里五味杂陈。
“那……”
“我拒绝。”容砚突然出声打断林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声音和表情一样的冷。
叶佳的笑容僵在脸上。
班里气氛静到诡异。
正此时，门口的一句“报告”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
“进。”
得了允准，迟到的男生才不疾不徐地拎着书包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期间还好奇地瞥了两眼讲台上的陌生女孩。
“那个……”林颖轻咳了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周彦锐，你上次不是说要换位置吗？要不你搬到后门口，叶佳你就坐他的位置。”
周彦锐愣了两秒，回了个“好”，相比于周围一圈都是叽叽喳喳的女生，他还是更愿意同桌是个“哑巴面瘫”。
这次容砚没再拒绝。
叶佳为人八面玲珑，处事圆滑世故，没转来多久，就收获了不少人的追捧，跟之前的叶芸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是，叶佳不欺负同学。
开春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篮球赛，由体育委员周彦锐全权负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理科三班会打篮球的倒不少，但打得好的却是少之又少。
周彦锐捏着篮球赛报名表长叹了一口气。
“我尝尝你的。”
宋清瑶和关筱梦两个人刚从超市洗劫回来，怀里抱了不少垃圾零食。
“芥末味的好难吃。”
关筱梦嫌弃地吐了吐舌头，灌了一口奶茶。
宋清瑶也尝了一下她的，皱起鼻子，用同样的话回怼过去，“番茄味的更难吃——周彦锐，你要不要尝尝。”
关筱梦眼尖地瞄到他手里的东西，“篮球赛？我看看。”
周彦锐把东西递给她，空出手捏了片薯片塞进嘴里。
“你这是……筛选过后的？”关筱梦看着名单上的名字，眉心一跳，男生打篮球她也看过，可名单上的这几位，技术实在一言难尽。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周彦锐，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不是拉人，而是找个靠谱点儿的教练，输得不至于太惨。”
周彦锐悠悠地翻了个白眼，表示并不想理她。
宋清瑶探头瞟了眼，继续补刀：“我觉得你可以先把体育老师请回来，他都病了一个月了。”
周彦锐：“……”
“哟，什么呀，这是。”
手里的东西毫无防备地被人抽走，略硬的纸沿划破指腹，留下一道不长不短的伤口，隐隐沁着红血丝，关筱梦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不善：“你爸妈没教过你礼貌吗？知不知道拿别人东西之前要先打个招呼。”
女生瘪着嘴，恼羞成怒，“又不是你的东西，哪来这么大脸？”
关筱梦猛地从她手里抽回名单表，“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哪来这么大的脸，上来就抢东西。”
关筱梦明显动了怒。
“筱梦。”宋清瑶忙拉住她的胳膊，以免她冲动打人。
女生被噎得哑口无言，瞪了关筱梦两秒，转身气愤离开。
“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就这两句就接不住了。”关筱梦一掌把东西拍到周彦锐桌上，薯片咬得咔嚓响。
周彦锐吞了吞口水，面色微讪，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女人不好惹啊。
这边宋清瑶刚给“关小公主”包好创可贴，叶佳就拿着一个纸杯蛋糕过来了。
“筱梦，刚才悠悠说错了话，我替她跟你道个歉。”她把小蛋糕放到关筱梦桌上，声音轻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关筱梦刚消的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把东西重新塞还给她，“她是没张嘴还是怎样？需要你来替她道歉。”
叶佳唇角的笑僵了一秒，眼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红，“悠悠是我的好朋友，她脸皮薄，不好意思低头道歉，再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细软的腔调搭配上那副天可怜见的委屈模样，任谁看了都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怜香惜玉来。
“这么说倒还是我的错了？”
关筱梦气得呼吸都粗了几分。
“我没这个意思。”
叶佳紧抿着唇，泪水在眼里打转，好不可怜。
“关筱梦，咱们俩的事，你迁怒别人是几个意思啊。”
张悠昂着下巴，像个打抱不平的义士。
这边动静不小，引来班里不少人的侧目和议论——
“关筱梦，刚才我也看到了，不就抢了一下篮球赛的报名单，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
“对啊，本来就不是你的，你霸占着不让别人看还有理了？”
……
“佳佳，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张悠抱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关筱梦。
“要不……”一旁的周彦锐也弱声跟着劝，“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说什么呢！”
伴随着“嘭”地一声巨响，空气扬起扑朔朔的细小尘埃。
宋清瑶拉起关筱梦的手，让众人看清她指腹上包着的创可贴，指着张悠厉声控诉道：“明明是她说也不说一声地突然抢东西，害关筱梦划破了手，要她一句亲口道歉很过分吗？”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震在了原地。
关筱梦也吓了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宋清瑶这么刚烈的一面，那气场，那魄力，简直跟狼牙山五壮士有的一拼。
“能有多疼，叶佳不都替她道歉了吗？”
不知道是谁低声咕哝了一句。
“疼不疼，要不要我划你一下试试？！”
说这话的是关筱梦，她昂着头，不甘示弱地回视着这群不分青红皂白乱站队的人。
“你们班都挤到后门干什么呢？后门有钱吗？”
物理老师夹着讲义进班，身后还跟着容砚和王姿。
本来聚成一堆的人作鸟兽状散开，坐回各自的位子上。
“跟大家分享个好消息。”物理老师双手撑着讲台沿，满面红光，抑扬顿挫道：“恭喜咱们班容砚和王姿获得省一级物理竞赛的第一第二名。”
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宋清瑶悄悄扭过头，笑着朝身后的人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容砚，你好厉害啊，第一名！”
对上她璀璨闪烁的眸光，容砚轻捻指腹，克制住脑海里一闪而逝的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
经过周彦锐不懈的努力争取，病了一个多月的体育老师终于成功痊愈，指导教练是有了，可人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烦心间，周彦锐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幽幽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来回打着转。
他和容砚念的是一个初中，当年容砚可是打过市赛的人，他和成昊两个人拿了不少奖。
只是，自打上了高中，好像就没再见他打过球了。
周彦锐正考虑着要不要开口问问容砚的意思，前面的宋清瑶突然扭过头，拿着一张画着人像的草稿纸问：“周彦锐，听说你家是开裁缝店的，你看这个能做吗？”
周彦锐低眸扫了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能吧……但你确定要穿成这样给我们加油？”
短款露脐上衣搭百褶裙，也亏她们两个设计得出来。
从周彦锐开始准备篮球赛，关筱梦就吵嚷着说要组一个啦啦队，给他们加油助威，问了一圈女生，也只拉到了宋清瑶一个人。
容砚本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无意间抬眸瞄了一眼，神色瞬间凝滞，黑眸转动，沉沉地盯着宋清瑶。
她要穿成这样？
“穿成这样怎么了，多好看呀。”关筱梦搭着宋清瑶的肩膀，不着调道：“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遇见几个帅气小哥哥，听说文科班的男生普遍秀色可餐。”
宋清瑶不禁回想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的班级，似乎是这样的。
“哦，对了。”关筱梦随口问：“我们是跟哪个班打？”
周彦锐：“文科十二班。”
十二班？！
宋清瑶猛地瞠大眼睛，滴溜溜的瞳仁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容砚瞳眸轻眯，文科十二班怎么了吗？为什么她这么大的反应。
周彦锐倒是趁着这个机会朝容砚问了句要不要考虑参加篮球赛。
拒绝的话到嘴边，对上宋清瑶震惊的眼神，又变成了轻飘飘的一个“好”字。
手里的草稿纸被攥得皱巴巴的，宋清瑶瞳孔微缩，觉得有些空气稀薄。
所以，上辈子和他们文科十二班对战的是容砚的理科三班，这一刻，宋清瑶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念头——他们两个在高中时期……有没有产生过交集？
脑子乱成了一团麻，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找不到记忆的突破口，回想不起来关于容砚这个人的任何点滴。
记忆告诉她，她的高中时代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可直觉又告诉她，他们是有过交集的，远在她认识他以前。
“瑶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额角传来后知后觉的温热，宋清瑶抿抿唇，拉下关筱梦的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没事。”
敛下心神，宋清瑶表情恢复如初，把衣服的设计图递给周彦锐，“那你回去问问阿姨，看能不能做。”
“成。”周彦锐将纸折了几折，收起来。
——
篮球赛定在四月份一个周五的下午，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空气中溢着阵阵樱花的清香。
“瑶瑶，你好了没啊？”
厕所隔间外的关筱梦抱着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敲了两下木质隔板门。
“啊啾”
伴随着一声喷嚏，隔间门从里面打开，宋清瑶抱着换下来的校服，扯了扯身上的短裙，踟蹰道：“筱梦，真的要穿成这样吗？我感觉这个天气还是有点冷。”
“宋清瑶，你答应过的，不许反悔。”
迫于关筱梦的压迫，宋清瑶还是乖顺地搓着满胳膊的鸡皮疙瘩，跟在她身后出了卫生间。
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双方比分不相上下，场面一度热烈激昂。
“卧槽！今年初赛就这么猛吗？理科三班怎么回事？黑马吗？高一好像连半决赛都没进吧？”
“就是说啊，十二班那几个可都是体育特长生，上年还是冠军，今年怎么回事？”
“那个八号是谁啊？也太帅了吧！”
“卧槽！他不是之前叶芸萱高调追求的那个男生吗？叫容砚！”
议论间，理科三班又进了一个三分球，伴随着雷鸣般的喝彩声，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音。
周彦锐直接撩起球衣下摆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啊啊啊啊啊！好帅啊，十一号那个男生好帅啊！”
宋清瑶挤过人群的时候，耳边掠过一阵惊叹，声音些许熟悉，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声源处，只有拥挤攒动的人头，黑压压的一片。
宋清瑶被关筱梦扯着挤到本班大本营的时候，容砚他们正好从赛场上下来。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瓶矿泉水，关筱梦推了两下宋清瑶的胳膊，给她使了个眼色，“去啊。”
宋清瑶握着矿泉水瓶，不太好吧，体育老师和班主任都在呢。
“我们调整一下打法。”从赛场上下来，周彦锐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喘着粗气说：“杨枫，陆展宇，你们俩下半场就死拖住二班那个大高个，高建，你守球门，然后你们有球就趁机往外传，下半场全部都给容砚打配合，有意见没？”
陆展宇抬起胳膊抹了把通红的脸，咧嘴笑了两下，“我有预感，咱们这次一定能赢。”
容砚难得开口：“别太轻敌，他们班那个大高个挺有实力的。”
周彦锐也跟着笑了声，砸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告诉我你没信心赢过他。”
容砚轻掀眼皮，语气平淡：“我怕你们拖累我。”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
陆展宇几个直接不给面子地捧腹笑了起来。
“笑屁啊。”周彦锐踹了陆展宇一脚，自己却忍不住也弯了唇。
午后的阳光温煦，清风和暖，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火红球衣，迎光笑得没心没肺，浑身溢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朝气。
容砚眉眼同样染了浅淡的笑意，却在抬眸的一瞬间，笑意尽收。
不远处的少女立在熠熠阳光下，裙摆浮动间，两条笔挺的细腿白嫩纤长，往上是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平日被校服包裹掩盖的玲珑曲线如今一览无余。
“嚯！”旁边的周彦锐也注意到了跟平时不一样的宋清瑶，语气散漫地调笑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宋清瑶这一打扮，感觉挺漂亮的嘛，跟叶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容砚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短款露脐上衣搭百褶裙，她穿成这样，就那么想引十二班那几个男生的注意吗？
宋清瑶的水最后也没送出去，他们休息时间有限，没几分钟就又上场了。
下半场的容砚跟疯了一样，每一次的转身起跳都带着喷薄欲出的力量感，像跟谁教着劲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球入篮，两班的比分渐渐拉开差距，十二班几个男生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赛场上，容砚正要闪身躲过面前拦路的男生，男生突然猛力朝前冲撞，等容砚意识到他的目标不是球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侧翻在了地上。
小臂同坚硬的水泥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粗糙散布着沙砾的地面擦过胳膊，留下一道长长的擦伤，伤不重，却泛着殷红色血丝，看起来些许骇人。
对方明显犯规，裁判却没有吹哨。
“卧槽！犯规啊！”
本来正挥着加油棒喝彩的关筱梦停了下来，眉头紧蹙。
“筱梦。”宋清瑶突然抓住关筱梦的手腕，喉咙却像卡了一根刺，怎么也发不出声。
她该怎么说，她想起来了，这场比赛，上一世的十二班以极不光彩的手段赢了。
班主任和体育老师都不见了踪影。
“宋清瑶，你去哪儿啊？”
关筱梦还没反应过来，宋清瑶人已经跑没影了。
人群外的叶佳盯着那抹渐渐变小的人影，抱胸轻勾起唇，眼底划过一抹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