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宋清瑶趴在床上颤着指尖打字：【呼叫关老?板，筱梦,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边秒回：【正好，瑶瑶，我也有事跟你?说。】
宋清瑶捂着心脏深呼吸，【你?先说吧，我这?个消息太爆炸了，我要平复一下心情。】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紧张中，宋清瑶看到了关筱梦发来?的消息——【瑶瑶，王姿自杀了，今天?早上从教学楼直接跳了下去。】
宋清瑶的呼吸滞了片刻，她猛得从床上弹坐起身，来?来?回回仔细看这?几个字。
明明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组合起来?却怎么都不敢相信。
“嗡”地一声,又是关筱梦的消息。
【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她有严重的抑郁症,而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很多人都在场，老?师，学生,家长?,她跳下去的最后一刻还在说,那?些题她都会了，她想睡个好觉。】
【瑶瑶,我亲眼看到她跳了下去，那?么高的楼，我平常站在栏杆边都不敢往下望。】
宋清瑶不记得是怎么结束跟关筱梦的聊天?了,她的手紧捂着心脏，落针可闻的夜里，她感受着左胸口处一下接着一下的震动。
恍惚间，她想到了上一世，郭雅也曾跟她说过学校有人跳楼的事情，可那?时候，她才经历过尾随事件，尚且自顾不暇，再加上，王姿于她而言只是理科班成绩单上一个高不可攀的名字，她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知所以无畏，所以不能感同身受。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知道王姿是个多努力优秀的女孩，她知道她有多乐于助人，往事历历在目，宋清瑶现在还记得第一次接触王姿的场景，她问她借笔记，想誊抄下来?给?请假的容砚，她本来?都做好了碰壁的心理预期，可王姿只是温柔一笑，把笔记递给?她，还耐心跟她解释了几句哪些地方是重中之重。
宋清瑶想起了昨天?餐馆的偶遇，她脸色那?么差，她却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营养不良。
现在想想，恐怕那?时她的病就?已经很重了。
如果?那?时候，她能不那?么赶去上绘画课，如果?那?时候，她能再敏感一点，听懂她言外之意的求助，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多可悲，一个本可以拥有无限可能的人，对?这?个世界最后也是唯一的愿望，却是想睡个好觉。
王姿是在上学高峰期，众目睽睽之下跳的楼，学校想压也压不住，后来?王姿的母亲来?学校闹了几场，人毕竟是在学校没的，校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逝者已逝，协商的理赔再多，也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高三?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再大的惊涛骇浪在一次接着一次的无缝考试的磋磨中也能逐渐变成小涟漪，更何况，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正当青春年华的高三?生而言实在遥远。
已入深秋，为了疏解学生的考学压力，学校今年特意组织了一场游览活动，目的地是市区绿博园。
不是特别宽敞的大巴车上，宋清瑶侧着脑袋，抵靠着窗玻璃，怅然地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目光空洞。
“晕车？”
容砚把刚扭开的矿泉水递过去。
“有点儿。”宋清瑶回神?，轻抿一口水。
“要不要睡一会儿？”容砚不动声色地往她的方向?靠了几分，“到了我叫你?。”
宋清瑶打量了一下四?周，大家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车后这?个小角落。
她抿着唇，视线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往上是他弧度流畅的颈线，锋利的喉结，再往上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润红的唇瓣，高挺的鼻梁，以及几近炽热的眸光。
宋清瑶的呼吸不觉间乱了，她忙错开眼，佯装看窗外的风景，私下悄悄按了按心口。
容砚看着她红透的耳根，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括弧笑。
晨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细风卷着独属秋天?的凉爽，宋清瑶没坚持多久，脑袋就?像小鸡啄米一样随车身上下颠簸。
容砚小心托起她的侧脸，缓缓靠放在肩膀上。
窗外的阳光照进心里，怀里的人睡相恬然。
宋清瑶是被?前排同学打游戏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却见容砚那?张俊朗到无可挑剔的侧颜，吓了一跳。
她怎么睡着睡着就?睡到他怀里了？！
心脏乱跳个不停，宋清瑶缓缓移开脑袋，心生庆幸，还好容砚也在睡。
阳光落在他黑亮的头发上，像是镀了一层温柔的暖色，睡着的容砚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淡漠，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宋清瑶鬼使神?差地凑近，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扇子?一般遮着眼睛，容砚的眼型很好看，宛若桃花，眼尾部分内勾外翘，只是双眼皮褶皱稍浅，让本该多情的一双眼看起来?些许寡情。
她清浅的气息拂在脸上，酥痒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沁入骨髓，容砚的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好看吗？”
他轻掀眼皮，正巧撞上她滴溜溜黑曜石一样的杏眼。
宋清瑶皱下眉头，嗔怪道：“你?没睡啊。”
容砚只是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里面难得匿了几分轻佻。
正此时，大巴到了目的地，老?师组织同学排队。
宋清瑶一下车，胳膊就?被?关筱梦挽住，班里人太多，大巴车不够坐，关筱梦和部分同学蹭的其他班的大巴车。
“闷死我了。”关筱梦拉着她的胳膊连声抱怨，“车上我一个认识的都没有，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张悠刚巧从她们身旁路过，听话听了半截，当即愤慨责问：“关筱梦，你?骂谁不是人呢？！”
关筱梦惊诧，随即又不满她颐指气使的态度，反怼道：“谁承认说的就?是谁！”
张悠气得指尖发抖，“你?、你?……”
“你?什么你?啊！”关筱梦不想再跟她吵下去破坏心情，挽住宋清瑶的胳膊边走边嘲：“有些人啊，表面一本正经，背地里是个结巴。”
等走远了，宋清瑶才忍不住轻笑出声。
关筱梦皱眉看着她，茫然问：“你?笑什么？”
“感觉你?俩像个小学生。”
关筱梦一拳砸在她的肩膀上，叉腰鼓着腮帮子?，“宋清瑶，你?说谁小学生呢？！”
宋清瑶眉眼弯弯：“谁承认说的就?是谁喽。”
集合后，老?师简单讲了几句注意事项，安排好待会儿集合时间，就?地解散队伍让大家自己游玩。
关筱梦刚开始还拉着宋清瑶好心情地四?处游逛，中间偶遇到隔壁班数学课代表后，彻底化身见色忘友的渣女。
小手一挥，屁颠屁颠地跟男神?过二人世界了。
宋清瑶瘪瘪嘴，刚一转身就?跟容砚的视线撞个满怀。
他模样少见的冷淡慵懒，黑色外套敞开着，里面穿了一件灰色卫衣，斜身靠在凉亭柱边，长?指把玩着手机，闲适又随意。
宋清瑶走近，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却见他慢条斯理地抬腕看了眼时间，语调微冷，“二十七分四?十八秒。”
宋清瑶迷茫地眨了下眼，什么意思？
容砚抿唇没多解释，迈步径直往凉亭外走。
宋清瑶反应了一下，忙跟上他的脚步，唇角挂了不坏好意的笑，“容砚，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
宋清瑶迈着欢快的小碎步，抬头望天?，没话找话道：“容砚，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挺冷的，我手都有点儿凉。”
她正弯着眉眼细细打量自己白嫩的手指，肩上突然一重。
是容砚脱了外套在往她身上搭。
宋清瑶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不冷。”她唇角下撇，按住他的手腕。
容砚盯着她看了两秒，固执地给?她套上衣服，“我热。”
一次暗示失败，那?就?……来?第二次！
穿了两个外套的宋清瑶又把手伸到容砚眼皮底下，歪头亮起星星眼，“容砚，你?有没有觉得我手上少了点儿东西？”
熹微的阳光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闪着光的瞳仁里，容砚无声浅笑，他的女孩，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容砚还是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宋清瑶怏怏地耷拉下脑袋，脚步慢慢落到后面。
容砚回头，他的狐狸姑娘用力踢着石子?，嘟起的嘴巴里不时传出碎碎念，垂头都快把指节上的茧扣烂了。
容砚无奈又宠溺地笑笑，返身牵起她的手。
小姑娘的手滑腻柔软，恍若无骨，就?是……指尖微凉。
掌心贴上一方温热，宋清瑶先是一惊，随即又往外扯了扯，气闷道：“谁允许你?牵我手了。”
容砚压着唇角的笑意，无辜哦了一声，“我看某人挺想牵的。”
“容砚！”宋清瑶气得牙痒痒，他刚才明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却还故意装傻，她一拳砸到他的胳膊上，昂着下巴虚张声势：“让你?耍我！”
容砚耐心地俯身平视着她的眼睛，风雨不惊地阐述一件事实：“二十七分四?十八秒，宋清瑶，你?丢下我这?么长?时间，我不能生气吗？”
宋清瑶蔫下脑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抬眼却看到容砚身后的班主任，条件反射似的迅速抽回手，还因为用力过猛还不小心打到了他的下巴。
“啪”地一声，格外清脆。
容砚惊在原地，捂着下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她朝身后鞠躬喊了句：“老?师好！”
林颖身边站着高大的体育老?师，见到他们两个先是一诧，又心照不宣地笑着摆手应了声:“好”。
直到两位老?师走远了，宋清瑶还在回味刚才林颖意味深长?的笑。
感觉……怪怪的。
“宋清瑶？”
耳畔冷不丁地传来?容砚低沉的嗓音，宋清瑶浑身一激灵，忙心虚上前关切道：“对?不起，容砚，你?没事吧？”
容砚咬牙，眉梢微挑，“你?说呢？”
宋清瑶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笑容谄媚，“我说……应该是没事的吧？”
容砚抿唇不语，目光示意了一下她的手背，无奈问：“疼不疼？”
“还好。”宋清瑶轻揉了下，随即又担心起刚才的事，“你?说……老?师应该没看出什么吧？”
容砚重新握住她的手，随口问了句：“看出什么？”
“对?哦。”宋清瑶一拍脑袋瓜想起来?了，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我都忘了，我们只是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同学关系，所以……那?二十七分四?十八秒不能怪我。”
容砚坦白心思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宋清瑶的回复——【我爸不让我早恋。】
简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容砚翻来?覆去地看，甚至连个句号都不放过，像做语文阅读理解一样揣摩她的心思，可无论从哪种角度看，得出的都是同一个结论——她不喜欢他。
正当悲伤后知后觉地在心底发酵的时候，宋清瑶又发来?了下一条消息——【但我还有半年就?十八岁了，你?可以试着追一下下，万一我同意了呢！】
容砚当即就?笑出了声。
而屏幕前的宋清瑶却是捧着手机，来?回翻看那?短短的一句话，生怕给?了他错误的提示，生怕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网上说，女孩子?要矜持，既然是她先暗恋的，那?让容砚稍微追她一下下也不是很过分的要求。
她的小心思，他懂。
“宋清瑶。”容砚突然凑近，橙子?的香甜和青柠薄荷的清爽混杂在一起，格外好闻，他好整以暇地开口：“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
宋清瑶猛地捂住嘴巴，眼睛瞠得大大的，“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怪不得老?师走之前对?她笑得那?么怪异。